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97 九十六章:那抹余晖赤如血
- 98 九十七章:百花争艳
- 99 九十八章:折计定人和
- 100 九十九章:行军(上)
- 101 一百章:行军(下)
- 102 一百零一章:入城(上)
- 103 一百零二章:入城(下)
- 104 一百零三章:两杆枪
- 105 一百零四章:阑城
- 106 一百零五章:滚滚铁骑穿城过
- 107 一百零六章:蟲叠山
- 108 一百零七章:分道扬镳(上)
- 109 一百零八章:分道扬镳(下)
- 110 一百零九章:三秦城
- 111 番外:祝各位看官老爷新年新气象!
- 112 一百一十章:落脚
- 113 111章:露水相逢总是缘
- 114 112章:理直气壮做买卖
- 115 113章:河床之战
- 116 114章:千军易得 一将难求(上)
- 117 115章:千军易得 一将难求(下)
- 118 116章:燕勒山
- 119 117章:割首
- 120 118章:余劫
- 121 119章:凉风有信 黄沙无情(上)
- 122 120章:凉风有信 黄沙无情(下)
- 123 121章:气概长短在一气 (上)
- 124 122章:气概长短在一气(下)
- 125 123章:雁过拔毛 人过留皮(上)
- 126 124章:雁过拔毛 人过留皮(下)
- 127 125章:骑虎难下(上)
- 128 126章:倒卷珠帘(上)
- 129 127章:倒卷珠帘(中)
- 130 128章:倒卷珠帘(3)
- 131 129章:倒卷珠帘(4)
- 132 130章:倒卷珠帘(5)
- 133 131章:倒卷珠帘(6)
- 134 132章:倒卷珠帘(7)
- 135 133章:倒卷珠帘(8)
- 136 134章:倒卷珠帘(9)
- 137 135章:仙人落凡
- 138 136章:提剑斩奸佞
- 139 137章:神仙道士
- 140 138章:两位公子
- 141 139章:义字当先(上)
- 142 140章:义字当先(下)
- 143 141章:硝烟起(上)
- 144 142章:硝烟起(中)
- 145 143章:硝烟起(下)
- 146 144章:塞外不夜城(上)
- 147 145章:塞外不夜城(中)
- 148 146章:塞外不夜城(下)
- 149 147章:冤家路窄(上)
- 150 148章:冤家路窄(中)
- 151 149章:冤家路窄(下)
- 152 150章:风花雪夜最动人
- 153 151章:惊鸿舞
- 154 152:倒转琵琶 风情万种
- 155 153章:险丧美人画
- 156 154章:救援
- 157 155章:风波不断(上)
- 158 156章:风波不断(中)
- 159 157章:风波不断(下)
- 160 158章:归乡捧旧茶(上)
- 161 159章:归乡捧旧茶(下)
- 162 160章:烟消云散
- 163 161章:新的狼王(上)
- 164 162章:新的狼王(下)
- 165 163章:你黑衣 我白袍
- 166 164章:划矛断义
- 167 165章:燕阳虎枪 宁折不弯
- 168 166章:大战在即(上)
- 169 167章:大战在即(下)
- 170 168章:矛盾
- 171 169章:草原的狼烟(上)
- 172 170章:草原的狼烟(下)
- 173 171章:武威郡(上)
- 174 词赋:万户侯
- 175 172章:铁骑见雄关(上)
- 176 173章:铁骑见雄关(下)
- 177 174章:铁骑入凉
- 178 175章:登城(上)
- 179 176章:登城(中)
- 180 177章:登城(下)
- 181 178章:炮灰(上)
- 182 179章:炮灰(中)
- 183 180章:炮灰(下)
- 184 181章:熬鹰
- 185 182章:风吼马鸣 你在笑(上)
- 186 183章:风吼马鸣 你在笑(中)
- 187 184章:风吼马鸣 你在笑(下)
- 188 185章:莽夫三尺气(上)
- 189 病假条
- 190 186章:莽夫三尺气(下)
- 191 187章:骁骑风采(上)
- 192 188章:骁骑风采(下)
- 193 189章:当年与今时
- 194 190章:收剑入鞘
- 195 191章:出军
- 196 192章:裂变
- 197 193章:溃败(上)
- 198 194章:溃败(中)
- 199 195章:溃败(下)
- 200 196章:逃离(上)
- 201 197章:逃离(下)
- 202 198章:死城不孤(上)
- 203 199章:死城不孤(下)
- 204 200章:风雪骤停铁骑至(上)
- 205 201章:风雪骤停铁骑至(中)
- 206 202章:风雪骤停铁骑至(下)
- 207 203章:破局的开始
- 208 204章:苦果
- 209 205章:宏图霸业 尽在掌中(上)
- 210 206章:宏图霸业 尽在掌中(下)
- 211 207章:刺史大人
- 212 208章:潜龙藏渊 不呻不鸣(上)
- 213 209章:潜龙藏渊 不呻不吟(中)
- 214 210章:潜龙藏渊 不呻不吟(下)
- 215 211章:以血铺雪路
- 216 212章:风雨飘摇(上)
- 217 213章:风雨飘摇(中)
- 218 214章:风雨飘摇(下)
- 219 215章·坐而论道 立而上言 跪而奏事上
- 220 216章:坐而论道 立而上言 跪而奏事下
- 221 217章:扬沙做尘(上)
- 222 218章:扬沙做尘(中)
- 223 219章:扬沙做尘(下)
- 224 220章:东羌郡(上)
- 225 221章:东羌郡(下)
- 226 222章:西陲悍风(上)
- 227 223章:西陲悍风(下)
- 228 224章:铁马冰河
- 229 225章:西陲五庭柱(上)
- 230 226章:西陲五庭柱(下)
- 231 227章:辗转百里一银枪
- 232 228章:说客(上)
- 233 229章:说客(下)
- 234 230章:义可抵得半两金(上)
- 235 231章:义可抵得半两金(下)
- 236 232章:一揽西陲风与雪(上)
- 237 233章:一揽西陲风与雪(中)
- 238 234章:一揽西陲风与雪(下)
- 239 235章:作态(上)
- 240 236章:作态(下)
- 241 237章:西陲点卯(上)
- 242 238章:西陲点卯(中)
- 243 239章:西陲点卯(下)
- 244 240章:年关
- 245 241章:复望天水 雄关如原
- 246 242章:蛰冬天下眠
- 247 243章:雄军涌平沙(上)
- 248 244章:雄军涌平沙(下)
- 249 245章:风起云荡(上)
- 250 246章:风起云荡(中)
- 251 247章:风起云荡(下)
- 252 248章:千年大汉(上)
- 253 249章:千年大汉(下)
- 254 250章:烽烟满九州(上)
- 255 251章:烽烟满九州(中)
- 256 一章:燕阳义 起枪(上)
- 257 二章:燕阳义 起枪(中)
- 258 三章:燕阳义 起枪(下)
- 259 四章:燕云十八骑
- 260 五章:平沙起风雷(上)
- 261 六章:平沙起风雷(中)
- 262 七章:平沙起风雷(下)
- 263 八章:弑王(上)
- 264 九章:弑王(下)
- 265 十章:九州作塘
- 266 十一章:长生天的子嗣(上)
- 267 十二章:长生天的子嗣(中)
- 268 十三章:长生天的子嗣(下)
- 269 十四章:铁骑红缨 铮铮傲骨(上)
- 270 十五章:铁骑红缨 铮铮傲骨(中)
- 271 十六章:铁骑红缨 铮铮傲骨(下)
- 272 十七章:青草依依 埋骨忠魂(上)
- 273 十八章:青草依依 埋骨忠魂(中)
- 274 十九章:青草依依 埋骨忠魂(下)
- 275 二十章:铁骑绝唱(上)
- 276 二十一章:铁骑绝唱(中)
- 277 二十二章:铁骑绝唱(下)
- 278 二十三章:双肩抗忠义(上)
- 279 二十四章:双肩抗忠义(下)
- 280 二十五章:新的战场(上)
- 281 二十六章:新的战场(下)
- 282 二十七章:角逐(上)
- 283 二十八章:角逐(中)
- 284 二十九章:角逐(下)
- 285 三十章:首战(上)
- 286 三十一章:首战(中)
- 287 三十二章:首战(下)
- 288 三十三章:盾墙箭雨(上)
- 289 三十四章:盾墙箭雨(下)
- 290 三十五章:突入(上)
- 291 三十六章:突入(下)
- 292 三十七章:重岭府(上)
- 293 三十八章:重岭府(下)
- 294 三十九章:三足金蟾 一步登天
- 295 四十章:百年独一外姓侯
- 296 四十一章:春耕
- 297 四十二章:站死跪生(上)
- 298 四十三章:站生跪死(下)
- 299 四十四章:蚍蜉撼大树
- 300 四十五章:一郡疆场(上)
- 301 四十六章:一郡疆场(中)
- 302 四十七章:一郡疆场(下)
- 303 四十八章:任驰骋(上)
- 304 四十九章:任驰骋(下)
- 305 五十章:平沙风波(上)
- 306 五十一章:平沙风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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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章:蟲叠山
一百零六章:蟲叠山
天水郡东境边。
大半个凉州的郡兵如今沿着郡境驻扎在这,似群蚁筑穴,一马平川的劲草荒原上平地拔起诸多哨台营寨,不过三十里的地界,堆积了有整整七万郡兵。
郡兵战力是凉州老百姓有目共睹的,抛开被那叛军霸王麾下精锐重骑虎骑营踏杀转辄十里的武威大败不说,连和一般叛贼暴民刀戈之争也是输赢参半,让不少凉州百姓心有戚然,难免念叨腹诽几句这些年头交的这么多赋税银钱不知道入了哪个贪官污吏的私囊。
叛军以战养兵,只要经历了几次大战活下来的兵卒都是叛军首领的宝贝疙瘩,经常有抢兵的事传出,甚至还有为了几个老兵归属大打出手的事情。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出后让朝廷军爷贻笑大方,和袍泽喝酒闲聊时总会在言语中带上些不屑的琐碎脏话戏谑而出。
其实官军这亦是如此,上过战场的校尉将军知道一个百战老兵比起十个青壮的新兵蛋更为珍贵,大多战局混乱难解难分时,这些能活下来的老兵会有经验直觉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不乏有能够以一人之力扭转千人战局的壮举。
云向鸢三千骑都尉里那个唤做老六的贫民出身尉长,就是在一场大战中拖着已经疲软的身躯用以伤换命的方式杀死了三个和他一样无力在拿刀的贼逆,砍掉了敌军的中军大旗,原本都是摇摇欲坠的士气顿时拉开了距离,一方士气振作如长虹贯日再起,一方江河日下一触即溃。
战后从死人堆里被翻出来的老六吊着一口气,如果打扫战场的人晚上那么一炷香功夫,恐怕就没现在的骑都尉尉长了。
兵家之事,一言难以道尽。甲士战力看于精锐武艺和只做辅佐的兵器,可战场确是及天时地利人和,自古以来哪个能在史册上留下鼎鼎大名的兵家将帅没有堪舆青囊观天象的本事?
可决定胜负的仅仅在于三军之中的一口气,气存则不亡,气衰溃散无疑。
只以地理险峻,不以郡图志的边界线来安营扎寨的七万多郡兵连营土堡如兽牙参差不齐,单用战略突进来看基本踏入武威郡境,如同最锋利的獠牙咬在叛军地盘的是天水郡最为精锐的沙狐营,有左右二十里策应的八千多郡兵,有恃无恐的在武威郡内耀武扬威。
前段时间汉典城失陷,听说那骠骑将军麾下的爱将孙锐都战死,四千多平叛大营的将士少有能苟活下来的,这些郡兵没有那同病相怜的忧愁,反而觉得多日来的一口浊气呼之欲出了。
中原来的平叛士卒不是常在私下叫他们凉蛮子么?不是自诩那些叛军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么?结果如何?
听闻汉典大败后天水边境的三十里防线不仅没有加强防范以防祸事复生,反而从将官到士卒都大醉了好几日,甚至还有缺心眼的家伙在端酒畅饮时说了几句叛军弟兄不愧是我凉州健儿,这下让中原来的骡子兵知晓我凉州男子的厉害了吧。
骡子,马驴杂交之牲畜。不如马能负人奔驰,不如驴能拉磨赶车。
此言一出,大笑声更大,响彻营落。更不乏拍案叫好者,从此骡子兵就成了平叛大营十万甲士的代号。
一边骂凉蛮子,一边骂骡子兵。也难怪其实初时并没没兵马钱粮,更谈不上兵强马壮的叛军能够一头扎进武威郡后如鱼得水。
天水郡往东南角和朔云郡交接处,有一片叠嶂山峰,和凉州其余地方大致相同,有山必有义字幡,有树必有绿林汉。
只是这名做蟲叠山的绿林豪杰,比起群虎山那六座峰头峥嵘毕露的万丈豪气,实在羞于一提,别提招纳青壮动则千人下山烧村抢粮抢女人,就连遇到上百人武装的商队都得灰溜溜的等着走完才敢露面。太过窝囊惨淡了些。
蟲叠山,顾名思义,山中没有豺狼虎豹等大型山兽,唯独多虫多蛇,早上晚上瘴气遍布山野,除去这些毒物外没有能够活着在瘴气里行走的人畜。正是有了这层天然屏障,蟲叠峰的两千多草寇才能活的窝囊,却没有性命之忧。
听说七万多郡兵压境,在离着蟲叠山只有短短二十余里地扎营驻寨,蟲叠山的大当家直接一屁股从那假虎皮的头号座椅上滚下来,生怕是来找自己麻烦,等打探清楚后才安心下来,可也给底下弟兄下了禁足令,没有命令不许下山,怕被正愁没有脑袋砍的官军撞见。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半个月,发现官军没有什么太大动静,已经断粮好几日的蟲叠山才放任底下兄弟出去找粮食,却也是万般叮嘱要避开官军,越远越好。
就当云向鸢和侯霖穿过阑城时,已经有大半年没碰过女人的蟲叠山大当家做贼一般从结着蛛丝网的床底案板翻出最后一口酒。往窗外瞅了几眼看到没人他才拔开酒塞深深的吸了一口,陶醉其中。
真他娘的香!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入这被千夫所指行当的人都说过这句被嚼碎的话,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这蟲叠山的大当家就不相信有这种傻子,只要自己吃饱了喝足了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学着秀才举樽吟诗的潇洒作派,这大当家也一手握着烧瓦酒壶摇头晃脑嘴里碎叨什么美人美酒,不可同得的无论之谈,结果差点没拿稳把这山上最后一口酒甩到地上。
他忙不迭的两手颤颤巍巍抱紧,贴在胸口,嘴里吐出几句凉州土腔话道:“罪过!罪过!”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慌忙将酒壶藏到床底下,负手而立站在都是洞孔的纸窗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忧虑的神情。
门外山上喽啰敲门后进来,哭丧着脸道:“大当家!最后那点黄梁面也没了,旁边林子里能吃的东西弟兄们基本都搜寻遍了,就差啃树皮。”
他缓缓睁开眼,微微撇过头道:“慌什么?跟我黄楚邝这么多年的弟兄,可曾饿死过半个?一点小小磨难都经受不住?日后要有金银玉鼎砸到身上还不得被砸晕过去?”
喽啰心里诽谤一句是没饿死的,可他娘每天都有饿晕过去,被灌水灌醒的倒霉蛋。
有着文雅名字的蟲叠山大当家看着这小喽啰身形站姿一摇一摆,一瞧也是不知饿了多少顿的可怜人,心有不忍指着旁边缺了一个桌腿用石头垫起桌上的小半块干饼道:“拿去吃。”
喽啰一时觉得嗓子像是被噎住了一样,颇是感动道:“大当家……”
“拿走!”
喽啰抹了抹略有湿润的眼眶,深深的一拜后抱着干饼离去,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饼子。
他前脚一走,黄楚邙就从桌下石头后面翻出一块完整的烙饼,将房门关好又掏出酒壶,不舍得喝就光闻,再吃上一口烙饼,心满意足。
蟲叠山不同于崛起快没落也快的群虎山,匪患从未消失过,这都得益于蟲叠山林间沟壑里那生人勿近的毒瘴雾气,官府多年围剿除了落下一堆死于毒瘴的尸体外什么也没得到,再加上这蟲叠山里的山贼确实在同行内算是混吃等死不争气的类型,做不出什么让当地几个村县官老爷深恶痛绝的事来,也就由他们殚精竭虑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不过让人不敢相信的是离着蟲叠山不远处的商道过往马队,说起这蟲叠山的土匪都是竖着大拇指道句绿林中的忠义之人, 从来没做过什么谋财害命的坏事,反而还经常让山上弟兄护送马队一段路程,以防其他同行来剪径。事后最多要些碎银子或者换些吃的也就心满意足。
这也难怪蟲叠山的名声在商队里出奇的好,只是最近南边朔云郡又筑起了好几道关隘,来往商队都嫌过关费要的太多,宁可绕路几十里也不愿花这冤枉钱,这才使得蟲叠山日况渐下。
所谓树大招风,蟲叠山这小媳妇过日子精打细算的独有拦路方式才使得这座山头能够存活至今,没有像其他动则屠戮满门,杀烧抢掠无恶不作的同行一样,成为官军功劳薄上的一笔一墨。
黄楚邙作为蟲叠山第五任大当家,说出来其实挺心酸。前两任一个醉后放茅从后山崖上失足跌了下去,至今尸首没找到,一个带着几个山上弟兄去城里喝花酒顺便走个青楼,结果刚进了一楼莺的闺房,裤子还没脱,就被不知从哪得知风声的官兵抓了去。
听说上刑场时吓的屁滚尿流,连那句绿林中人人都望死前能够豪迈喊出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都没能喊出。
黄楚邙是真的心里替他不值,你说说,要是死前当着这么多城里人面大喊出来,再挂上咱蟲叠山的名头,多气派、多长脸啊!
他起身,心里不知纠结了多少次,才伸出舌头舔了舔酒塞,随即赶快把酒壶盖好,生怕自己一个醉在其中就把这仅剩的家当给喝了。
唉!希望能活到这个年关吧,别哪天就成了刀下亡魂。
他掏了掏自己的裆胯,觉得都快孵出蛋来了。
“兄弟在委屈你些日子,等大哥把这段时间熬过去,绝对亏待不了你!”
黄楚邙张开大腿,对着自己的‘兄弟’说道。
“真是人生疾苦啊!”他唉声叹气,一口咬掉大半个烙饼。
大半个凉州的郡兵如今沿着郡境驻扎在这,似群蚁筑穴,一马平川的劲草荒原上平地拔起诸多哨台营寨,不过三十里的地界,堆积了有整整七万郡兵。
郡兵战力是凉州老百姓有目共睹的,抛开被那叛军霸王麾下精锐重骑虎骑营踏杀转辄十里的武威大败不说,连和一般叛贼暴民刀戈之争也是输赢参半,让不少凉州百姓心有戚然,难免念叨腹诽几句这些年头交的这么多赋税银钱不知道入了哪个贪官污吏的私囊。
叛军以战养兵,只要经历了几次大战活下来的兵卒都是叛军首领的宝贝疙瘩,经常有抢兵的事传出,甚至还有为了几个老兵归属大打出手的事情。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出后让朝廷军爷贻笑大方,和袍泽喝酒闲聊时总会在言语中带上些不屑的琐碎脏话戏谑而出。
其实官军这亦是如此,上过战场的校尉将军知道一个百战老兵比起十个青壮的新兵蛋更为珍贵,大多战局混乱难解难分时,这些能活下来的老兵会有经验直觉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不乏有能够以一人之力扭转千人战局的壮举。
云向鸢三千骑都尉里那个唤做老六的贫民出身尉长,就是在一场大战中拖着已经疲软的身躯用以伤换命的方式杀死了三个和他一样无力在拿刀的贼逆,砍掉了敌军的中军大旗,原本都是摇摇欲坠的士气顿时拉开了距离,一方士气振作如长虹贯日再起,一方江河日下一触即溃。
战后从死人堆里被翻出来的老六吊着一口气,如果打扫战场的人晚上那么一炷香功夫,恐怕就没现在的骑都尉尉长了。
兵家之事,一言难以道尽。甲士战力看于精锐武艺和只做辅佐的兵器,可战场确是及天时地利人和,自古以来哪个能在史册上留下鼎鼎大名的兵家将帅没有堪舆青囊观天象的本事?
可决定胜负的仅仅在于三军之中的一口气,气存则不亡,气衰溃散无疑。
只以地理险峻,不以郡图志的边界线来安营扎寨的七万多郡兵连营土堡如兽牙参差不齐,单用战略突进来看基本踏入武威郡境,如同最锋利的獠牙咬在叛军地盘的是天水郡最为精锐的沙狐营,有左右二十里策应的八千多郡兵,有恃无恐的在武威郡内耀武扬威。
前段时间汉典城失陷,听说那骠骑将军麾下的爱将孙锐都战死,四千多平叛大营的将士少有能苟活下来的,这些郡兵没有那同病相怜的忧愁,反而觉得多日来的一口浊气呼之欲出了。
中原来的平叛士卒不是常在私下叫他们凉蛮子么?不是自诩那些叛军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么?结果如何?
听闻汉典大败后天水边境的三十里防线不仅没有加强防范以防祸事复生,反而从将官到士卒都大醉了好几日,甚至还有缺心眼的家伙在端酒畅饮时说了几句叛军弟兄不愧是我凉州健儿,这下让中原来的骡子兵知晓我凉州男子的厉害了吧。
骡子,马驴杂交之牲畜。不如马能负人奔驰,不如驴能拉磨赶车。
此言一出,大笑声更大,响彻营落。更不乏拍案叫好者,从此骡子兵就成了平叛大营十万甲士的代号。
一边骂凉蛮子,一边骂骡子兵。也难怪其实初时并没没兵马钱粮,更谈不上兵强马壮的叛军能够一头扎进武威郡后如鱼得水。
天水郡往东南角和朔云郡交接处,有一片叠嶂山峰,和凉州其余地方大致相同,有山必有义字幡,有树必有绿林汉。
只是这名做蟲叠山的绿林豪杰,比起群虎山那六座峰头峥嵘毕露的万丈豪气,实在羞于一提,别提招纳青壮动则千人下山烧村抢粮抢女人,就连遇到上百人武装的商队都得灰溜溜的等着走完才敢露面。太过窝囊惨淡了些。
蟲叠山,顾名思义,山中没有豺狼虎豹等大型山兽,唯独多虫多蛇,早上晚上瘴气遍布山野,除去这些毒物外没有能够活着在瘴气里行走的人畜。正是有了这层天然屏障,蟲叠峰的两千多草寇才能活的窝囊,却没有性命之忧。
听说七万多郡兵压境,在离着蟲叠山只有短短二十余里地扎营驻寨,蟲叠山的大当家直接一屁股从那假虎皮的头号座椅上滚下来,生怕是来找自己麻烦,等打探清楚后才安心下来,可也给底下弟兄下了禁足令,没有命令不许下山,怕被正愁没有脑袋砍的官军撞见。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半个月,发现官军没有什么太大动静,已经断粮好几日的蟲叠山才放任底下兄弟出去找粮食,却也是万般叮嘱要避开官军,越远越好。
就当云向鸢和侯霖穿过阑城时,已经有大半年没碰过女人的蟲叠山大当家做贼一般从结着蛛丝网的床底案板翻出最后一口酒。往窗外瞅了几眼看到没人他才拔开酒塞深深的吸了一口,陶醉其中。
真他娘的香!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入这被千夫所指行当的人都说过这句被嚼碎的话,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这蟲叠山的大当家就不相信有这种傻子,只要自己吃饱了喝足了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学着秀才举樽吟诗的潇洒作派,这大当家也一手握着烧瓦酒壶摇头晃脑嘴里碎叨什么美人美酒,不可同得的无论之谈,结果差点没拿稳把这山上最后一口酒甩到地上。
他忙不迭的两手颤颤巍巍抱紧,贴在胸口,嘴里吐出几句凉州土腔话道:“罪过!罪过!”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慌忙将酒壶藏到床底下,负手而立站在都是洞孔的纸窗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忧虑的神情。
门外山上喽啰敲门后进来,哭丧着脸道:“大当家!最后那点黄梁面也没了,旁边林子里能吃的东西弟兄们基本都搜寻遍了,就差啃树皮。”
他缓缓睁开眼,微微撇过头道:“慌什么?跟我黄楚邝这么多年的弟兄,可曾饿死过半个?一点小小磨难都经受不住?日后要有金银玉鼎砸到身上还不得被砸晕过去?”
喽啰心里诽谤一句是没饿死的,可他娘每天都有饿晕过去,被灌水灌醒的倒霉蛋。
有着文雅名字的蟲叠山大当家看着这小喽啰身形站姿一摇一摆,一瞧也是不知饿了多少顿的可怜人,心有不忍指着旁边缺了一个桌腿用石头垫起桌上的小半块干饼道:“拿去吃。”
喽啰一时觉得嗓子像是被噎住了一样,颇是感动道:“大当家……”
“拿走!”
喽啰抹了抹略有湿润的眼眶,深深的一拜后抱着干饼离去,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饼子。
他前脚一走,黄楚邙就从桌下石头后面翻出一块完整的烙饼,将房门关好又掏出酒壶,不舍得喝就光闻,再吃上一口烙饼,心满意足。
蟲叠山不同于崛起快没落也快的群虎山,匪患从未消失过,这都得益于蟲叠山林间沟壑里那生人勿近的毒瘴雾气,官府多年围剿除了落下一堆死于毒瘴的尸体外什么也没得到,再加上这蟲叠山里的山贼确实在同行内算是混吃等死不争气的类型,做不出什么让当地几个村县官老爷深恶痛绝的事来,也就由他们殚精竭虑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不过让人不敢相信的是离着蟲叠山不远处的商道过往马队,说起这蟲叠山的土匪都是竖着大拇指道句绿林中的忠义之人, 从来没做过什么谋财害命的坏事,反而还经常让山上弟兄护送马队一段路程,以防其他同行来剪径。事后最多要些碎银子或者换些吃的也就心满意足。
这也难怪蟲叠山的名声在商队里出奇的好,只是最近南边朔云郡又筑起了好几道关隘,来往商队都嫌过关费要的太多,宁可绕路几十里也不愿花这冤枉钱,这才使得蟲叠山日况渐下。
所谓树大招风,蟲叠山这小媳妇过日子精打细算的独有拦路方式才使得这座山头能够存活至今,没有像其他动则屠戮满门,杀烧抢掠无恶不作的同行一样,成为官军功劳薄上的一笔一墨。
黄楚邙作为蟲叠山第五任大当家,说出来其实挺心酸。前两任一个醉后放茅从后山崖上失足跌了下去,至今尸首没找到,一个带着几个山上弟兄去城里喝花酒顺便走个青楼,结果刚进了一楼莺的闺房,裤子还没脱,就被不知从哪得知风声的官兵抓了去。
听说上刑场时吓的屁滚尿流,连那句绿林中人人都望死前能够豪迈喊出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都没能喊出。
黄楚邙是真的心里替他不值,你说说,要是死前当着这么多城里人面大喊出来,再挂上咱蟲叠山的名头,多气派、多长脸啊!
他起身,心里不知纠结了多少次,才伸出舌头舔了舔酒塞,随即赶快把酒壶盖好,生怕自己一个醉在其中就把这仅剩的家当给喝了。
唉!希望能活到这个年关吧,别哪天就成了刀下亡魂。
他掏了掏自己的裆胯,觉得都快孵出蛋来了。
“兄弟在委屈你些日子,等大哥把这段时间熬过去,绝对亏待不了你!”
黄楚邙张开大腿,对着自己的‘兄弟’说道。
“真是人生疾苦啊!”他唉声叹气,一口咬掉大半个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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