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83 第十四章 腾云驾雾(下)
- 184 第十五章 六翅(上)
- 185 第十五章 六翅(下)
- 186 第十六章 防以重门
- 187 第十七章 瓮城
- 188 第十八章 神臂床子孥
- 189 第十九章 无限永久连环机关
- 190 第二十章 无间得脱
- 191 第二十一章 金风寨
- 192 第二十二章 犬不八年、鸡无六载
- 193 第二十三章 裁鸡令
- 194 第二十四章 山阴
- 195 第二十五章 分山掘子甲
- 196 第二十六章 穴陵
- 197 第二十七章 斗宫
- 198 第二十八章 强敌
- 199 第二十九章 诈死
- 200 第三十章 丹炉
- 201 第三十一章 冷酷仙境
- 202 第三十二章 云藏宝殿
- 203 第三十三章 雾隐回廊
- 204 第三十四章 观山太保
- 205 第三十五章 山有三香
- 206 第三十六章 撼岳
- 207 第三十七章 夜幕
- 208 第三十八章 白猿
- 209 第三十九章 挑尸
- 210 第四十章 黑琵琶
- 211 第四十一章 湘西尸王
- 212 第四十二章 虎车
- 213 第四十三章 颠倒乾坤
- 214 第四十四章 吸魂
- 215 第四十五章 魁星踢斗
- 216 第四十六章 剥龙阵
- 217 第四十七章 动咒
- 218 第四十八章 点名状
- 219 第四十九章 江湖
- 220 第五十章 风水先生
- 221 第五十一章 自然博物馆
- 222 第五十二章 夜深人静
- 223 第五十三章 府中求玄
- 224 第五十四章 失落的记录
- 225 第五十五章 瞒天过海
- 226 第五十六章 拜访解读谜文暗示的专家
- 227 第一章 地仙村古墓
- 228 第二章 潜逃者
- 229 第三章 云深不知处
- 230 第四章 小镇里的秘密
- 231 第五章 黑匣子
- 232 第六章 五尺道
- 233 第七章 被从地图上抹掉的区域
- 234 第八章 青溪防空洞
- 235 第九章 空袭警报
- 236 第十章 棺材峡
- 237 第十一章 深山屠宰厂
- 238 第十二章 无头之王
- 239 第十三章 死者——身份不明
- 240 第十四章 看不见的天险
- 241 第十五章 吓魂桥
- 242 第十六章 金甲茅仙
- 243 第十七章 暂时停止接触(上)
- 244 第十七章 暂时停止接触(下)
- 245 第十八章 尸有不朽者
- 246 第十八章 尸有不朽者(下)
- 247 第十九章 隐士之棺(上)
- 248 第十九章 隐士之棺(下)
- 249 第二十章 巴山猿狖(上)
- 250 第二十章 巴山猿狖(中)
- 251 第二十章 巴山猿狖(下)
- 252 第二十一章 写在烟盒纸上的留言
- 253 第二十二章 九宫螭虎锁
- 254 第二十三章 神笔
- 255 第二十四章 地中有山
- 256 第二十五章 画门
- 257 第二十六章 十八乱葬
- 258 第二十七章 尸虫
- 259 第二十八章 恶魔
- 260 第二十九章 鬼音
- 261 第三十章 肚仙
- 262 第三十一章 行尸走肉
- 263 第三十二章 空亡
- 264 第三十三章 武候藏兵
- 265 第三十四章 妖术
- 266 第三十五章 难以置信
- 267 第三十六章 烧饼歌
- 268 第三十七章 观山盗骨
- 269 第三十八章 九死惊陵甲
- 270 第三十九章 死亡——不期而至
- 271 第四十章 天地无门
- 272 第四十一章 炮神庙
- 273 第四十二章 紧急出口
- 274 第四十三章 噩兆
- 275 第四十四章 棺山相宅
- 276 第四十五章 奇遇
- 277 第四十六章 盘古神脉
- 278 第四十七章 忌火
- 279 第四十八章 隐藏在古画中的幽灵
- 280 第四十九章 秉烛夜行
- 281 第五十章 棂星门
- 282 第五十一章 告祭碑
- 283 第五十二章 万分之一
- 284 第五十三章 捆仙绳
- 285 第五十四章 焚烧
- 286 第五十五章 怪物
- 287 第五十六章 在劫难逃
- 288 第五十七章 启示
- 289 第五十八章 移动的大山
- 290 第五十九章 超自然现象
- 291 第六十章 悬棺
- 292 第六十一章 龙视
- 293 第六十二章 天怒
- 294 第六十三章 沉默的朋友
- 295 第六十四章 千年长生草
- 296 第六十五章 金点
- 297 第六十六章 鬼帽子
- 298 第六十七章 最终回——帐薄
- 299 第六十八章 帐薄之金盆洗手
- 300 第六十九章 物极必反
- 301 第七十章 起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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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裁鸡令
第二十三章 裁鸡令
第二十三章 裁鸡令
鹧鸪哨让众人细看这只雄鸡,“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例虽是古时风俗,今人也多信服,自然是不能不依,凡是家养的鸡禽,都不肯给它六年之寿,但此鸡非鸡,却是不需遵循此例。
那老头闻言连连摇首,陈瞎子也暗中叫苦,心想:“亏你鹧鸪哨身为搬山首领,竟说这大公鸡不是鸡,不是鸡又是什么?是鸟不成?三岁小孩怕也不信,这如何能说得这老头信服,看来只好按咱们绿林响马的旧例……直接抢了它去。”
鹧鸪哨话没说完,见众人不信,便接着说道:“凡是世上鸡禽,眼皮生长得正和人眼相反,人的眼皮都是从上而生,上眼皮可以活动眨眼,而鸡禽之物,眼皮都是自下而生,诸位不防看看,这只雄鸡的眼皮生得如何?”
那老者从未留意此事,但养鸡的人家,谁个不知鸡禽眼皮在下,仔细一看,那只“羽分五彩、昂首怒鸣”的大公鸡,果然是同人眼一样,眼皮在上,若非刻意端详,还真忽略了这一细节,就连见多识广的陈瞎子和红姑娘,也觉惊异,都道:“这是何故?”
鹧鸪哨说:“眼皮如此生长,只因它不是鸡禽。”
复听此言,众人仍是听得满头雾水,不是鸡禽,却是什么?
鹧鸪哨也不愿与他们卖弄识宝秘术,直言相告道:“湘西从古就有凤凰玄鸟的图腾,地名也多和古时凤凰传说有关,就如同此县,名为怒晴县,怒晴乃为凤鸣之象,鸡禽眼皮生在上面,更兼一身彩羽金爪,岂是普通鸡禽?它根本就是罕见非凡的凤种,是普天下只有湘西怒晴县才有的怒晴鸡。”
鹧鸪哨说此鸡名为“怒晴”,金鸡报晓本就是区分阴阳黑白之意,而怒晴鸡引吭啼鸣之声能破妖气毒蜃,更可驱除鬼魅,若是凡鸡凡禽,其眼皮自是生在眼下,而眼皮在上就是“凤凰”,虽也有个鸡名,却绝不能以常鸡论之。
凤凰是不是当真存在于世?此事谁也没亲眼见过,不好妄做定论,今人多认为古楚人的“引魂玄鸟”,正是从雄鸡图腾中演化而来,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有“怒晴鸡”的传说,但到了现在民国年间,即便是在它的产地湘西怒晴,现在也极为罕见了,恐怕一两百年也难得一遇,“凤鸣龙翔”乃是世间吉瑞之兆,此等灵物实乃天地造化之所钟,随意宰杀必然生祸。
鹧鸪哨言词恳切,对那老者说道:“正因此事,才劝尊翁莫要擅动屠刀。”说罢就请他依照誓约,让出这只五彩雄鸡,也不会平白要了他的,红姑娘背的竹篓里有一大袋子盐,约摸有十余斤的份量,在山区盐比钱更易流通,对这僻处深山的寨子来讲,十几斤盐已经很可观了,鹧鸪哨愿意将这袋盐留下作为交换。
那老者听到最后,始知自家养的大公鸡竟是个稀世宝物,平时杀鸡宰鹅自是不在话下,可谁有胆子宰凤屠龙?那不是自找倒霉吗?便立刻绝了宰鸡这个念头,只恼恨自己平时未曾注意这公鸡的眼皮生得恁般古怪,眼睁睁将一件宝贝轻易给了这伙“扎楼墨师”,有心想要悔约,可他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一看鹧鸪哨和陈瞎子都不是等闲小可的木匠,万一开罪了会下阵符的墨师,也是天大的麻烦,只好认栽了,吩咐他儿子将怒晴鸡装入竹篓,换了扎楼墨师的一袋子盐。
陈瞎子在旁看个满眼,他在往日里,常觉得自己才智卓绝,家承师传的养出一肚皮学问,这些年更是率领着卸岭群盗“盗遍天下”,称得上是见识广博,烧鸡也没少吃过,结义的鸡头也没少斩过,可还真不知道普天底下的鸡禽眼皮子究竟是怎么生长的。
此时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挑大姆指称赞,虽然在唐代鼎盛一时的“搬山道人”现在早已经日落西山,剩下来的人屈指可数,但“搬山分甲”毕竟是传了千年的古术,果然是有一番神妙之处,而近年来又出了“鹧鸪哨”这等出类拔萃的人物,想来日后搬山道人必有中兴之期,不过要是能拉拢他们到“常胜山”入伙插香,又何愁卸岭之盗不得兴旺?
陈瞎子暗中盘算着怎么才能拉拢搬山道人入伙,而此时鹧鸪哨已经交易妥当,亲自用个大竹篓背了怒晴鸡,当即对那老者抱拳告辞,转身出门。
陈瞎子接连走神,被红姑娘暗中扯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神情微微一怔,也赶紧对那山民父子抱了抱拳,嘿嘿一笑:“多有讨扰,若是有甚么得罪之处,尚请尊翁海涵,告辞了。”说罢一拂衣袖,带着红姑娘和洞蛮子,跟上鹧鸪哨望外便走。
那曾在金宅雷坛道门中的老者吃了个哑巴亏,又输了见识,越想越是不忿,心底也隐隐觉得这些人不象扎楼墨师,忍不住在后面叫道:“拜山拜到北极山,北极山上紫气足,天下名山七十二,独见此山金光闪……诓了我家怒晴鸡去,好歹留个山名在此!”
当时世上结党营私之辈极多,加上那些行走江湖凭手艺吃饭的,以及各地的绿林中人,黑白两道为了互相区分,都各自以“山”为字号,每座“山”,代表着一个个独立的行业或是体系,天下名山是“大山三十六,小山七十二”,比如木匠墨师就都属“黑木山”,要饭的乞丐是“百花山”,使古彩戏法杂耍卖艺为生的是“月亮山”,而在道门之辈,则向来自称“北极山”,实际也是大言不惭,隐然有自居仙人之意,各行互相报山头用的是大切口,也称《山经》,各行各道中也有本身对外不宣的唇典切口,比起《山经》来,使用范围要小得多,那老者认为这伙扎楼墨师不象是“黑木山”里的手艺人,忍不住在后用《山经》里的暗语问了一句,要问问他们究竟是哪一行里的人物。
那老者虽自报家门,可搬山卸岭的魁首岂会将不入流的“北极山”放在眼中,陈瞎子听见了也只冷哼了一声,恍如不闻,他和鹧鸪哨只管走路,连头也不回,既然露了行藏,就没必要在一礼三躬的讲什么礼数了,区区一个在道门的糟老头子,连给舵把子提鞋都不配。
但是按照道上的规矩古例,只要对方报了字号,听到的就不得不留下一句,这叫“明人不做暗事”,既然陈瞎子不屑理会,此时只好由走在最后的红姑娘替首领报出山头,她的言语还算“谦逊”,不提北极,只比昆仑。
因为昆仑是诸山之祖,没有任何行业敢占昆仑为字号,那等于自称是天底下所有人的首领,只有朝廷官府才是“昆仑山”,在这一百单八山中,也仅有昆仑山是座真山,其余的山名都是虚的,比如官面上的人,或是军队警察之流,才被民间在背地里称作是昆仑山里的来头,除了那些“存心造反、目无王法”的,轻易也没人敢比昆仑山,所以她当即回道:“访山要访昆仑山,昆仑山高神仙多,常胜更比昆仑高,山上义气冲云霄。”
那老者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红姑娘说话的声音也不怎么高,可一字字听在他耳里,却好似晴天里凭空打出一个个炸雷,当场脚底下发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他那蠢汉般的儿子哪懂这些暗语对答,根本不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一看他爹瘫坐在地,还以为是中风了,赶忙伸手扶住:“爹……你怎地?”
那老者面如死灰,心口起伏剧烈,断断续续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告诉儿子:“我的祖宗哎,那伙木匠……是常胜山上下来的……响马子!”
金宅雷坛在道门的那些门人弟子,乃至整个“北极山”里修道的,不管是道士还是方士,只不过是做些驱邪画符的糊口生意,凭着愚民愚众来骗些财帛,如今天下大乱,而且都到民国了,谁还有工夫去信那些炼丹画符的?“北极山”这些人连糊口自保都难,怎比得了“常胜山” 里那些杀人放火聚众造反的太岁们来头大?在当时响马子和军阀没多大区别,冲州撞府连大城重镇都敢去劫,随便杀些个山民百姓,比踩死蚂蚁还要来得容易,皇帝是万岁,他们就敢称自己是万万岁。
常胜山虽已不复当年之鼎盛,但在当时仍然控制着几个大省的十几万响马盗贼,而且暗中扶持着若干股军阀势力,真要聚集起来,真连重兵驻守的省城也打得,所以红姑娘一报字号,险些把这老头吓背过气去,他仔细想想实在是有些后怕,刚才若是稍有悔意,不肯依照誓约把怒晴鸡交出去,惹恼了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响马子,恐怕现在一家老小已经横尸就地多时了,当下偃旗息鼓,紧闭扉门躲回家中,再也不敢声张。
陈瞎子等人轻而易举的得了怒晴鸡,信步离了金风寨,回转老熊岭义庄,这时罗老歪的伤情也已好得七八了,他瞪着一只眼暴跳如雷,誓要带兵挖开瓶山,管它什么尸王尸后,定把古墓里的元代干尸拖出来好好蹂躏一番,搓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陈瞎子说,老熊岭瓶山一带盛产药材辰砂,常有山民冒死去瓶山采药,所以多有在山中见过湘西尸王的传说,如今墓中毒物已经有了克星,但那数百年的僵尸一旦成精,却也不能不防,常闻僵尸乃死而不化之物,那古尸生前,倘若是恰逢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而亡,便会借得天地间一股极阴的晦气不朽不化,而且能在月夜出没,啃吃活人的脑髓,咱们破了瓶山,除了灭尽毒蜃妖邪,再把墓中宝货搬出来图谋大事之外,也务必要想方设法除了这“湘西尸王”,以扬搬山卸岭之名。
鹧鸪哨点头同意,湘西的地形地貌,多是“山高水急,洞多林深”,向来与外界隔绝,又兼夷汉混杂,风俗独特,湘西尸王的传说流传了不下数百年,凡是进山采药贩货的,或是盗墓掘冢的,露宿在荒山野岭,常常会遇到不测,其中有些人确实是被挖空了脑髓,死状极为古怪,所以当地山民才有尸王吃人脑髓的说法,鹧鸪哨本不相信此事,可不少山民都睹咒发誓,称他们在山里见过那元代古尸吃人,若不去亲眼看了,实是难定真假。
不过摸金校尉有对付僵尸的“发丘印、捆尸索、黑驴蹄子、星官钉尸针”,搬山道人也有专踢僵尸的绝技“魁星踢斗”,卸岭群盗则有类似渔网的“缠尸网、抬尸竿”等数种器械,在瓶山古墓里找不出元代尸王也就罢了,真要撞见,众人一拥而上,必擒了它烧成灰烬。
于是群盗部署方略,先撒出去大批人手,到各村各寨收购活鸡,只要公的不要母的,反正现在罗老歪的部队进了山区,以演习为借口盗墓的事情已经败露,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再遮遮掩掩了,瓶山古墓既然被“常胜山”看中了,其余的各方势力要想打它的主意,至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估计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
古墓里要真有宋代的藏宝井,就算被元兵元将掠去一部分,留下来陪葬的也会相当可观,元人之葬崇尚深埋大藏,可不代表是纸衣瓦棺的薄葬,陪葬品也是极丰厚的,看瓶山墓穴地宫的规模非同小可,一旦挖出来了,别说装备满满一个师的英国武器,就是再组建两个德械师怕也够了,群盗急不可忍,当即迅速着手准备起来。
几天后,陈瞎子就近择了个“宜结盟”的黄道吉日,在老熊岭义庄里设了堂口,群盗在三进瓶山倒斗之前,要先祭神告天,因为这次勾当不比以往,是“搬山、卸岭”两个山头联手行事,并非一路人马单干,所以必须要在神明面前起誓,一表同心,二结义气,免得半路上有人见利忘义,从内部反水坏了大事。
当天在义庄破败不堪的院子里设下香案,这香案实际上就是“攒馆”里为死人准备的供桌,案上摆了“猪、牛、羊”三牲的首及,并供了西楚霸王和伍子胥两位祖师爷的画像,上首则是关帝的神位,群盗先在祖师爷面前磕头,然后歃血为盟。
由于不是拜把子,喝血酒不需自刺中指,而是要用鸡血,歃血是由执事的司仪负责,这些天收了许多活鸡,随便选出一只来,执事的要先提着公鸡唱赞,要赞这鸡如何如何之好,又为何为何要宰,因为这是宰鸡放血时唱的赞口,所以也叫“裁鸡令”。
其时日暮西山,苍茫的群山轮廓都已朦胧起来,暮色黄昏之中,群盗早已在四周点了火把,照得院内一片明亮,只听那执事之人朗声诵道:“此鸡不是非凡鸡,身披五色锦毛衣,脚跟有趾五德备,红冠缀顶壮威仪,飞在头顶天宫里,玉帝唤作紫云鸡,一朝飞入昆仑山,变作人间报晓鸡,今日落在弟子手,取名叫作凤凰鸡,凤凰鸡、世间稀,翰音徽号盖南北,借你鲜血祭天地,祷告上下众神灵,忠义二字彻始终,同心合力上青天……”说话声中用刀子划开了鸡颈血脉,将鸡血滴入酒碗里面。
随后群盗手捧酒碗立下誓来,也不外乎是那些“同心同德、齐力断金”的套话,最后赌出大咒表明心迹,若有谁违背誓约,天地鬼神都不肯容,天见了天诛,地见了地灭。
那位在旁执事的司仪,将盟誓内容一一记录在黄表纸上,然后卷起黄纸举在半空里,问道:“盟誓在此,何以为证?”
由陈瞎子和鹧鸪哨两大首领带头,众人一齐轰然答道:“有赞诗为证。”
执事的举着黄纸又问:“赞诗何在?”
群盗神色凛然,对此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对天念出结盟赞诗,这道“赞口”,先赞义薄云天的关二爷,其赞日:“赤面美髯下凡间,丹心一片比日月,五关斩过六员将,白马坡前抖神威,桃圆结义贯乾坤,留下美名万古吹。”
次赞的是水泊梁山宋公明,赞日:“水泊粱山一座城,城内好汉百单八,天罡地煞聚一堂,为首正是及时雨,至今市井尤传唱,肝胆无双呼保义。”
念毕了赞诗,群盗一齐对那执事的高声叫个“烧”字,执事的便在火上烧化了黄纸,群盗同时将血酒一饮而尽,举起空碗亮出碗底,抬手处只听得“啪嚓嚓”数声响亮,碎瓷纷飞,当堂摔碎了空酒碗。
此乃绿林中结盟必须要走的一套场子,将结盟比做古人的义举,有“以古鉴今”之意,起了誓,赌了咒,唱了赞,再喝过血酒烧了黄纸,就算成了礼,这两个山头便能够“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要使尽自家全部压箱底的绝活,共盗瓶山古墓。
(注——访山要访昆仑山,“访”即为“拜”,常胜山里的人绝不言“拜”字,故以“访”字代之)
鹧鸪哨让众人细看这只雄鸡,“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例虽是古时风俗,今人也多信服,自然是不能不依,凡是家养的鸡禽,都不肯给它六年之寿,但此鸡非鸡,却是不需遵循此例。
那老头闻言连连摇首,陈瞎子也暗中叫苦,心想:“亏你鹧鸪哨身为搬山首领,竟说这大公鸡不是鸡,不是鸡又是什么?是鸟不成?三岁小孩怕也不信,这如何能说得这老头信服,看来只好按咱们绿林响马的旧例……直接抢了它去。”
鹧鸪哨话没说完,见众人不信,便接着说道:“凡是世上鸡禽,眼皮生长得正和人眼相反,人的眼皮都是从上而生,上眼皮可以活动眨眼,而鸡禽之物,眼皮都是自下而生,诸位不防看看,这只雄鸡的眼皮生得如何?”
那老者从未留意此事,但养鸡的人家,谁个不知鸡禽眼皮在下,仔细一看,那只“羽分五彩、昂首怒鸣”的大公鸡,果然是同人眼一样,眼皮在上,若非刻意端详,还真忽略了这一细节,就连见多识广的陈瞎子和红姑娘,也觉惊异,都道:“这是何故?”
鹧鸪哨说:“眼皮如此生长,只因它不是鸡禽。”
复听此言,众人仍是听得满头雾水,不是鸡禽,却是什么?
鹧鸪哨也不愿与他们卖弄识宝秘术,直言相告道:“湘西从古就有凤凰玄鸟的图腾,地名也多和古时凤凰传说有关,就如同此县,名为怒晴县,怒晴乃为凤鸣之象,鸡禽眼皮生在上面,更兼一身彩羽金爪,岂是普通鸡禽?它根本就是罕见非凡的凤种,是普天下只有湘西怒晴县才有的怒晴鸡。”
鹧鸪哨说此鸡名为“怒晴”,金鸡报晓本就是区分阴阳黑白之意,而怒晴鸡引吭啼鸣之声能破妖气毒蜃,更可驱除鬼魅,若是凡鸡凡禽,其眼皮自是生在眼下,而眼皮在上就是“凤凰”,虽也有个鸡名,却绝不能以常鸡论之。
凤凰是不是当真存在于世?此事谁也没亲眼见过,不好妄做定论,今人多认为古楚人的“引魂玄鸟”,正是从雄鸡图腾中演化而来,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有“怒晴鸡”的传说,但到了现在民国年间,即便是在它的产地湘西怒晴,现在也极为罕见了,恐怕一两百年也难得一遇,“凤鸣龙翔”乃是世间吉瑞之兆,此等灵物实乃天地造化之所钟,随意宰杀必然生祸。
鹧鸪哨言词恳切,对那老者说道:“正因此事,才劝尊翁莫要擅动屠刀。”说罢就请他依照誓约,让出这只五彩雄鸡,也不会平白要了他的,红姑娘背的竹篓里有一大袋子盐,约摸有十余斤的份量,在山区盐比钱更易流通,对这僻处深山的寨子来讲,十几斤盐已经很可观了,鹧鸪哨愿意将这袋盐留下作为交换。
那老者听到最后,始知自家养的大公鸡竟是个稀世宝物,平时杀鸡宰鹅自是不在话下,可谁有胆子宰凤屠龙?那不是自找倒霉吗?便立刻绝了宰鸡这个念头,只恼恨自己平时未曾注意这公鸡的眼皮生得恁般古怪,眼睁睁将一件宝贝轻易给了这伙“扎楼墨师”,有心想要悔约,可他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一看鹧鸪哨和陈瞎子都不是等闲小可的木匠,万一开罪了会下阵符的墨师,也是天大的麻烦,只好认栽了,吩咐他儿子将怒晴鸡装入竹篓,换了扎楼墨师的一袋子盐。
陈瞎子在旁看个满眼,他在往日里,常觉得自己才智卓绝,家承师传的养出一肚皮学问,这些年更是率领着卸岭群盗“盗遍天下”,称得上是见识广博,烧鸡也没少吃过,结义的鸡头也没少斩过,可还真不知道普天底下的鸡禽眼皮子究竟是怎么生长的。
此时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挑大姆指称赞,虽然在唐代鼎盛一时的“搬山道人”现在早已经日落西山,剩下来的人屈指可数,但“搬山分甲”毕竟是传了千年的古术,果然是有一番神妙之处,而近年来又出了“鹧鸪哨”这等出类拔萃的人物,想来日后搬山道人必有中兴之期,不过要是能拉拢他们到“常胜山”入伙插香,又何愁卸岭之盗不得兴旺?
陈瞎子暗中盘算着怎么才能拉拢搬山道人入伙,而此时鹧鸪哨已经交易妥当,亲自用个大竹篓背了怒晴鸡,当即对那老者抱拳告辞,转身出门。
陈瞎子接连走神,被红姑娘暗中扯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神情微微一怔,也赶紧对那山民父子抱了抱拳,嘿嘿一笑:“多有讨扰,若是有甚么得罪之处,尚请尊翁海涵,告辞了。”说罢一拂衣袖,带着红姑娘和洞蛮子,跟上鹧鸪哨望外便走。
那曾在金宅雷坛道门中的老者吃了个哑巴亏,又输了见识,越想越是不忿,心底也隐隐觉得这些人不象扎楼墨师,忍不住在后面叫道:“拜山拜到北极山,北极山上紫气足,天下名山七十二,独见此山金光闪……诓了我家怒晴鸡去,好歹留个山名在此!”
当时世上结党营私之辈极多,加上那些行走江湖凭手艺吃饭的,以及各地的绿林中人,黑白两道为了互相区分,都各自以“山”为字号,每座“山”,代表着一个个独立的行业或是体系,天下名山是“大山三十六,小山七十二”,比如木匠墨师就都属“黑木山”,要饭的乞丐是“百花山”,使古彩戏法杂耍卖艺为生的是“月亮山”,而在道门之辈,则向来自称“北极山”,实际也是大言不惭,隐然有自居仙人之意,各行互相报山头用的是大切口,也称《山经》,各行各道中也有本身对外不宣的唇典切口,比起《山经》来,使用范围要小得多,那老者认为这伙扎楼墨师不象是“黑木山”里的手艺人,忍不住在后用《山经》里的暗语问了一句,要问问他们究竟是哪一行里的人物。
那老者虽自报家门,可搬山卸岭的魁首岂会将不入流的“北极山”放在眼中,陈瞎子听见了也只冷哼了一声,恍如不闻,他和鹧鸪哨只管走路,连头也不回,既然露了行藏,就没必要在一礼三躬的讲什么礼数了,区区一个在道门的糟老头子,连给舵把子提鞋都不配。
但是按照道上的规矩古例,只要对方报了字号,听到的就不得不留下一句,这叫“明人不做暗事”,既然陈瞎子不屑理会,此时只好由走在最后的红姑娘替首领报出山头,她的言语还算“谦逊”,不提北极,只比昆仑。
因为昆仑是诸山之祖,没有任何行业敢占昆仑为字号,那等于自称是天底下所有人的首领,只有朝廷官府才是“昆仑山”,在这一百单八山中,也仅有昆仑山是座真山,其余的山名都是虚的,比如官面上的人,或是军队警察之流,才被民间在背地里称作是昆仑山里的来头,除了那些“存心造反、目无王法”的,轻易也没人敢比昆仑山,所以她当即回道:“访山要访昆仑山,昆仑山高神仙多,常胜更比昆仑高,山上义气冲云霄。”
那老者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红姑娘说话的声音也不怎么高,可一字字听在他耳里,却好似晴天里凭空打出一个个炸雷,当场脚底下发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他那蠢汉般的儿子哪懂这些暗语对答,根本不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一看他爹瘫坐在地,还以为是中风了,赶忙伸手扶住:“爹……你怎地?”
那老者面如死灰,心口起伏剧烈,断断续续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告诉儿子:“我的祖宗哎,那伙木匠……是常胜山上下来的……响马子!”
金宅雷坛在道门的那些门人弟子,乃至整个“北极山”里修道的,不管是道士还是方士,只不过是做些驱邪画符的糊口生意,凭着愚民愚众来骗些财帛,如今天下大乱,而且都到民国了,谁还有工夫去信那些炼丹画符的?“北极山”这些人连糊口自保都难,怎比得了“常胜山” 里那些杀人放火聚众造反的太岁们来头大?在当时响马子和军阀没多大区别,冲州撞府连大城重镇都敢去劫,随便杀些个山民百姓,比踩死蚂蚁还要来得容易,皇帝是万岁,他们就敢称自己是万万岁。
常胜山虽已不复当年之鼎盛,但在当时仍然控制着几个大省的十几万响马盗贼,而且暗中扶持着若干股军阀势力,真要聚集起来,真连重兵驻守的省城也打得,所以红姑娘一报字号,险些把这老头吓背过气去,他仔细想想实在是有些后怕,刚才若是稍有悔意,不肯依照誓约把怒晴鸡交出去,惹恼了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响马子,恐怕现在一家老小已经横尸就地多时了,当下偃旗息鼓,紧闭扉门躲回家中,再也不敢声张。
陈瞎子等人轻而易举的得了怒晴鸡,信步离了金风寨,回转老熊岭义庄,这时罗老歪的伤情也已好得七八了,他瞪着一只眼暴跳如雷,誓要带兵挖开瓶山,管它什么尸王尸后,定把古墓里的元代干尸拖出来好好蹂躏一番,搓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陈瞎子说,老熊岭瓶山一带盛产药材辰砂,常有山民冒死去瓶山采药,所以多有在山中见过湘西尸王的传说,如今墓中毒物已经有了克星,但那数百年的僵尸一旦成精,却也不能不防,常闻僵尸乃死而不化之物,那古尸生前,倘若是恰逢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而亡,便会借得天地间一股极阴的晦气不朽不化,而且能在月夜出没,啃吃活人的脑髓,咱们破了瓶山,除了灭尽毒蜃妖邪,再把墓中宝货搬出来图谋大事之外,也务必要想方设法除了这“湘西尸王”,以扬搬山卸岭之名。
鹧鸪哨点头同意,湘西的地形地貌,多是“山高水急,洞多林深”,向来与外界隔绝,又兼夷汉混杂,风俗独特,湘西尸王的传说流传了不下数百年,凡是进山采药贩货的,或是盗墓掘冢的,露宿在荒山野岭,常常会遇到不测,其中有些人确实是被挖空了脑髓,死状极为古怪,所以当地山民才有尸王吃人脑髓的说法,鹧鸪哨本不相信此事,可不少山民都睹咒发誓,称他们在山里见过那元代古尸吃人,若不去亲眼看了,实是难定真假。
不过摸金校尉有对付僵尸的“发丘印、捆尸索、黑驴蹄子、星官钉尸针”,搬山道人也有专踢僵尸的绝技“魁星踢斗”,卸岭群盗则有类似渔网的“缠尸网、抬尸竿”等数种器械,在瓶山古墓里找不出元代尸王也就罢了,真要撞见,众人一拥而上,必擒了它烧成灰烬。
于是群盗部署方略,先撒出去大批人手,到各村各寨收购活鸡,只要公的不要母的,反正现在罗老歪的部队进了山区,以演习为借口盗墓的事情已经败露,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再遮遮掩掩了,瓶山古墓既然被“常胜山”看中了,其余的各方势力要想打它的主意,至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估计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
古墓里要真有宋代的藏宝井,就算被元兵元将掠去一部分,留下来陪葬的也会相当可观,元人之葬崇尚深埋大藏,可不代表是纸衣瓦棺的薄葬,陪葬品也是极丰厚的,看瓶山墓穴地宫的规模非同小可,一旦挖出来了,别说装备满满一个师的英国武器,就是再组建两个德械师怕也够了,群盗急不可忍,当即迅速着手准备起来。
几天后,陈瞎子就近择了个“宜结盟”的黄道吉日,在老熊岭义庄里设了堂口,群盗在三进瓶山倒斗之前,要先祭神告天,因为这次勾当不比以往,是“搬山、卸岭”两个山头联手行事,并非一路人马单干,所以必须要在神明面前起誓,一表同心,二结义气,免得半路上有人见利忘义,从内部反水坏了大事。
当天在义庄破败不堪的院子里设下香案,这香案实际上就是“攒馆”里为死人准备的供桌,案上摆了“猪、牛、羊”三牲的首及,并供了西楚霸王和伍子胥两位祖师爷的画像,上首则是关帝的神位,群盗先在祖师爷面前磕头,然后歃血为盟。
由于不是拜把子,喝血酒不需自刺中指,而是要用鸡血,歃血是由执事的司仪负责,这些天收了许多活鸡,随便选出一只来,执事的要先提着公鸡唱赞,要赞这鸡如何如何之好,又为何为何要宰,因为这是宰鸡放血时唱的赞口,所以也叫“裁鸡令”。
其时日暮西山,苍茫的群山轮廓都已朦胧起来,暮色黄昏之中,群盗早已在四周点了火把,照得院内一片明亮,只听那执事之人朗声诵道:“此鸡不是非凡鸡,身披五色锦毛衣,脚跟有趾五德备,红冠缀顶壮威仪,飞在头顶天宫里,玉帝唤作紫云鸡,一朝飞入昆仑山,变作人间报晓鸡,今日落在弟子手,取名叫作凤凰鸡,凤凰鸡、世间稀,翰音徽号盖南北,借你鲜血祭天地,祷告上下众神灵,忠义二字彻始终,同心合力上青天……”说话声中用刀子划开了鸡颈血脉,将鸡血滴入酒碗里面。
随后群盗手捧酒碗立下誓来,也不外乎是那些“同心同德、齐力断金”的套话,最后赌出大咒表明心迹,若有谁违背誓约,天地鬼神都不肯容,天见了天诛,地见了地灭。
那位在旁执事的司仪,将盟誓内容一一记录在黄表纸上,然后卷起黄纸举在半空里,问道:“盟誓在此,何以为证?”
由陈瞎子和鹧鸪哨两大首领带头,众人一齐轰然答道:“有赞诗为证。”
执事的举着黄纸又问:“赞诗何在?”
群盗神色凛然,对此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对天念出结盟赞诗,这道“赞口”,先赞义薄云天的关二爷,其赞日:“赤面美髯下凡间,丹心一片比日月,五关斩过六员将,白马坡前抖神威,桃圆结义贯乾坤,留下美名万古吹。”
次赞的是水泊梁山宋公明,赞日:“水泊粱山一座城,城内好汉百单八,天罡地煞聚一堂,为首正是及时雨,至今市井尤传唱,肝胆无双呼保义。”
念毕了赞诗,群盗一齐对那执事的高声叫个“烧”字,执事的便在火上烧化了黄纸,群盗同时将血酒一饮而尽,举起空碗亮出碗底,抬手处只听得“啪嚓嚓”数声响亮,碎瓷纷飞,当堂摔碎了空酒碗。
此乃绿林中结盟必须要走的一套场子,将结盟比做古人的义举,有“以古鉴今”之意,起了誓,赌了咒,唱了赞,再喝过血酒烧了黄纸,就算成了礼,这两个山头便能够“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要使尽自家全部压箱底的绝活,共盗瓶山古墓。
(注——访山要访昆仑山,“访”即为“拜”,常胜山里的人绝不言“拜”字,故以“访”字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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