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连渺早上起晚了一些，原因是昨天被连尧扔去集英殿附近的林子里捡石头了。差不多一块一斤，总共一百块石头。四个时辰内捡完，而且不能使用储物荷包来搬运石头。连尧给了她一个竹筐，捡到一个就放里面一个，不能放在一个地方最后再搬走。她又拖又拽的好不容易才把一筐石头拉回集英殿，看到海棠的时候差不多直接趴在了地上。

    她的灵力还被封着，所以这样下来身体自然疲惫不堪，洗着洗着澡就睡了过去。早上的闹钟也被她拔了灵石，要不是海棠来叫她，估计真会迟到。

    好不容易跑到了教室，刚好听到了钟声。连渺被早就坐在教室里的连尧看了一眼，立刻低着头，蹑手蹑脚的来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早课都是自己修炼，这段时间刚入门的弟子都在炼体，有差不多一大半已经可以引气入体，算是正式踏入修仙的路程了。连渺因为灵力被封，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修为，不过她需要的灵气太多，就算灵气比别人多，但是修为看上去还是很低。

    坐下去的时候，因为没注意，手臂砸到了桌子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教室里的小孩子们的眼睛瞬间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连渺被看得不自在，揉了揉手臂，没有抬头。

    心中却暗自抱怨，她身上的负重总共四十斤，天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四十斤都是一个问题。有的时候没控制好，就会出现这样的事。这两天被训练得精疲力竭，出现失控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虽然在心理给自己找了借口，但是连渺对着连尧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连尧不会接受任何的理由，他看的只是最后的结果，出现这样的失控，估计又要被惩罚了。

    早课完毕，接下来是识字和修仙常识课，连渺用不着上这样的基础课程，所以按照老规矩，来到了集英殿门口，连尧果然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过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跟着我。”

    素莲宗地盘极大，往各峰各殿有灵鹤也有修建好的台阶山路，但是连尧走的，完全是没有路的山林里。更加悲惨的是，昨夜刚下了一场雨，林子里又湿又滑，连渺身上的负重又多，走几步就滑一下，过了一会儿，已经是满身的泥点子了。脏兮兮的样子，连渺都快要嫌弃自己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连渺只看着一直和她不远不近的连尧。连尧一脸风淡云轻，万事过眼不过心，白衣飘飘的样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让人牙痒痒。

    不知道走了多久，连渺晕头晕脑的扒拉着树枝，忽然听到隐约的隆隆水声。又走了一段，水声倒是越来越大，连渺有些惊讶，她一直知道素莲宗很大，但是在馥郁阁里带了五年，才出来就被关到集英殿里修炼，也没逛过素莲宗。没想到居然还有个瀑布……

    连渺站在水潭边，水花几乎溅了她一身。她眯着眼睛向上看，瀑布大概一百多米高，莫约十多米宽，她站的位置刚好是瀑布的底下的水潭，水潭也挺大的，像是个小湖。难怪刚才总觉得在往下走，原来是为了来这个水潭。

    连渺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她还在现代混的时候，曾经看过很多小说，各种各样的都有。而且也曾经听过，有一个国家的武士，是要在瀑布下修炼的。用水冲刷身体之类的那一套，貌似，很流行。

    连渺偷偷看了连尧一眼，正好对上了连尧看过来的视线，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坐上去。”连尧这样说道，语气就像是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那样的平和。

    “坐……坐上去？”连渺的声音不自觉的扬起，然后把视线移到了水潭上。这会儿，才看清楚，水潭上有几块石板，一直延伸到瀑布的正下方。

    这下子，不用再瞎猜了。果然，她要接受的是这种看起来就很痛苦的修炼方式。

    连尧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叫你去就快去”，连渺沉默了一会儿，踏上了第一块石板。石板往下一沉，她的脚就浸入了水里。瀑布下的水潭是在阴面，终年不见阳光，冷得让连渺打了一个哆嗦。脚下却一个不稳，滑倒了。连渺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反应，使劲抓住了石板的一侧，整个人趴伏在了石板上，身体不可避免的浸入了冰冷的潭水里。还好的是，石板不会翻面，只是不断摇晃和倾斜，不然她现在整个人估计都掉到了潭水里。

    身上的负重太大，在平地上适应了也没什么，但是在这种晃晃悠悠的石板上，想要站稳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更别提潭水冰冷寒气刺骨，让连渺更是发挥困难。呼了一口气，连渺慢慢的站起身，把身体泡在潭水里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等站稳了，连渺才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一步，不出意料，石板又晃悠了一下，不过比起刚才好了太多。石板与石板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按照她的这个小短腿来看，是不可能跨过去的。

    所以只有一个选择，跳过去。但是，用跳的会出现两个问题，一个是石板不稳，而且脚在水下，助跑都不行。第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跳得过去，她觉得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估计一跳就掉到水里。虽说她会游泳，但是负重这么多，水又冷，也不知道自己浮不浮得上来。

    “用这个。”在一边打坐的连尧突然开口，岸上就多了一根绳子，“绑在身上。”

    连渺惊讶的看了连尧一眼，修炼这么久，连尧从来不准她借住任何外物，没想到现在给了绳子，倒是解决了一个困难，不用担心掉下去就浮不上来。

    不用白不用，她现在连两块石板都跨不过去，到瀑布底下可是有十几块石板，而且越靠近瀑布，水流越急。她总不可能连瀑布底下都到不了吧……

    把绳子一端绑在水潭边的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连渺再次踏上了第一块石板。这会倒是站得稳了，连渺看了一下距离，左脚大大的跨了一步，右脚跟上。她研究了一下，发现如果自己速度够快，那么这块石板的重心不会太偏，也就不怕倾斜。预想很完美，但是，事实却让人很无奈，连渺出脚的速度不够快，才两步就使得石板大幅度倾斜，她自己则滑进了潭水里。

    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连渺小小的身体，连尧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不知名的光，但是却也没动。这一个月下来，连渺唯一让他稍微改变了看法的是她的意志力，虽然明显对于这么种的训练不满，但是却从来没有偷懒过，所以他才把瀑布之行提前了半个月，对于她有些困难……但是也没有什么危险。

    连渺在落下水潭的瞬间就抓紧了一直握在右手里的绳子，她目测了两块石板之间的距离之后，把绳子盘起了一部分拴在了腰上，放出的长度并没有太长。她的反应很快，闭气得很及时，所以没有呛水，但是整个人已经沉到了水下，冷得似乎身体都要僵硬了。身体的负重太多，根本浮不起来，连渺踏着潭壁，咬牙抓紧了绳子，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拉。绳子勒入手掌，磨出了红痕，到水面的距离并不长，但是对于连渺而言极为痛苦。氧气消耗得很快，她的肺憋得炸痛，就在她眼冒金星，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水面。头一接触到空气，只觉得更加的寒冷。连渺喘了几口气，稍微恢复了一点，才用力拉着绳子，爬上了岸。

    一到岸上，连渺很不雅的整个人呈大字摊在地上，她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这种无限接近危险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因为经历过太多的危险，所以会不自觉的想要逃避。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一次又一次的面对那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恐惧。而且……对于她而言，死亡并不是解脱，是另一段痛苦的开始。

    可惜的是……修仙之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永远逃避不了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危机。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遇上危险，所以才不断拼命，让自己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可以成长得足够强大，从而活下去。

    像她和七哥说的一样，修仙之人，拼的，不过是那一线生机罢了。而那一线生机，对于她而言，比其他之人更加重要。所以，才需要加倍的努力。

    等身体不那么冷了，连渺再次拉好绳子，重新踏上了第一块石板，她就不信，自己活了这么多世，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噗通——”

    落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然后过了不一会儿，浑身*的连渺从水面上冒出了一个头。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十次的尝试了，唯一的进步，不过是在石板上的助跑稳了一些，至于跳起来……明显今天是不可能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连尧站在了岸边，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

    连渺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扣住岸边的石头，抬起头，那双平时总是明亮的眼睛里，却满是迷茫。她拉着绳子的右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左手上也都是被绳子勒出来红痕。

    连尧看着她这个样子，蹲下了身，握住了连渺冰冷的左手，说道：“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把连渺拉出了水潭，手一挥，连渺身上的水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渺基本已经耗干了力气，站都站不稳，却被连尧一把抱了起来。

    连渺觉得有些恍惚，连尧的身上有一种好闻的熏香的味道，像是风吹过冬天结冰的湖面的气息。宽大的袖子把她包裹起来，暖暖的感觉，和他平日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连渺看着他似乎有些温柔的侧脸，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不是不喜欢你。”连尧抱起她，小小的身体里，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支撑着她，一声不吭的努力完成那样的修炼。

    “那为什么……”连渺的声音很小，到了后面几乎含糊不清。

    连尧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是睡着了。这样的一天下来，那怪她会睡着。

    怀中的小姑娘，很轻，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这个从小就被娇惯着的小妹妹。睡着的脸有些苍白，还皱着眉，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她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能和年龄对上吧？他有半只天眼，从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的灵魂不同寻常。那不是应该属于一个小孩子的灵魂，而是……仿佛经过了世间沧桑，寂寥而疲惫的灵魂。

    她从小总是笑着，但是，眼睛里却有一些，连他都看不透的东西。而且，他的性格使然，并不可能回去主动亲近她。只是，掌门还是把她交到了自己手里。

    他和她一样，身上背着一个宗门的期望。谁都可以退缩，谁都可以逃避，但是，他们不能。他们注定了要站在宗门的最前方，注定了只能不断向前走。

    这是他们永远无法丢下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