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罗德利斯大吃一惊。借着馆员的帮助他挣扎着坐起来，瞪着艾斯特莱雅。

    艾斯特莱雅注意到罗德利斯的反应，提出了质疑。

    “你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年轻的法师。你那按漏般的瞳孔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不会衰老的男人……永远不会受到时间的侵蚀。”罗德利斯痛苦挣扎着说。

    “当然，不然你以为会看到什么？”馆员回答，轻轻地将这个气若游丝的年轻人扶回枕头上。

    “主人来到这里，是为了记录克莱思上第一个人的出生，他也将会记录最后一个人的死亡。

    书籍之神吉卜力，是这么教诲我们的。”

    “这是真的吗？”罗德利斯嘶哑地问。

    艾斯特莱雅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的个人经历，和这个世界的历史比较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说吧，维洛的罗德利斯。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正浪费着用来撰史的宝贵时间，和你说话。”

    “我要求……我请求……你能够帮我个忙。”这些字都从罗德利斯的身体内勉强挤出，还沾着他嘴边的血沫。

    “我的生命……几个小时之内——就要结束了。请让我……把这些时间……花在……大图书馆里！“

    贝传听到这年轻法师过分的要求，不禁咂舌。

    馆员害怕地看着艾斯特莱雅，担心那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会让这个年轻法师咽下最后一口气。

    长长的沉默过去了，之间只有罗德利斯挣扎着呼吸的声音。

    艾斯特莱雅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最后，他冷冷地回答。

    “照你想的去做吧。”

    艾斯特莱雅不顾贝克惊愕的表情，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罗德利斯努力挤出两个字。他伸出颤抖的手，看着艾斯特莱雅停下脚步。

    “你问我当我看见你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东西。现在我问你相同的问题。

    我看到了你弯腰打量我时，脸上的表情。你认得我！你知道我，那么我是谁？你看到的又是谁？”

    艾斯特莱雅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冰冷一如花岗岩。

    “你说你看到一个不老不死的人。”历史学家轻声告诉法师。

    迟疑了片刻，他再度耸耸肩，转过身。“我看见一个会死的人。”

    说完这句话后，他走出那扇门。

    我们假设正在阅读这本书的你，应该已经通过了虚无师之塔中的考验。

    并且展示出了你控制龙神的秘宝，或是其他经过认证的魔法物品的能力。

    因此，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施展那些法术——”

    “对，对，”罗德利斯自言自语地说，飞快地扫视着书本上，像是蜘蛛般的文字。

    不耐烦地跳过法术的列表，他终于来到了结论的部份。

    完成了你的上级所要求的测验。我们将这本魔法书交给你。

    借着这把钥匙，你将可以接触我们的秘密——罗德利斯满腔怒火地发出一声尖叫，把那本深蓝色封面，银色字体的书推到一边。

    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伸手去身旁堆积如山的书堆中，抽出另一本深蓝色的书。一阵咳嗽强迫他停下手边的动作。

    他挣扎着呼吸新鲜的空气，担心自己无法继续下去。

    那痛苦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有些时候他渴望这一切能够终结，让他不必再忍受，这永不止息的折磨。

    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双手抱头。陷入甜美的、毫无痛苦的沉睡。

    他哥哥的影像出现在他的脑诲中。

    卡拉蒙在死后的世界中，等着和他的弟弟团圆。罗德利斯可以看见哥哥圆睁的眼睛，他可以看见其中的同情……

    罗德利斯拼尽全力吸进一口气，强迫自己坐起来。和卡拉蒙团圆。

    我一定决昏倒了，他对自己说。太可笑了！

    罗德利斯用水湿润他沾血的双唇，拿起另外一本深蓝色封面的魔法书，将它拉过来。

    它上面的银**法符号，在烛光下闪烁着，它的封面触手冰冷，就像他身旁所有的法术室一样。

    它的封面和他已经拥有的那本法术书，那本地把每个咒语，都背诵在脑海中的存在。

    曾经属于最伟大的魔法师，希洛·菲斯达尔的魔法书一模一样。

    罗德利斯双手颤抖地打开封面。

    他狂热的双眼扫视着每一页，读完了同样的前言，只有极为高阶的法师，才有能力和技巧，能够学习这里面所记载的法术。

    没有能力，却又试着学习的人，将只会在这些纸上，看到乱七八糟的符号。

    罗德利斯已然符合了这些要求。他也许是坎德拉上红袍或是白袍的法师里，唯一可以这样说的，甚至伟大的帕萨理安也没有这个资格。

    但是，当罗德利斯看着这些书本上的记载时，上面只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

    借着这把钥匙，你将可以接触我们的秘密——罗德利斯愤怒地尖叫，那微弱的声音很快地被吸泣声所取代。

    在无助的愤怒与挫折感中，他趴在桌上，将所有的书本扫到地上。

    原先因为虚弱而没办法使用的法术，全因为这强大的怒气，而回到他的脑海中。

    走过图书馆门口的馆员们，听见了那恐怖的叫声，彼此交换着害怕的眼神。

    然后他们听见另外一个声音。一阵霹趴声之后跟随着问响的雷声。

    众人警觉地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人伸手去试图把门拉开，但门锁住了。

    然后一个人伸出手指着前面，门的底下闪耀着诡异的火光，每个人都像是遇到鬼般地往后退。

    硫磺的味道充斥在整座图书馆中，最后被那阵猛烈、几乎将门吹成两半的烈风给吹散。

    图书馆员们又再度听见那凄惨的叫声，他们在走廊上没命地奔逃着，叫着艾斯特莱雅的名讳。

    历史学者来到门口，发现门被魔法给锁住了。

    他认命地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找张椅子坐下来，开始不停地写着。

    图书馆员们慌慌张张地聚集在他身边，清楚地听着图书馆里发出的奇怪声响。

    闷雷隆隆作响，让图书馆的地基也为之动摇。不停地从门下射出的光芒，让图书馆里面仿佛不是在深夜，而是处在白昼之中。

    门里暴风的尖锐呼啸声，和法师的凄厉喊声结合在一起。

    里面传来各种的声响，有书本在强风下翻动、重物掉落轰隆的声音。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有火舌从门下喷出。

    “主人！”其中一个馆员害怕得大叫，指着那些火焰。“他在摧毁那些书！”

    艾斯特莱雅摇摇头，没有中断手边的工作。

    突然一切都寂静下来。门下不断闪动着的光芒似乎被黑暗所吞食。

    馆员们迟疑地走近，侧耳倾听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微微的咳嗽声。贝传把手轻轻放在门上，大门一推就开了。

    “门打开了，主人。”他说。

    艾斯特莱雅站起来。“回到你们的房间去，”他命令那些馆员们。

    “这里你们帮不上忙。”馆员们沉默地低下头，最后害怕地看了大门一眼，悄悄地从走廊离开，留下艾斯特莱雅一个人。

    他等了几分钟，确定他们都离开了，然后慢慢地打开，通往大图书馆的门。

    银色和红色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户中射进来。

    整齐地收藏着几千本藏书的书架，延伸进黑暗中。墙上是摆放着卷轴的小洞。

    月光照在一张桌子上，桌面被纸张所掩盖。

    桌面中央是一枝蜡烛，旁边是一本深蓝色，打开着的法术书，月光照在它雪白的书页上。

    而其他的法术书则杂乱地散落一地。

    艾斯特莱雅看着四周，皱起眉头。

    墙上四处是黑色的污迹，房内有浓浓的硫磺和火焰的味道。

    纸张在空中漂浮着，像落叶般地慢慢降落到躺在地面上的一个人身上。

    艾斯特莱雅一走进门，就小心地将门关起来，锁上。

    然后他走向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跨过满地的纸张。

    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弯腰去帮助那个年轻的法师。

    只是站在罗德利斯身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袍子拂过罗德利斯泛着金属光泽的手。

    法师立刻抬起头来。

    罗德利斯以在死神威胁下——逐渐黯淡的眼神看着他。

    “称没找到你要的东西吗？”艾斯特莱雅冷冷地低头看着法师。

    “钥匙！”罗德利斯苍白的嘴唇上沾满血迹。

    “失去了……没有人知道！愚蠢！”他伸出像是爪子般的手，体内唯一的生命火花就只剩下怒气。

    “那么简单！每个人都知道……没有人记录下来，对了，钥匙！

    ……我现在只需要……失落了！”

    “所以你的旅程就到此终结了，亲爱的老朋友。”艾斯特莱雅低声说道，语气中不含半点同情。

    罗德利斯既懊恼又痛苦，此时此刻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了极点，可在大图书馆的藏书中也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是最让魔法师痛不欲生的事情。

    “不可能的，龙神的秘宝告诉过我，它一定在某个地方。”罗德利斯不甘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