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洒在地上，鲜红的颜色在林间绿意衬托之下如此触目惊心。

    柳莲歌躬着身子，喘息半晌才能直起腰来。

    阴剑破碎无踪，林间的水雾却也消散了个干净。所有的树木都显示出一种病恹恹的姿态，叶上的绿仿佛也蒙了一层的灰。

    “竟能强至如此？”柳莲歌低声嘟囔着，眼里的一抹惊骇渐渐化成了恨意与怒意。

    “高平……”他念叨着那个让他这九阶强者受了伤的名字，目光狞厉望向前方。

    前方那处已经没有了一男一女的身影，而周围的树木因为贡献给柳莲歌太多的力量，已经严重消耗了自己本原生气，此时再不能提供任何可供柳莲歌追踪二人的线索。

    但这里毕竟还是森林，柳莲歌也毕竟还没有受到足以让他丧失追踪能力的重创。

    “不能让这样的你活在人间，否则的话……”柳莲歌皱眉。

    他并不了解高平，并不知道这个家伙从开始修炼仙法到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没有用去太长的时间，所以他担心的不是高平的日后成长。

    他担心的只是高平这个人。

    反问自己：如果我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又掌握了这两门奇功，我有没有勇气自己重创自己以施展这两门奇功？

    柳莲歌摇头。

    不是否定，是不确定。

    真陷入这样强敌对峙的情况之中，他会先想怎么逃。实在逃不了混到拼命的地步的话，若自己被对方重创，那么使用这两门奇功是必然之事。

    但在自己安然无恙之时，狠心对自己下手刺自己一刀，这样的事他不大敢想象。

    而一点犹豫也没有就这么做了的高平，着实可怕。

    这样的敌人是真正的威胁，在这种威胁面前，讨得什么魔血以取悦妖主变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于是他在抹尽了嘴边的血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感应着鬼语林中微妙的气息变化，然后如一道幻影般飘忽而去。

    里许之外，飒飒东抱着胸膛处仍在淌血的高平飞奔着。

    感觉着高平微凉的身躯，听着鲜血从血管里涌出的声音，她很想哭。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哭，否则泪水将模糊视线，让自己不能清晰辨认路途。

    若迷失深陷在这片鬼气森森的林子里，一切都将终结。

    所以她必须忍着，以极大的毅力压住心里的一切情绪，面无表情地用自己最大的力量突围。

    她不敢使用法术之力飞腾，因为那样将会留下很强的气息，柳莲歌将能轻易找到她的位置。

    她聪明地收敛所有气息，只凭着妖族强悍的体能抱着高平飞奔。但她知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再次燃烧妖元，以提供自己奔跑的力量。

    她清楚地感应到后方有一种阴冷的气息不断接近自己，她知道柳莲歌是动用了树妖在森林中的先天优势追踪自己。

    但是……

    只有你在这片林子里有先天优势吗？

    飒飒东的眼中溢出一丝寒芒，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自她周身散出，向着周围扩散。

    “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

    我本秋日盛开的明润芙蓉，虽不及你参天而起遮天蔽日，但我亦是林中一景，亦有我与自然美景同化为一的花姿！

    瞬间，林中无数花草之中溢出一道道淡淡的花草香气，与飒飒东身上的香气混合为一，向着周围扩散。在这种香气之中，飒飒东本身的妖气完全被掩盖，她仿佛变成了一朵盛开在林中的小花。

    毫不起眼。

    与花草气息混为一体之后，飒飒东并没有继续向鬼语林外逃。鬼语林面积不小，凭她这么靠体能奔行，只怕一个时辰也跑不出去，到时早被柳莲歌赶上来了。

    虽然此时的她已经变成了毫不起眼的小花，但恐怕还是难以完全逃出柳莲歌的感应范围。

    对方毕竟是树妖，自己的这点伎俩对于别人来说是完全的隐藏之技，但对柳莲歌来说，不过是重重障壁。

    他细心搜索之下，可破之；他巨力碾压之下，亦可破之。

    而且她知道自己首要之急是先要稳定住高平的伤势。那胸前可怕血口子里仍在流血，如果不止住，高平就会死于失血过多。

    不久后她于奔行之中注意到了一处草木掩映着的山沟，于是抱着高平跳了下去，顺着斜坡来到沟底。

    沟深，草盛，上方更有草木遮掩，极难被发现。而更令飒飒东满意的是这里因为是山坡深沟，所以周围并没有什么大树。

    没有树，就没有了为柳莲歌通风报信的同胞。而这里野花遍地，野草丛生，却正可让飒飒东借花草之力、之势。

    她停了下来，完全与周围融为一体，然后感应力蔓延出去借着无数花朵的力量伸向远方，伸向战事初起处。然后她发现自己感应不到柳莲歌。

    显然，这位树妖也用同样的方法在森林中隐藏自己的气息。

    飒飒东微微皱眉，心中焦虑。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的高平，看到的是一张越来越苍白的脸。因为重伤，因为失血，因为法力过度损耗，高平此时已经处于极度危险的边缘。

    蓝吉儿在空中飘浮着，脸色难看心情焦急。她一遍遍大声呼唤高平的名字，试图将他从深度的昏迷之中唤醒，但毫无用处。

    她冲过去拍打高平的脸，但幻影一般的手掌从高平的身体上扫过，效果还比不上一道极近处的呼吸。

    她怔怔地看着高平，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我有实体的话……”她喃喃自语，眼中隐约可见一丝泪光。

    她发疯一样的调动力量，想从高平左腕的神科技武器库之中寻找那些可以快速医治好高平一切创伤的神药，但她悲哀地发现即使她有许多天材地宝用来兑换也没用。

    没有高平的主体意识配合，她身为系统中的一环，无法自作主张兑换任何物品。

    飒飒东也在看着高平。

    她把手掌压在了高平的胸膛上，按在那处可怕的伤口上。但血又从她的掌缘溢出。

    看着高平，她忘了自己身上的血，忘了自己也有满身的创伤。她只是想起了高平那一天没有顺从着玉牵丝的意思来害自己时，给自己带来的惊愕。

    她只是想起了这些日子里高平教她法术陪她修炼与她对打时的一点一滴。

    她知道高平的身份，她知道高平不过是九绝天香的阶下囚。

    她也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对自己会造成什么影响。

    她知道所有的一切，但她还是慢慢地将手压在高平的胸口上，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瞬间，有一股香气四溢而又洁净清雅的力量从她的体内涌起，透过她的手掌慢慢地传入了高平的伤口，渗入了高平的身体。那种力量如此强大，强大到瞬间就阻止了那些不断从血管断口中涌出的血，强大到令那些血管竟然依着原来的位置复原。

    有生机流入高平的体内，令高平苍白的脸色变得稍稍红润了那么一丁点。

    这一丁点，却是生与死之间的差距。

    蓝吉儿愣住。

    她看着飒飒东。她知道飒飒东干了些什么。她知道这样做对飒飒东意味着什么。

    “高平啊高平，你小子何德何能……”她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她知道，此时飒飒东正在将自己的妖元化成最为纯净的力量注入高平的身体，她知道当这一切结束之后，高平将再无生命危险，而飒飒东就算仍能保住最后的妖元不被打回原形，至少也会跌落几个境界。

    她没有想到飒飒东对高平的感情，竟然达到了这一步……

    许久之后，高平体内的创伤已经全部医好，而飒飒东则无力地倒在了高平的身上。她的妖元并没有耗尽，但也已经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中，只怕再多消耗一点，就是妖元尽散。

    此时，飒飒东的境界已经从六阶术师跌落到了一阶。她再也不是那个强大的山王右翼，而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蓝吉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思潮起伏，又仿佛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高平醒了过来。他有些虚弱地皱眉哼了两声，然后发现令自己很是难受的，是压在自己身上的飒飒东。

    “丫头还挺沉……”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将飒飒东抱在怀里。

    飒飒东的气息微弱，脸色苍白，高平惊讶地感应到她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却好像极是虚弱。

    自己昏倒之后发生了些什么？

    他看到了蓝吉儿，立时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蓝吉儿在发了一阵呆之后，还是把他昏倒后的一切说了出来。从飒飒东抱着他逃走，到躲进这个山沟里，再到……

    高平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他的手和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当听说一个女孩为了拯救自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之后，他由衷地感觉到了那种最深层次的痛苦与愤怒。

    “我无法阻止她。”蓝吉儿叹息，“不过万幸的是她的妖元最终没有消耗光。虽然说跌落到了一阶之境，但总比被打回妖身原形要好吧。看样子她是花妖，如果打回原形……”

    她望着一地的花草，想想都有些后怕。

    高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些花草。

    如果飒飒东真为自己耗尽了妖元，只怕早已化成它们中的一株了吧？

    高平握紧了拳头。

    “我要兑换，我要兑换足以杀死柳莲歌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