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思雨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再看那老者，却早已不知去向何处，若不是地上留下的那一堆未烧尽的树枝和鱼刺，还真让人以为刚才一切都是虚幻。

    入夜，山林一片幽静，花思雨寻了颗树依偎而息，树叶的清香在夜风中飘散，引入渐渐入眠。

    迷糊间，仿佛有人指引，花思雨起身，眼前几只萤火虫围绕飞舞，仿佛是在指引着她，花思雨跟着萤火虫一路向前，穿过竹林便见一颗老槐树。

    老槐树很粗壮，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整个树冠盖了满天星辰，露在地面的弯曲树根伸了很长。

    一个道士正背对着花思雨，土色的道袍随风纷飞，竟有几分出尘之感。

    花思雨跟着萤火虫来到跟前，道士转身，竟然是傍晚才见过的那老者，那张死人脸和八字眉花思雨是不会看错的。

    “我从何处来？”不知为何，花思雨问了这么一句。

    兴许是觉得这老者道行高神，早已将她的来历看穿，也兴许是觉得这道士跟一般的道士不同罢了。

    “你从来处来，我向去处去，我们何须如此生疏？”皎洁月光透过枝叶迷离的落在老者身上，恍若和这树、这地融为了一体。

    花思雨没有得到答案，肃然问道：“来处是何处？去处又是何处？”

    “草木中来，草木中去。”老者道。

    这越来越让花思雨听不懂了，什么是她草木中来？人是有血有肉的，是上一代的传承，为何到了老者这里却成了草木？

    “那草木又从何处来？”花思雨如同打破了砂锅，不得答案誓死不休。

    老者转身，八字眉微微一挑，曰：“人是人她妈生的，草当然是草、它妈生的了。”

    这一句话一冒出来，花思雨差点就没忍住喷出来，不过想想也是，草木也有种子，那种子不就是草木的上一代留下的吗？

    如此说来，草木也和人是一样的。

    看着花思雨如同不理解，老者解释道：“狼吃羊是恶，羊吃草是恶，什么都不吃一起饿死那不成就是善？爱牛羊而食草木，岂不也成了恶？非也，你可知草吃什么？”

    花思雨摇头，继而又点头，回道：“草木只要阳光和水分足以。”

    “错，草木吃人。”老者怪笑。

    花思雨一怔，差点就要向后跳出一步来，这老者真是越看越怪了！竟然能说出草木吃人的话，这世上她听闻过不少关于妖魔鬼怪的事，也听闻过花妖会吃人，可那也是传说，毕竟无人见到过。

    然而这老者竟然说天下草木均吃人，这岂不是危言耸听？

    “人死入土草木生，草木食人而肥。”老者侃侃而谈，似乎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花思雨不知，老者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若是想渡她，大可收了她，若是想说服她，那也要说些她能听的懂的才是。

    “恶便是善，杀便是生，世上何人不被杀，世上何人不杀人？”

    老者这话顿时将花思雨引入了无边沉思。

    “历史上朝代更替，新的杀了旧的，亡国了悲愤莫名，却不记得当年他杀人何几。赔钱的商人痛不欲生，却忘了自己挣钱时的风光得意，百姓嫌粮食贵，却不知耕农之人买不起农具，人杀的狼是正义，狼吃羊是本能，羊吃草是需要，坟墓上草木杂生是大自然规律，此为因果循环。”

    老者说的萧然，却突然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欠打的嘴脸。

    不过，花思雨这才明白了老者说这话的用意，果然的，这道士是看出了她的来历。

    人杀狼，狼吃羊，羊吃草，而坟墓又养了草，这和她杀人喝血有区别吗？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且近来她喝的血都是李秀杀的，如此也算是善了吧？

    而且，这老者也是想要告诉花思雨，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今生施善来生收善果，而她今生杀人无数，来生只怕是要在恶中生了。

    但谁又能证明，今生她的恶不是上辈子的果呢？

    这废话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告诉花思雨，她杀人喝血也是因果循环吗？

    花思雨算是明白了，这老道士不是寻常人，他遵循因果，并不强求什么，其实说起来，这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是有它一定的道理的，若是没有必要，又何必存在？

    既然她的存在是必然，那她杀人喝血也将是必然，至于这一切是因还是果，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因而老者虽看出了花思雨的来历，却并未出手对付与她。

    这一趟临城之行，花思雨也是颇有收获了，她想，她应该不会再纠结自己是从何处而来的问题了，也更不会去担忧明天将会如何，她的存在已是不易，活着一天便要快乐的过一天。

    突然间就这么醒悟了，花思雨脸露笑容，正要道谢，一抬头却见树下早已没了那老道士的身影。

    这难道是成仙了的道长？即便没成仙也是法术高强吧！

    于此想通了，待第二天天亮，花思雨便去了金陵寺，至于会不会被金陵寺的法师看出什么，或者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威胁，这些问题已经都不重要了。

    不过，事情还是很顺利的。

    传闻金陵寺的法师很少下山，更不会轻易的答应去帮人开坛做法，然而花思雨敲开金陵寺大门时，竟有小和尚道：“施主可是从上城来？可是来找归尘法师到上城开坛做法的？”

    花思雨有些意料不到，好奇的问：“小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小和尚轻笑，回道：“归尘法师自然知晓，还请施主稍稍等候，归尘法师这就来。”

    花思雨更诧异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归尘法师就知道了她要来，还知道她来是要做什么的？这会不会太神奇了？

    很显然的，小和尚并不愿告诉花思雨是因何，花思雨也不好再问，只得带着疑问等候在那里，果然的，不出片刻间，便见一老者从禅房内走了出来。

    待看清来人，花思雨再次呆住，“归尘法师？他、他就是归尘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