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茂从来不知道，银州这个拥挤的大城里，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幽静的所在。

    此处看起来是个疏朗的城镇，宽阔的街道，鲜亮的建筑，大气而明亮。来往的人们，衣着不同，相貌各异。

    他刚刚就看到一个敞着胸口的大汉，腰上缠着一条蛇，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还有头上长角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进了一家店铺。

    “这……”他瞠大眼，知道自己大概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灵玉从车上下来，对那车夫道：“你们老板收货吗？”

    “收的，客人稍等。”

    邹茂总觉得，车夫那慢吞吞的语调，也带着独特的味道，跟普通的车夫不一样。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不敢问，只在一旁观察。

    很快，一名掌柜迎了出来：“几位客人，幸会幸会。”

    见过礼后，掌柜一边把他们迎进去，一边寒暄：“客人从何处而来啊？这个时节，银州风景大好，是上佳的观景之处啊……”

    一番热情招待，掌柜直接把他们请进贵宾室，吩咐伙计上茶。

    邹茂发现，那伙计的样子也有点怪，手伸出来毛茸茸的，好像是什么动物的手掌……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与这位邹道友从乌兰西域贩了些宝石过来，不知你们收不收？”

    “有货我们怎么会不收？”掌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目光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邹茂就罢了，刚刚入道而已，就算会几个法术，实力也有限，倒是这个女修，和她身后的大汉，看起来实力不凡。

    “既然如此，我们验验货？”

    “自然要验货……”

    灵玉招呼一声，花皮跟着邹茂出去，将一袋玉石扛进店中。

    邹茂心中忐忑，这些玉雕，真的能卖钱吗？玉质驳杂，手工粗糙，以他的眼光来看，根本卖不出去……

    显然，他多虑了。他们一到银州马市，外间接待的掌柜就发现，他们马车里隐隐有灵气透出，肯定带了一批修士所用的货物。

    在俗世之中，修仙之物尤其珍贵，所以二话不说，送他们进修仙坊市，直达本店。

    此时，看到邹茂打开货袋，拿出一个粗陋的玉雕，掌柜眼睛发亮，几乎用抢的把那玉雕夺了过去。

    他抚摸着玉雕，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过了一会儿，掌柜克制心中的不舍，放下玉雕，轻咳一声：“这些宝石，倒是包含了一部分灵气，不过，想提炼出来并不容易，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这批货，都有这样的品质，那本店倒是可以吃个亏，与两位结个善缘。”

    灵玉淡淡道：“直说多少钱吧！”

    掌柜的伸出一只手掌。

    “五百块灵石？”

    “呵呵，客人说笑了。”掌柜脸上的肉抖了抖，“五百块灵石，本店整个算上，都没有这么多钱呀！”

    “这么说，是五十块？”灵玉的表情仍然没有半点波动，这让掌柜摸不清楚她的心思。

    掌柜没有直接回答：“寻常散修，几年都未必赚得到五十块灵石。再说这些宝石，品质实在太杂……”

    灵玉伸出手，阻止他说下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五百块灵石，你们店里少说也能赚上两百块，顶得上你们半年的收益了。如果这都不满足，那你们也太贪心了。”

    “客人……”掌柜心思转得飞快，可惜，灵玉根本不给他机会。

    “三天，我们会在银州留三天，要是三天后你们不来，那我们就走了。”灵玉给花皮使了个眼色，花皮随手一提，把货袋提到手里，直接出了店门。

    “劳驾，客栈在哪里？”灵玉拦住一个路过的修士。

    那修士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们，指了指街角：“喏，就在那里，直走就是了。”

    “多谢。”

    掌柜追出来：“客人，有话好说啊！”

    灵玉头也没回，带着花皮和阿碧，连同战战兢兢跟在他们身后的邹茂，直接去客栈。

    一刻钟后，他们在客栈安顿下来，邹茂才敢问出口：“程道友，这玉雕真的能卖钱？灵石我听过，好像很贵重……”

    他没敢说，邹家与几位仙长交好，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帮他们收集灵石，每收集一颗，就能得到极多的金银——那些仙长，根本不把金银当回事，灵石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这些带回来的玉雕能卖灵石，邹茂已经很吃惊了，更吃惊的是，灵玉居然说要卖五百灵石。

    五百灵石是什么概念？如果拿出去，别说让那些仙长引路，恐怕连命都能买个半条的。

    “玉值钱，雕不值钱。”灵玉说。

    她推开窗子，指了指外面：“这里就是修仙坊市，你可以出去逛逛，见识一下。”

    “哦……”邹茂既感到兴奋，又有些胆怯，“那我出去了？”

    “去吧。”灵玉靠坐在窗边，闭目养神。至于她么，整个坊市皆在她的神识笼罩之下，没必要出去。

    “对了，”邹茂踏出去之前，灵玉唤住他，“此地来来往往皆是修士，其中还有妖修，你小心不要得罪他们，妖修的心眼很小的，说不定一生气就直接把你吃了。”

    妖？邹茂哆嗦了一下：“是，我记下了。”

    “我也去。”阿碧立刻冒出来。

    灵玉点点头：“去吧。”阿碧怎么也是个结丹妖修，不过是个小坊市，她完全可以横着走。

    邹茂怀着万分的小心，踏出客栈。

    这是邹茂第一次直接接触修仙界，他看一切都很新鲜。奇形怪状的路人，随手施放的小法术，还有那些灵宠……

    “小伙子，小伙子！”

    走出客栈不远，邹茂好像听到了什么，他左右看看，发现一个老婆婆正向他招手。

    他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就是你！”老婆婆继续招手，“快过来。”

    “哦……”邹茂觉得一个老婆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当即走过去。

    老婆婆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来。”带着他转了几个弯，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停下。

    “婆婆，您有事吗？”出于对老人的尊敬，邹茂客气地问。不过，此地的偏僻还是让他生出了警惕心。

    老婆婆对他和蔼地笑笑：“小伙子，你是跟那三个人一起来的吧？”

    “是……”

    “你知不知道，里面有两只妖？”

    “是吗？”邹茂心里直嘀咕。两只妖，是指阿碧姑娘和那个花皮吗？程仙长果然很厉害，能够把两只妖收成仆从。

    “小伙子，看来，你没放在心上啊！”老婆婆神秘地道，“那你可知道，那个跟你在一起的人，是什么东西？”

    “婆婆，您在说什么？”邹茂敷衍地笑了两声。这一路下来，他对灵玉已经建立起了信任感。她说会随他穿越乌兰沙漠，果然他一路走得平安，连个沙暴都没遇上。她说要他买那些没人要的玉雕，这些玉雕果然值大钱。

    说阿碧和花皮是妖，他信。程仙长不是说了吗？这个坊市里也有很多妖，无论是妖还是人，走的都是修行道，那有什么关系？

    “呵呵，小伙子，你这是不相信老婆子啊！”老婆婆眯着眼睛道，“那老身问你，她是不是比你厉害很多？”

    “程道友是很厉害。”邹茂含糊地说。心想，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跟她同行，从来都是听她的，没有自己拿过主意？”

    “唔……”

    老婆婆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她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和你同行？”

    “这……”邹茂答不上来。他确实不明白，灵玉为什么要帮他，却又不直接帮。他只是需要一个引路人，她却护着他走了一趟乌兰之西，又带他到修仙坊市见识。

    五百灵石啊，那些玉雕居然能卖五百灵石。就算程仙长只分他一点点，那也足够他踏入仙门了。

    “不知道了吧？”老婆婆没有错过邹茂脸上闪过的一瞬间的狐疑，凑上前，低声道，“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带的那些货，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啊？”邹茂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婆婆，你怎么知道我们带了什么货？”

    老婆婆一滞，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修仙界的东西，看的是灵气，只要用望气术一看，大概就能知道价值多少。”

    “原来是这样……”

    老婆婆又凑过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卖的到底是什么吗？”

    邹茂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老婆婆呵呵笑了两声，阴森的笑声让人心里发毛：“她确实是带你看货去的，不过那货可不是那些宝石，而是……”

    邹茂被看得毛骨悚然，后背升起凉气：“您是说……我？”

    老婆婆嘿嘿笑：“就是——你！”

    客栈里，灵玉睁开眼睛。

    “有意思，这里的坊市以妖居多——他们想干什么？”

    她思忖一阵，唤出丹珠和碧珠。

    两只讹兽从仙书上滚落下来，盈盈下拜：“主上。”

    “你们去查一查，这个坊市到底是怎么回事。”灵玉指了指外面。

    “是。”两妖相携而去。

    灵玉坐在窗边，默默思索。来的时候，她没有把这个小坊市放在眼里，以她的神识，别说一个小坊市，就算整个银州，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刚才那个老婆婆诱骗邹茂的时候，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