明萨被段流这突然加重的动作惊到，两人的手一颤同时僵持。转而，段流的咳嗽更加严重起来。

    仿佛刚才一句话耗费了他更多体力，他浑身瘫软，不受控地瘫在地上，明萨只能在一旁用力支撑着他。

    这时，两边便衣侍卫见势不对，有人开始走上前来边走边问：“姑娘，这位公子可是病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明萨刚想颔首应下，让侍卫们帮忙将他抬走，不想他在明萨耳边疾疾道：“不可…不可！”

    这句话他说的急促，带着重重的喘息声，说完这两句他复又咳起来，咳到他将整张脸几乎贴在地上，看的周围人惊嘘不已。

    他这疾疾一声，明萨才由激动情绪中清醒过来，方才她被两人相逢的喜悦冲晕，竟忘记了他的身份。

    方才明萨一直想着，他终于出现了！我终于找到他了！他就是上个时空中，给我留下美好感觉和梦境的人！找了他这么久，原来他也一直在找我！

    但当有人想来帮忙时，他拼了性命也拒绝了。这让明萨忽然警醒，意识到他们两个再非那另一时空中的身份。

    现在她是菀陵英候，而他……想必与暗影军团脱不开干系。他如何敢让菀陵人发现他的身份？

    只那一瞬间，明萨抬头对想上前来的侍卫回绝说：“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几乎不花费时间去思虑两邦利益，去犹豫两人对立的身份再做决定，明萨已经选择保护他的身份。

    明萨在他耳边道了声：“你自己撑着点，我带你走。”

    段流暗暗点头，用尽所有气力控制着自己不颤抖，在明萨力量的扶持下，他站起身来。

    在一众侍卫的瞩目中，明萨扶着段流一路踱出灵犀广场，这一路明萨都在四处张望，心中更急急思索，从哪条路将他带回珞樱殿才最掩人耳目……

    幸好现在是灵犀节的晚上，皇城中虽然守卫森严，但皇宫中来来往往的闲杂人等，较平常要少之又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走到天亮也回不去。”明萨见路上他的咳嗽渐渐平复下来，便对他说道。

    段流向前张望一眼，已经进入皇宫之中。方才在他咳到不能自控的时候，明萨进入皇宫经过守卫检查，她将面具掀起来，此刻段流能看到她的一张脸。

    满是熟悉。

    眉目，五官，一丝不差。一样的聪慧英气，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

    “小羽…”段流动情地叫出声。

    明萨看他一眼，轻叹一声，皇宫中守卫越发森严，带着他走回去，就算没有皇亲贵族看到，也有无数侍卫看到，免不了会有风言风语传出，那他的身份恐怕一天也无法掩饰。

    “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驾车来接你。”明萨见前有一座假山，山中有一可让人进入的空洞，便对段流说。

    “不，我跟你走。”段流一时回绝，好不容易找到她，他不愿多一个错失她的机会。

    “你想隐藏身份就在这里等，我们这样走回去太过招摇。”明萨笃定道。

    段流犹豫了片刻，不得已放开明萨的手。

    明萨将他扶到假山洞中，在明萨这一系列动作中，段流一直紧盯她的面容，与记忆中的一一确认，慢慢地，段流微笑起来，先是欣慰的笑，接下来换上苦笑。

    “你的病没问题吧？”明萨刚要走，心中一阵不安担忧，生怕她一离开，他在这里病情加重，明萨不愿看到他有事……

    “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我好好睡一觉就能缓过来。”段流尽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安抚明萨不让她担心。

    “好，”明萨暂时放心下来：“你别走，我一刻钟后来接你。”明萨说着已经奔跑起来，在无人之处，她不时加持轻功飞掠，只为快些赶回去。

    离开他躲避的洞口，明萨才警醒，方才只沉浸在遇到他的惊喜中，满心都想的是替他掩饰身份，保护他不被无故压制。

    现在更无条件地相信他，可是，除了那另一时空中的张墨一名，明萨竟然不知，他如今姓甚名谁，究竟是不是鬼面军师……

    他的立场与他的性命比起来，明萨明确选择了后者。

    如此近距离接触明萨，看到明萨的脸，让段流几近窒息。

    他倚靠在假山的狭窄洞中，此时夜色昏沉，时而闪烁的星子带给这天色一些光明，与浓重的黑暗交替，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终于找到小羽，不必探究便深知她就是小羽。

    看到她看自己的激动眼神，段流深知她一定也在寻找自己。遇到她，找到她，仿佛完成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宿命。

    但是，黑暗让段流清醒。

    如今才找到真正的小羽，过往找到的那个“小羽”是……段流一阵压抑的心痛。

    晴致……

    一直被自己当做小羽的晴致，因为自己一直错把她当成小羽，总时不时试探她是否记得自己，记得前世的人和物，晴致才会将自己当成疯子。

    直至她死，或许都不觉得自己对她的爱是单纯的。

    晴致…原来你不是小羽，你手指上的蝴蝶疤痕果然是幼时受伤所致？

    如果当年我不那般执拗，我不因为认定你是小羽，一定将你娶回来，完成上辈子无法对你履行的承诺。

    如果我当年不与万孚争夺这本无意继承的王位，不强迫你嫁给我，你…现在会不会还幸福的活着？

    说什么将你娶来，将上个时空未曾兑现的承诺用我一生去兑现，其实都是我自私自利一意孤行，你是无辜的……

    是我的错。

    都怪我……

    都是我的错！

    晴致，你可能听到我的忏悔？

    我错了！

    若能重来一次，我只愿远远看着你，只愿你开心其他我无所谓，我定不会强求。

    段流仰面泪流，看着假山空洞中的一线天，仿佛能看到晴致在天上温婉的笑容。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浓郁的灼烧感，段流再次重重咳嗽起来，无法压制。

    鼎界皇城医官曾经诊断，他的剧烈咳嗽是旧时顽疾，亦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