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之中，有几处雅致的屋子，往日里能来这里的多是文人墨客，不过屋子偏一些，倒是不容易让人打扰，于是一些商贾便也会让相识的人到这里谈些事情。

    “今日来的都是什么人？还是那些管事吗？”

    “应该不是，早上过来的人特意交代了，只让小姐过去守着。”丫鬟梳理着女子的秀发，盘了一个江南独有的花髻，就是用带着花苞的纸条插入发髻之中，显得别致而风雅，倒是颇为符合江南女子的灵秀，苏小小透过镜子，仔细的查看着妆容。

    “徐家的人也是好久没有特意过来传话了，那个徐公子不会又惹了什么事情吧。”丫鬟笑了笑，苏小小却是有些恼的，当初苏园欠了不少外债，之后也是苏小小成名以后，才有几个人出面帮着解决，其中就有徐家的少爷，平日里对方也有些诗名，几次文会中与苏小小有说有笑的，随后便有了关于二人的不少传闻，自家的小姐要是真的能与对方成就了姻缘，在丫鬟看来也算是门当户对。

    “又要胡说，再说了，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苏小小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这样的话题，而是说起了市面上的事情，丫鬟却更是来了兴致，“如今洪记的布最是抢手了，价钱低，还比别家的都宽，都结实，人家的一匹只能做两件短衣，洪记的却是可以做一长一短，别看就差了这么一点，衣服就能多出不少呢。”丫鬟说的兴高采烈，对洪记的布匹更是赞不绝口，苏小小微微一笑，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冷雪梅的样子，“冷家的布坊呢？洪记卖的这么便宜，也不怕搅了自家的买卖？”

    洪记和冷家的布坊，虽然名字不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两家其实都是一个东家，只不过冷家的掌柜做了布行的行首，所以才能撑下自家的门头。

    “那倒没有，洪记卖的还是粗布，冷家布行里却都是上好的料子，绸缎，刺绣，还有花布，花色全，样式也新，价格上也和人家的差不多，如今也只有有钱人家才去的呢。”丫鬟说着，苏小小点了点头，屋子外面有人过来催促，两人这才从屋子里出来，沿着回廊走了不远，正好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有徐家的少爷，牟家的牟江平和牟庭玉，而在他们之后，李怀正在与一个女子说笑，冷雪梅则是在他的另一侧，几个人面色平和，倒是也有说有笑的样子。

    “小小过来了。”徐少杰首先看到了迎面过来的女子，脸上带着笑容，“都说不让他们过去催了，怎么还是出来了？”语气中不由的带着关切，苏小小微微一笑，视线在几个人的面上一扫而过，只是在看到李怀的时候略有停顿，本以为对方至少会看过来，却没想到对方始终都在与身边的女子说话，也是温婉的样子，一身素衣，带着几分清丽和脱俗，至于冷雪梅，两人不过一个眼神的功夫。

    “徐少爷说的什么话，既然到我这里，我总要出来迎一迎。”苏小小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为几个人带路，徐少杰则是跟着对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转过一片竹林，便能看见一间古朴的小屋，屋子的名字也算应景——“竹叶青”

    牟家和徐家的人自然常来这里，进了屋子，倒是驾轻就熟的，各自有人服侍，递过了脸盆和毛巾，苏小小留意着李怀，将他一时局促的样子，便笑着解释，“李公子，我这里有规矩，入屋要净手洁面。”说话间，已经有婢女端着脸盆过来。

    “我来吧。”原本站在李怀身边的女子，此刻却是从婢女的手上接过了毛巾，沾着盆中的清水，帮着李怀擦拭着脸和手，苏小小看着对方熟练的动作，不由的点了点头，这些礼仪要是一般的人看见了，心里定然腹诽，但是女子却是做的细致，一身的素雅，再加上手上的动作，竟然显得格外的雅致。

    “李公子果然好福气。”徐少杰笑着走过来，视线也在女子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路过来，你也不介绍一下。”

    “徐公子竟然不认识？她原本也是江南出的才女，后来才去的邺城。”牟庭玉突然开口，徐少杰略一皱眉，随后露出恍然的样子，“莫非就是当年的董白，董小宛？”

    正在给李怀擦拭的女子，神情一紧，还是对着徐少杰挤出了一丝笑容，如今的董小宛已经跟了李怀，又被人说出了当年在风月中的往事，名声自然也会大打折扣，连累着李怀的脸上也不好看，一旁的苏小小急忙岔开了话题，又朝着徐少杰狠狠的瞪了一眼，“几位快坐吧，我这就去泡茶。”徐少杰呵呵一笑，便也不再多说，牟庭玉却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几日来，洪记和冷家布坊的生意渐有气色，牟家原本有意抬高布匹价格，然而如今看来却是正中了李怀的圈套，虽然吃了亏，但是好在发现的及时，而如今上京所需的布匹，他们也凑齐了，便想着能否与李怀再坐下来谈一谈，这才找了当初与洪记有过生意往来的徐家来做说客，至于徐少杰本也是希望与李怀多接触一下，当初上京的时候虽然在李怀手中吃了瘪，但是李怀毕竟还是有实才的，徐少杰反倒是更加佩服了。

    因为牟庭玉的一番话，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和紧张，牟江平依旧是长辈的样子，说话倒算是和蔼，将太子和尚老抬了出来，只希望李怀能有所忌讳，进而能收敛一下洪记的发展势头。

    “听说，洪记的纺织厂里，有新的设备，布匹的效率都有不少的提高？”徐少杰从苏小小的手中接过了茶盏，随即开始了话题，李怀点了点头，“也是逼不得已，人手实在不足，这才想了这个法子。”如今苏杭两地的纺织工人都是奇缺的，各家自然不会随意的让工人流失，洪记纺织厂里的工人也都是从冷家调过来的，虽然也有学徒，但是真正的要熟练的掌握一门技艺还是要一段时间的。

    徐少杰看着对方，“法子倒是好法子，只是长此下去，其他几家可就不好做了。”冷雪梅看着徐家的公子，“自我做了这个行首，倒是还没有听人说过这个事情，徐少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徐少杰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牟庭玉的身上，牟庭玉这才开口：“冷行首，你也是在苏杭布行中混迹的老人了，如今洪记将粗布的价格压到如此的位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牟公，您也是这个意思？”冷雪梅看着一侧的老人，牟庭玉自从进来以后便始终说话强硬，更是全然不给李怀和她留面子，冷雪梅如今已经是布行行会的行首，但她想听的还是牟江平的说词。

    老人示意牟庭玉先不要说话，“李公子，冷行首，淼淼说话比较直，你们不要在意，老夫让少杰请你们过来，也是想与你们二位商议一下，太子交付的事情，我们牟家已经完成了，之后牟家要做的还是苏杭两地的布匹生意，今日与两位说一声，也是希望你们有所准备而已。”

    冷雪梅一愣，牟家毕竟控制着苏杭两地过半的织机，要是真的全力生产，只怕这布匹的价格还要大跌，到时候便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了，她特意朝着李怀看了过去，对方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牟公，刚才听你说，好像是完成了新军所需的布匹单子？”

    “正是，明日就与东公公商议交货的事情。”老人微微一笑，“可是，我怎么听说，朝廷有意暂缓此事呢？”李怀抬起头看着牟家的老人和女子还有一脸错愕的徐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