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亲兵拎着搜出来的一小袋白米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只留下被捣得一片狼藉的窝棚，和窝棚里遍地倒地不起呻吟的士兵。

    良久，才有士兵起来，碰碰那个之前和项羽碰过面的士兵：“诶，你哪里弄来的白米？”

    那个士兵之前虽然站在门边，却也没有逃过那个残忍的亲卫的肆虐，强打起揉着被打的乌青一片的腰，干脆地一口浓痰“呸”了出去：“捡来的，不行啊！”

    那个士兵皱眉：“老五，我们同乡，一起长大一起逃荒一起来这鬼地方混日子，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给我说句实话怎么了？”

    老五闻言，脸上的神情放柔了些许：”老三，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们？不是我不仗义信不过你们，只是……诶，人家不让我说，我就不能说啊！“

    ”咋地，给粮救人，我们还不能知道恩人的名字啊！这样你我心里过意得去吗？做人不能知恩图报，总得知道恩人是谁吧？听那狗崽子的意思，那还是个将军吧？给我们一帮小兵几粒粮食，还能捅破天咋地？“虽然身处逆境，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他们就不会遗忘人性中最闪光的部分，这就是最淳朴最踏实的人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五该松口了吧？可是没想到老五一向木讷没有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讥讽：”捅破天？他奶奶的可不就是把天捅破了吗？你们忘啦我们的身份？我们是卿子冠军亲兵的辅兵！别的将军给我们送粮食，这是想收买啊还是想造反啊？！“

    老三脸上一滞，终究还是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好收买的？！“

    按照现在的军队制度，不是自己的军队看一眼都嫌多事，自家的主帅要是不宠着的部队，那简直就是后娘养的，死了都没有人看一眼！就像他们现在一样！宋义的亲卫就是百般护着，到了他们这些辅兵，那简直就是亲卫的奴隶！打骂随心，就算是闹出了人命也没有人多看一眼！而且连伸冤都没地儿喊去！根本一点活路都没有！

    想要改变这种状况，除非……换一个主将！

    但是这样的想法，他们只是有一瞬间的闪烁，就被埋得很深，很深……

    ”先别嚷嚷了！柱子要不行了！“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士兵抱着一个瘦弱的士兵大声呼喊！

    正在争执的老三和老五脸色一变，急忙扑到哪个受伤的士兵身边。

    柱子就是那个坐的离火堆最近，所以被那个亲卫直接一盆米粥泼到身上的小兵，看起来最多不过十来岁的模样，严格来说还是个少年人，虽然一样是丢到人群里就找不着，见谁都像的样子，但是仔细看着，仔细看起来，倒是和那个抱着他的士兵有两三分相像！再联系那个士兵二十六、七岁的样貌，很容易得出他们之间是父子的结论。

    这不奇怪，荒灾连年，受灾的就不会是某一个人，基本上都是一个乡、一个乡的受灾，老人最先死掉，然后是幼儿，妇女会被卖掉，但是他们拼命省下来的一点活命的口粮，都会用来延续壮年和男孩子的生命，再家里人都被牺牲得差不多的时候，父子兄弟一起从军挣活路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当时坐在这个窝棚中的风水宝地的，也就是大锅旁边的，很多都是父辈给占得位置然后让给了自己的孩子。柱子就是这样，他的位置，是他的父亲给他挤出来的。可是没想到，原本只是想要让儿子离火堆近一点，早一点吃到东西，却差点把儿子的命都给赔进去。

    “柱子咋啦？”老三急急问道。他们都是一个乡里出来的，和柱子他爹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柱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和他们自家的子侄差不了多少，紧张不是假的。

    “咋啦？被打的啊！”柱子他爹满脸悲痛，他父母妻子都死光了，就剩下这一条独苗了啊！

    从柱子他爹手臂的缝隙中，他们可以看到柱子的双眼无神涣散，眉峰还痛的皱在一起，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沾满了血沫子，大口大口得往外喷出血液。就算是不懂医术，有点常识得都能知道，这是内出血了！放在后世虽然不算什么大病，但是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只要就医及时，这条命总是还在的。但是在这个医术落后，尤其是他们这些没人会多看一眼的小兵贱民，那就是只能等死了啊！

    可能是福至心灵，柱子他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对着老五跪了下来！

    ”柱子他爹！你这是在做什么？！“老五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得伸手去扶，可是却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扶不起柱子他爹！要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拳头至上的时代，尤其是更加相信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的军队里，老五能混到隐隐成了他们的头儿，首要的条件自然就是他的拳头够大！柱子他爹虽然在他们之中拳头不算小，不然也不能在火堆旁边给他儿子挤出一个位置，但是也绝对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尤其是和老五的天生神力没办法比！

    柱子他爹居然扛着老五的力气，硬生生给老五磕了三个声声见血的响头:“老五！我知道你是本事人，连白米都能弄来，求求你，救救你大侄子吧！”

    “不是我不救啊，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啊！我实话给你说吧，那是别人给的！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啊！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老五用力抬手，可是满脸血污的柱子爹居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道，愣是纹丝不动：“我知道，我只是求求你，带我去见见人家，让我去求求人家！放心，我不会沾上你半点！我不是不晓事的人，可是柱子，他就是我的命啊！他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啊！”

    老五看着他坚持的眼，顿时什么话都梗在喉咙口，这样的感觉，他怎么会不懂？他爹娘，他妻子，他儿子死的时候，哪个不是这样？肝肠寸断啊！可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贱民，又能怎么样？

    可是这一次……老五一咬牙：“好！我带你去！哪位贵人未必会答应，大不了……我们哥俩抛出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