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听罢，拿刀的手开始轻轻地绕过红云和她的孩子落了下来，神情寥落地盯着海子，低声道，“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今生无法相聚，我抗争了无数回都抗不过命运，我们好凄凉啊……呜……”

    说完，都兰禁不住又哭出声儿来……

    “看来您是准备自杀的，对吧，汗后？绝望的时候，你要想想别人，想向您的爱人，他会怎么想？想想爱您的人，他们会多么伤心？你就这样死了，毫无价值，连地下的蝼蚁都不如！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都兰静静地听着，是啊，这个小伙子虽然年轻，但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脆弱了呢？被他，一个后生几句抢白，都兰心里有些诧异，死只能让曦皓哥哥伤心绝望……我中毒时他哭得肝肠寸断，我死了，让他去阴曹地府陪我吗？

    都兰在那里暗自思忖，只听黑夜里那个人又喊道，“您身为汗后，贵不可言，为什么还要寻死觅活？那我们百姓悲欢离合，痛不欲生时，岂不是都要自尽身亡了？我是铁匠的儿子，每天打铁抡锤，生火买碳，样样劳作亲力亲为，我从小儿没了娘亲，我爹三妻四妾，儿女如云，连多看我一眼都嫌麻烦，我不是也活到了今天？”

    红云静静地等着那个小伙儿说完，恢恢叫着，踢腾不止……

    “红云，你怎么了？”都兰收起变形刀，插回腰间，在红云的身上不断摸索着……“没受伤啊？你叫什么？红云？”

    都兰查完红云，抬起头，在暗夜中看着这个后生鲍思弟，抱拳道，“小兄弟说得好，都兰佩服之至，请问你家在何处？”

    “我家在曼头城……”此人不冷不热地说道。

    都兰吓得一惊，猛然想起自己在那里的拼杀，“曼头城？不是被吐蕃人洗劫一空了吗？”

    对方回答，“他们去的时候我们家刚好出去祭祀先祖，回来就被他们洗劫一空了……”

    都兰急迫地问，“家中有没有人员伤亡？”

    对方叹口气，“唉，哪能没有伤亡，姨娘生的几个弟弟妹妹没去，被他们掠走了……”

    “你为什么叫思弟呀？我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怪……”

    “实话跟您说，我……”后生顿了一下，“我是被拐带来的，听说我在大唐是个大家族员外的公子，被家丁拐带出来，怕被找到，才流落至此……”

    都兰心中一惊，真是意外中的意外，王妈丢的那个儿子叫天祥的，不就是被姓鲍的家丁，那个铁匠给拐来了？不会是他有意接近我的理由吧？都兰心中一凛，冷静下来，心想，我再试试他……

    “你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儿子被拐至此，有什么证据啊？”

    “娘亲临死时，给我了这个……”后生递过来一个肚兜儿……

    此时天光已经有些亮了，都兰接过肚兜儿，瞥了一眼，是织金的肚兜儿，绣着长命松柏和梅花儿，不是一般家庭之物，疑惑不解地问，“这是……”

    “据说，这是母亲亲手所绣，您看上面的图案……”借着晨光，都兰打开肚兜儿，顿时泪如雨下……“弟弟，你就是……我的小弟啊！姐姐差人到灵州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我……我是你的姐姐……”

    来人一下子愣到了那里，汗后一口一个弟弟，是他始料未及的，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心，反而救了自己的姐姐……

    “你是我们家最小的一个弟弟了，十六年前，你被薛氏夫人偷偷抱走，送到了家人家中，也就是你的铁匠爹爹……”

    “可是，我怎么不知道？我来自甘肃啊？”

    “飞翔，你就是我的飞翔小弟啊！你看这上面的飞鹰，这是爹爹的标志，你被下人给……给带走了，带到了甘肃，然后又流落到，他们家是觉得在吐谷浑更安全一些，唉，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姐弟如此场面重逢了……”都兰泪洒衣襟，泣不成声……

    “汗后，您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是您的弟弟呢？”

    “你叫飞翔，你不叫思弟，你是独孤府的公子，你知道吗？姐姐找你找得好苦啊！”

    “我老爹说，我是个员外的儿子，员外很有钱，小老婆不守妇道，生了个私生子，就是我……”

    “飞翔，越说越对了，是这样的，独孤府也有这种传言，流言蜚语害死人，连父亲都信了，何况别人？”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多少？快跟姐姐说说……”都兰上前拉住飞翔的双手说道。

    “我听姨娘们说，鲍家一开始是老婆不生孩子，抱了我以后，害怕人家主家把孩子找回去，就搬了好几处家，起初，两个人过平静日子，日子过得非常好，后来没想到，爹因为打铁吗？打铁就是钉钉马掌儿，做个车架子，打个刀枪之类的，正赶上可汗大练兵勇，爹爹发了，发了以后呢，他娶了四个小老婆，我娘气不过，跟他闹，爹打了娘，娘一气之下，吞金去世了。”

    “这女人真可怜……”

    “他们给我取名思弟，我的姨娘们后来陆续有了很多孩子了，爹也因为暴富，娶了好多老婆，一年之内就添了五六兄弟姐妹了！因为我是抱养的，疼爱我的养母又去世了，所以小时候，我经常挨冻受饿……”

    都兰感慨道，“唉，可怜的弟弟！”都兰心疼地看着他，心想，他比自己吃的苦多多了！

    “飞翔，你做梦也没想到你是大唐侯爷的儿子吧？”

    “是啊，汗后！”

    都兰嗔怪道，“还叫我汗后，你该叫我姐姐才对啊。”

    “是，姐姐！”

    都兰见到弟弟飞翔，心情豁然开朗，心想，我必须把飞翔送回大唐，送回父亲身边……

    “飞翔，被别人掳走了这么多年，你真是受苦了！”

    “哈哈哈，汗后，你们姐弟相认，情深眷眷啊！”一阵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都兰回头望时，却发现是一个故人慢悠悠地信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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