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万里大山中降下了第一场雪。

    开始下雪的时候，乐郁清正和尤一在距离门派三百多里远的地方狩猎一群羚角鹿。

    单个的羚角鹿并不难对付，只要小心别被它们尖锐的角碰到就可以。它们有时候还会用有力的后腿蹬人，若是普通人被蹬上一蹄子最轻也得落个骨折的下场，所以也不能站在它们的后面。

    乐郁清手起刀落，锐利的虎穿像削豆腐一样划开了一匹羚角鹿的脖颈。

    四周的其他羚角鹿见同伴被杀，纷纷愤怒地啼叫一声，支着尖利的角向乐郁清冲来。

    几十米的距离迅速被拉近，这时几道金色的细芒骤然从一旁飞出，扎进几匹羚角鹿的躯干和四肢。被射中躯干的那一只当即歪了身子翻倒在地，另几只也吃痛停下了冲刺的步伐。

    冲向乐郁清的羚角鹿只剩下两匹了。她目光一扫，迎着距离较近的那只冲了过去。

    一人一鹿如同西方古代骑士决斗一样，笔直地向对方冲去。

    剑光一闪，身影交错，鲜血飚起。

    羚角鹿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踉跄了两步，然后软软倒下，此时乐郁清已经转身，向着另一只羚角鹿的方向远远挥出一剑。

    四周的空气剧烈震荡起来，随着乐郁清挥出的剑化为一道青色的剑光，眨眼间便已经扎进了那头羚角鹿的两只角之间。一蓬鲜血爆了出来，羚角鹿滚着倒地，抽搐了两下不再动了。

    乐郁清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一看，尤一正在拿刺金术一只一只地解决那些瘸了腿的羚角鹿。为了避免损伤毛皮和肉质，他们都尽可能一击致命。

    乐郁清也上去帮忙，没过一会儿他们就收获了一地羚角鹿尸体。

    羚角鹿最有价值的是它们的角，它是制作几种一品丹药的重要材料。其次是它们的毛皮，可以制成一品灵甲或是饰品，在女修之间很受欢迎。剩下的就是羚角鹿肉了，它可以做成许多美味的一品灵食，价格也不低。

    乐郁清和尤一肢解灵兽的手法都已经很熟练了，三下五除二，一地羚角鹿尸体就变成了一座羚角鹿素材山。分门别类装好放进储物袋，两人最后草草挖了个坑，将剩下的羚角鹿残骸埋了进去。

    挖坑用的可不是用铲子，搜集资源本来储物袋空间就吃紧，可没地方带上把铲子。他们使用的是一种简单的一品土系法宝：掘角。在灵力的驱使下，掘角能够非常轻松地对普通土地进行各种改造，常用于灵植、建筑等领域，挖个坑自然不在话下。有了掘角，乐郁清二人在野外遇到陡峭难走的地形时也可以使用掘角，自行开辟出一条可以轻松通过的道路来，十分方便。

    因此虽然一枚掘角售价两枚二品灵石，乐郁清还是毫不犹豫地和尤一各自入手了一把。

    这已经是他们第七次一同外出了，他们两个人还各自在离门派不远的地方独自出来过几次。

    雪似乎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乐郁清抬头看了看零零散散飘落的雪花，和尤一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是他们这次外出的第四天，看了看时辰也快要日落了，两人便向营地走去。

    虚辰派周边的这五百里内有许多从前的弟子留下的营地，虽然经过漫长岁月难免有些破败，不过许多稍作修缮还是能够继续使用的。所以渐渐地，这些营地就成了虚辰派外门弟子外出时公用的落脚地，虽然也发生过很多流血事件……不过起码能够在夜晚避开野兽，总是比露宿野外好的。

    乐郁清和尤一今天使用的营地坐落在东侧峡谷岩壁上，有一条陡峭的窄小路径可以走上去。那是离地面约十几米高处的一个山洞，约有将近三米高、五六米宽、深近十五米，边缘有一圈围栏，里面堆着一大蓬茅草和一摞木板，还有些老旧的木箱、木质床铺等简陋家具。

    他们踏着渐渐积起雪来的陡峭石路爬进山洞，先打扫了一遍山洞内，才用茅草和木板挡上洞口，然后又拿出驱虫粉和吸味剂撒在出口处。

    吸味剂可以吸收周围的气味，是野外露营的常用道具；而清新剂不仅可以清除修者身上的味道，还可以令修者在两个时辰内不会再沾染上任何味道，也是修者在野外经常使用的道具，乐郁清和尤一这几天在外面每两个时辰就往自己身上砸一个。

    灯台上他们刚刚放上去的荧光石把山洞内照得通亮，乐郁清取出一大块羚角鹿肉拿小刀切成薄片，而尤一找了一块表面相对平滑的大石头擦干净，运起一阶火行法术炽热术，没一会儿石头已经变得滚烫。尤一若无其事地收回试温度的手，向乐郁清道了一声“好了”，乐郁清就把切好的羚角鹿肉铺到了石头上。

    只听“嗤”的一声，一股白烟从羚角鹿肉与石头之间冒出，却没有充斥洞穴内，而是排着队从洞口留下的一个小缝里飘了出去。这是乐郁清的“引风术”，一阶风行法术，可以改变空气的流向，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十分实用。

    乐郁清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鹿肉，听见在一边煮灵谷的尤一道：“也不知道这雪会不会下大。”

    “谁知道呢……”乐郁清也没有看天色辨天气的技能，此刻有些遗憾于这个世界没有天气预报。不过转念一想从前的天气预报也不一定准，也许本来就不能指望能够准确预测天气这东西吧。

    “不过应该不会太大吧，这不是第一场雪嘛。”她又道。

    “只能如此希望了。咱们的储物袋都装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门派了。”

    半个月前去市场那天，尤一买了一个二品的储物袋，有门派下发的储物袋十倍大的空间。乐郁清的两个储物袋早就满了，两人此番绝大部分的战利品都放尤一那里。不过几天下来，居然连那个二品的储物袋都满了，这要是在半个月前，可是乐郁清想都不敢想的。

    倒不是说两人的修为又上升了多少，他们都依然是练气期后期，离练气期圆满还有一段距离。而是两人经常出入野外，都渐渐熟悉了野外的生存法则，寻找资材、狩猎灵兽愈加熟练、效率更高了。

    甚至二阶灵兽他们都杀死了数只，其中就有一头甲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当初遇到过的那头。

    现在他们在外一天的收获换算下来，平均每人可以获得六七枚二品灵石，若是遇到二阶灵兽这个数字还要翻几倍。所以这半个月下来乐郁清已经完成了她的换装计划，并且兑换了许多本法术典籍，可谓是实力大增。

    虽然这一趟出来他们还没有遇到过二阶灵兽，但收获已经足够让人满意了，他们打算明早雪停了的话就出发返回门派。

    鹿肉差不多烤好了，乐郁清拿出携带的盐撒上，灵谷也已经蒸好了，他们两个拿出自己的碗呈上晶莹剔透的米饭，伴着烤羚角鹿肉吃起来。

    味道说不上多好，但也绝不差，重要的是这二者都是一品灵食，含有丰富的灵力，下肚后便会感觉浑身一轻，修为也会有些微的提升。就冲着“一品灵食”这四个字，哪怕是乐郁清把它们做成翔味的，拿到外面肯定也有人愿意吃……

    美滋滋地吃完，两人体内灵气都得到了一定的补充，接下来就是轮流冥想修炼、度过漫长夜晚了。然而乐郁清突然竖起了耳朵，她感觉远处有什么声音。

    修者五感过人，此时她又运气灵力侧耳去听，果然有什么不对劲的声音，像是什么人类的喘息声，并且似乎正在向他们的方向靠近。

    “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像是有人！”

    尤一听了，也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皱起眉点头道：“好像真是。”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乐郁清听到那个声音已经接近到离他们二百米以内了。

    “出去看看。”

    “嗯。”

    尤一点头，跟着乐郁清出了洞穴。

    居高临下地环视四周，乐郁清迅速捕捉到黑暗中一个踉跄前行的轮廓，看上去是一个人支着另一个人在艰难移动。

    乐郁清和尤一对视了一眼：“去看看？”

    “好。”

    得到尤一的回答，乐郁清从山洞边缘处一跃而下。

    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尤一压低声音的一声“哎！”，心里偷笑。

    练气期没有飞行的手段，但乐郁清却可以操作空气、引动气流，为自己施加缓降的效果。

    尤一其实也可以办到类似的事：在落地前向地面喷出大量火焰，同样可以起到缓降的作用。不过这一手动静太大，还要耗费大量灵气，很不划算，乐郁清算准了他不会用。

    果然，她愉快地看见尤一哼哧哼哧地从小径上跑了下来。微弱的月光下，乐郁清看到尤一下来后瞪了自己一眼。

    两人不再耽搁，迎着那人影走去。

    支着人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她面容姣好，只不过此时样子有些狼狈了。而被支着的那个体型比她大了一圈，应该是男性，他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而果不其然，两人都穿着虚辰派外门弟子的灰衣。

    女子抬头看见迎上来的乐郁清和尤一，散乱着几缕黑发的脸上露出了呆愣的神色，然后焦急道：“两位……帮帮忙！我师兄受了重伤！”

    乐郁清和尤一互相看了看，先后跑了过去。

    乐郁清跑得快，上去帮着女子一起扶着人，她此时的力气早已不是普通小孩能够相提并论的了，倒不觉得有多沉。而尤一在一旁负责警戒周围，几人向着山洞走去。

    雪似乎比之前下得大了，几人的身上渐渐积了一层白霜，却都没有功夫去管它们。

    来到岩壁下他们遇到了一点问题，上去的路非常窄，不是支着或是背着个人能走的。而无论是拎着这个人爬上去还是用绳子把他吊上去，乐郁清都怀疑他会不会因此再去半条命。

    她刚想掏出掘角，就见尤一示意她们停下来：“先看看他的伤势吧。是什么伤的他？”

    “嗯？”乐郁清疑惑，为什么不先把人弄上去？而尤一向她使了个眼神，虽然不知道尤一什么意思，不过乐郁清还是暂且不说话了。

    她和女子一起把失去意识的男子靠着石壁放倒，发现他身上血迹斑斑，全身上下贴满了止血绷带，样子很是壮观。再看男子脸上，似乎长得也算是英俊，只不过他此时双眼紧闭、脸色发白，脸上都是虚汗，还不时颤抖一下。

    “是白猿，”女子一脸紧张地看着地上躺的男子，哽咽着说道，“我和向师兄遇上一大群那些东西，师兄好不容易才带着我逃出来……”

    “白猿？”尤一皱了皱眉道，“……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女子含泪瞪了尤一一眼，怒道：“我名叫容蓉，师兄名叫向天阳！两位有什么办法，还请帮帮师兄！”

    乐郁清抓了抓头发道：“他是不是失血过多？补血丸给他吃了吗？”

    容蓉抽噎着道：“吃过了，但不见好转，还喂他吃了一品解毒丸，仍然不见起效……”

    “解毒丸？白猿身上似乎并没有毒素……”尤一疑惑道。

    容蓉扑在躺尸状的向天阳身上，抽噎着焦急地呼唤：“师兄、师兄你醒醒！”

    乐郁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懂艺术诊疗，除了“多喝点热水”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如果真说了这句话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被女子扇巴掌。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会在向天阳的身上积起一层，容蓉一遍又一遍动作轻柔地掸掉它们。

    “啊！”乐郁清突然灵光一闪，问道，“你给他吃的是万能解毒丸？”

    容蓉转过了头来，眼角仍带泪，一边用袖子拭着一边道：“正是。无奈我和师兄都没有那二品万能解毒丸……”

    “我倒是有！”乐郁清在容蓉和尤一惊讶的目光下掏出了装着二品万能解毒丸的小玉盒，“这个会不会有用？”

    “有！有！”容蓉居然扑过来一把抢了过去，打开就往向天阳嘴里塞，“师兄、师兄！你吃这个！”

    乐郁清有点被震住了，随后她有点担心地上那个男人会不会被噎死。

    还好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叫做向天阳的男子也不知道是突然上线了还是怎么着，喉咙一动，就将二品万能解毒丸咽下了。很快他的脸色便开始转好，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

    容蓉见状欣喜地跳了起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乐郁清：“谢谢你小妹妹！太谢谢你了！”

    “呃！不用不用！”乐郁清手忙脚乱地想挣扎开，却听到此时尤一突然凝重道：“嘘！有什么过来了！”

    两人都是一个激灵，赶紧跳起来四下张望。

    乐郁清听见远处的树林中传来骚动，并且越来越大声。她开启灵视，努力向树林中望去，看到不时有影子在树林间穿梭。那些身影行动矫健，且不是在地面、而是在树上几米高的位置间飞跃移动。

    乐郁清的脑海中立刻冒出了一个名字：“白猿！”

    一旁容蓉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乐郁清和尤一对视一眼，离开石壁慢慢向前移动了约有近十米，而乐郁清握着剑走得还要更远些。容蓉守在依然昏迷的向天阳旁，紧张地看着他们。

    此时乐郁清看得更清楚了：几百米外的树林中有许多双绿色的眼睛在闪烁。

    白猿是较难对付的一阶灵兽，而一群白猿的危险性更是不亚于一只二阶灵兽。

    它们不仅力气大、行动灵活，最重要的是它们的智慧极高。乐郁清想起她读过的《百兽经》中，就有这么一句对白猿的评语，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不要小看畜生的阴谋诡计。

    她和尤一曾与白猿群遭遇过两次，第一次他们落荒而逃，而第二次艰难取胜。当时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战胜了白猿群，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剩下的半数白猿四散逃走。

    此时他们二人严阵以待，不敢大意。

    不过对于取得胜利，乐郁清还是很有信心的。想来护得后面一个重伤员和一个看上去很弱鸡的花瓶周全，也应该不是太难。

    乐郁清斗志高昂。而就在此时，她捕捉到了林间闪过的一双猩红色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