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化，长堎镇。

    驾驾驾！

    驾驾驾！

    一队人马大约三百来人，自小镇南面疾驰而入，其中十数人骑着高头大马，余者皆是跑步前进，队伍中央为首一人身高不高，长相也颇为普通，留着两撇小胡子，却自有一番威严，此人便是自辽阳广宁而来的章作林。

    清军在辽阳大肆招募人手，章作林看到了彻底洗白转为官身的机会，于是选择带着保险队的兄弟投靠了清军，三百多弟兄，一百多条枪，还有十几匹快马，以赵家庙民团的身份加入清军，自然得到清军的另眼相待。

    章作林被直接授予了正军校（相当于连长）的职位，这可是正四品的武官，可见清廷的迫不及待，当然了，这种职位只是虚职，甚至连军服都没有，只是有着名分而已，至于说提前说好的饷银，更是连个铜子都没见到。

    也就说，清军，只是给了个名分，就空手套白狼的，套来了两万五千多，自带武器，自带盘缠，自带粮食的队伍，当然了，从辽阳一直到双子城，这几百公里路的路费，还是清廷出的，这点要说明一下。

    不过，因为没有饷银，没有粮草供应，倒也为难不了这帮人，你不给，我们自然要自力更生啊，总不能让大家伙饿肚子吗，于是只能干回老本行——抢啦。

    于是自从双子城下了火车后，这两万多临时凑起来的队伍，就像蝗虫过境一般，开始洗劫一切能够洗劫的，毕竟原本其中大半就都是胡子出身，现在抢的还不是自家地盘里面的菜，好家伙，这才叫积极呢，就连原本是良民出身的民团都不例外，当然了，咱们也要理解，因为不抢，他们也要饿肚子啊，若是饿肚子的话，那怎么给朝廷效力啊，若是没法给朝廷效力，那我们怎么辉煌腾达，怎么光宗耀祖啊？

    恩，这个理由很强大吧，而更重要的是，带着一万五千官军随行的吉林将军长顺，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

    所以，这帮家伙们，获得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看看，连将军都认为可以拿点东西，我们这可不是抢啊，等队伍行走了一天后，就连真正的官军都会在夜间，或者在没人的时候，脱掉官袍，甚至是直接就穿着官袍，也加入了洗劫的队伍。

    而且为了抢到东西，你还必须跑得快，因为你若是落在队伍后面了，那么你指定连个屁都吃不到，这帮家伙，一个个狠着呢，走过路过都要剐层皮，而普通的百姓人家，又是在这个战乱年，谁又经得起几次刮啊？

    于是，冰城的百姓悲催了。

    绥化的百姓，紧接着也悲催了。

    章作林正军校，就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下，带着队伍一路狂奔的，原本以为自己速度已经很快了，可是一进入长堎，看着长堎整的一地鸡毛，看着家家户户的凄惨样，就知道，这里估计没什么油水了。

    “哎，他娘的，又晚了一步，……。”

    章作林叹了口气，正准备发表一番感慨的时候，突然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从一旁的屋子中冲了出来，指着章作林等人，开口就骂道：“你们该死的土匪，你们都不得好死，迟早黑龙军都会打回来的，会将你们这帮胡子杀光杀尽的，……。”

    小孩子还没有骂完，就有个中年汉子冲了出来，一把捂住了小男孩的嘴巴，然后按着小男孩就给跪了下来，连同他自己一起也跪了下拉，然后不断磕头，不断求饶道：“各位好汉爷，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求您高抬贵手，饶了他了吧，家里我还藏了些过冬的粮食，若是您看得上，你们尽管拿去，好汉爷，饶命啊，……。”

    这就是乱世，命贱如狗的年代。

    “黑龙军真的这么厉害吗？”

    章作林作为未来历史上最大的胡子，混到东北王，甚至还当了一段时间华夏的国家最高统治者，即便现在才二十五岁，还只是个保险队长，但也是拥有着常人难有的敏锐嗅觉，和过人的判断力。

    尽管清军竭力掩盖此行的真正目的，但是章作林依然从一些渠道，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此行他们攻打的对象就是黑龙军，也就是清军眼中的黑匪，但是黑龙军到底有多厉害，章作林真的无从知晓，别说章作林，即便是清军之中知晓的也为数不多，当然了，江湖传闻是有些，但是传闻实在是太夸张，章作林是不信的。

    不过，自从进入冰城地界，似乎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刚刚那个小孩类似的话语，毫无疑问，黑龙军在这些地方，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不然普通老百姓，不可能对他们留下如此印象，并且全都隐含期盼之意。

    之前，为了赶路章作林并未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如今，居然听到一个小孩也这般推崇黑龙军，那么不难想象，黑龙军有多么不简单，而且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小孩和中年汉子应该会知道一些黑龙军的情况，想到这里，章作林便心中了计较，于是同手下吩咐道：“天快黑了，左右也是要过夜的，今天就在这里过夜了，不过，叮嘱大家，吃点喝点行，但若是发生奸淫抢掠，逼死人之事，我章作林可不干。”

    章作林虽然是胡子出身，但是却也有自己的章法，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有些事情坚决不能碰，否则，轻则逐出队伍，重则打死打残，也不是没有过，这也算是枭雄之姿初现吧。

    章作林吩咐完毕，便从战马上跳下来，然后拉起了依然在磕头的中年人和小孩，还微笑道：“老乡啊，我们是朝廷请来协助剿匪的，是官兵，怎么可能随便杀人呢，你放心，我没那么残忍。”

    “谢谢当家的，哦，不，谢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啊。”中年汉子又接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拉着儿子起身，不过手却一直捂着儿子的嘴巴，不敢松开，弄得这小孩都憋的面红耳赤的。

    “行了，你想憋死你儿子啊。”章作林亲自出手将中年汉子的手拿开，然后看着小孩子询问道：“小兄弟，你刚刚说到黑龙军，他们真的很厉害吗，莫非你见过？”

    “见，见过，当然厉害啊。”

    小男孩兴许是被他爹吓坏了，此刻说话也不利索了。

    章作林点点头，既然小孩子都见过了，那这中年汉子就没有理由没见过，于是转头看向中年汉子，笑道：“老哥，鄙人章作林，正军校，朝廷的四品官，不知道老哥，你怎么称呼啊？”

    “小人，聂老四，见过军爷。”聂老四一脸惶恐道，差点又要跪下磕头了。

    接下来，章作林提出要要夜宿聂老四家，聂老四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嘴巴里哪敢说出半个不字，走进聂老四家里，看着家徒四壁的情况，章作林正想着要让手下拿下粮食进来，却看到聂老四跳进了一个不浅的地窖中，扛出来一带玉米棒子。

    “军爷，这真的是我家最后一袋粮食了，还请军爷笑纳。”

    章作林点点头，并未多言，而是走向地窖，瞅了一眼，地窖深有一人高了，而且还不小长宽足有两米，里面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了，空空如也。

    “既然你们家就这一袋口粮了，我又怎么能够吃你的，今日借宿你们家，怎么也要给点借宿的费用。”章作林笑了笑，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道：“赵松，你去扛队伍里扛两袋白面来，送给这位聂大哥，算是咱们今夜的住宿费用。”

    “这？”

    赵松正想说，队伍里面也没多少粮食了，况且，咱们现在什么身份，住一宿，那是看得起聂家，不吃聂家的就不错，居然还白送两袋白面，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有爱心啊，当然，这些话赵松肯定是不敢说的，因为他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被章作林瞪了一眼，吓的赵松赶紧屁颠屁颠出去拿白面了。

    “军爷，不可，小老百姓可当不起啊。”

    原本聂老四还以为章作林开玩笑呢，没想到赵松还真跑出去了，于是连忙拒绝道。

    “聂老哥，不必多虑，两袋面而已，本大人还送的起。”章作林豪气道。

    “那，那，这，……。”

    聂老四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是该要还是不该要，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哪里懂得了什么，只是听章作林说是朝廷四品官，所以，连拒绝都不敢，心里想着，莫非真的是碰到了个好官？

    “聂老哥啊，别跟我老章，咳，恩，别跟本大人客气。”

    章作林当惯了胡子头目，突然想要转变一下角色，打打官腔，这一时半会还真没习惯，所以，总是交替出现，还好，赵四很快就将白面扛了过来，这让聂老四和他儿子呼吸都有些急促，这年头，老百姓家里，又有几家见过白面啊。

    有了白面做媒介，在加上章作林态度和蔼，显得颇为亲民，聂老四的戒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接下来章作林问什么，聂老四就答什么，就连他家其实还有粮食，只是藏在了山里，还有他们括他的老婆和女儿，此刻也都在山里待着都被章作林旁敲侧击的问出来了，更别说黑龙军的事情。

    “老哥，麻烦你一道去帮忙弄些吃食吧。”

    章作林将聂老四请了出去，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表面上显得非常平静，然而内心中此刻却是翻江倒海，既有庆幸，也隐隐有着一丝激动。

    说起来，聂老四对于黑龙军的了解真的不少，因为上回骑兵团南下，追杀沙俄司南摩尔旅的时候，就驻扎在长堎镇，聂老四家里就住了一个班的战士，正好他们家小崽子也听闻过黑龙军的传闻，一直以来崇拜的不行，于是不断的问这问那，偏偏那天入驻的黑龙军中，有个战士是个话唠，即便是个小孩子的问题，他也回答的乐此不彼，而且，还大肆宣扬了一番黑龙军是如何大战沙俄的，打了多少胜仗，灭了多少老毛子等等，而这些东西，都被老实巴交的聂老四给记下来了。

    当然了，现在都被章作林给套了出去。

    “呼。”

    沉吟半晌，章作林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正准备仔细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赵松走了进来，询问道：“姐夫，您相信聂老四说的话吗？”

    赵松是章作林老婆的堂弟，在没旁人的时候，都喜欢称呼章作林为姐夫，其实章作林能够在赵家庙一带立足，建立保险队，以胡子身份洗白，从落魄中崛起，赵家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以赵松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他依然这支队伍的老二。

    “至少相信八成。”

    章作林点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到，关于黑龙军的传闻，在奉天不是没有，只是他们这些处于偏僻之地的保险队，知晓的的确不多，但是自打进入冰城之后，听到的传闻可就多了，而很多传闻，同聂老四说的非常相符。

    但是聂老四说的并非虚无缥缈，而是列出了详实的日期和杀了多少人，关键是，黑龙军追杀司南摩尔旅的时候，路过长堎镇，这场面聂老四见过，所以说起来，非常真实。

    再结合章作林自己打听到一些的消息，比如说，驻扎在奉天的沙俄大军和清军早就乘船抵达瑷珲，而他们这一路，又是数万大军，若非黑龙军不强大，用得着这么多大军前去围剿？

    还有黑龙军夜宿聂老四家，聂老四原话转述黑龙军战士所说的那些话，就凭聂老四本人，就算是想要瞎掰，他也不可能瞎掰的出来啊。

    “八成？若是黑龙军果真如此厉害的话，连杀老毛子都是砍瓜切菜，数万数万的杀，那咱们去，岂不是过去送死？”赵松有些担心道。

    “送死？”章作林哈哈大笑道：“既然咱们都知道了，我老章怎么可能带兄弟们去送死，赵松啊，说不定咱们真正飞黄腾达的机会要来了，不过，聂老四的话，也不可全信，咱们还需要好好验证一番，对了，张大哥他们队伍应该就在我们后边不远，这样，你亲自去一趟，将他请来，就说我老章有急事，有大事要找他。”

    “现在？”

    赵松撇撇看了看外面天都黑了，厨房的饭香也飘出来了，在摸摸肚子有些憋了，正想说要不吃完去再去的时候，章作林直接抬腿就是一脚横扫过来，然后骂道：“赶紧的，耽误大事，老子毙了你。”

    不得不说，老章是真牛人，小舅子都是想踹就踹，而且开口闭口，老子毙了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