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吗？”周与深低头笑了，再抬起脸时，眼睛里是豁然开朗的轻松，“不后悔也好，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孟佳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你大费周章地来看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的？”

    “对。”周与深点点头，“你的这件事，困扰我很久。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但你却反而恨我，甚至差点害死我姐。我有时候就会想，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不管你。这样，虽然你可能要被人打三年，但也只是受一点轻伤。不会像现在这样，戴着手铐服着刑。”

    “如果没有那次，那么现在的巫玉笙，继续做她的大小姐。你还是闷不做声挨打，而我，仍然过我的潇洒人生。”

    “我想了半年，都没想出结果。今天被人点拨了，他跟我说，不明白的事情就去问，所以，我就来问你了。”

    周与深说到这里，眉眼舒展开，甚至带了几分温柔，“你说你不后悔，我也就彻底明白了。”

    从始至终，她都是这样的人。

    是他误判了。

    误以为给一点阳光和温暖，就能在已经枯死的植物上培育出一颗全新的种子。但是已经枯萎的生命又如何能重新复活呢？

    有人生来开朗，有人生来阳光，而她，或许生来就已经枯萎了。

    孟佳人愣愣的，周与深笑得很坦然，却让她很难受。

    说她死鸭子嘴硬也好，说她心里别扭也好。再进来之前，她千百次告诫自己，一定要绷住，不能露怯。无论周与深说什么，她都要坚定自己的态度。

    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是那群立在众人之上的少爷小姐们。她只是无辜的牺牲者罢了。

    周与深眼睛是亮的，他看起来很豁然，但是孟佳人知道，他对自己是失望的。

    如果对自己的失望能让他打开困扰的心结，那么也算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孟佳人笑到抖肩，多多少少有点疯魔的意味。她继续说道：“周与深，你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你在安北一中可以嚣张，但是在其他地方，你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学生。你能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以为你能救谁？你谁也无法拯救。”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我早就看明白了，是你心里还存着侥幸，也可能是自欺欺人，活在自己的英雄梦里。”

    听到这番明显嘲讽的话，周与深一句也没反驳。他点点头，有点惋惜道：“恶人好不容易想做点好事，却没有成功，实在是有点可惜啊……”

    不可惜。

    孟佳人想告诉他，不可惜。

    但是她却干笑了两声，附和道：“是啊，很可惜呢。”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周与深站起身的时候，孟佳人立刻仰起头，目光追寻着那一张印在她脑子的面容。

    半年没见，他好像又高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学习太过用功，脸颊上好像肉更少了。

    不过，线条更加清晰以后，他看起来更加成熟了。像劲拔的小松树，一点点长成屹立不倒的雪松。

    “佳人。”周与深最后一次这样喊道，“往后的人生，你好自为之。”他浅笑着说道，那一双弯弯的笑眼看起来好像是真心地在祝福她。

    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去，穿过那扇银灰色的门，再不见踪影。

    孟佳人已经激动到站起来了，她执着地看着门，好像视线穿过这扇门，就可以一路跟随周与深而去。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

    “你参加高考了吗？考得怎么样？”

    “你怎么又瘦了，是学习太认真了吗？”

    “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是因为现在才想起我吗……”

    “你是不是真的很怨我？”

    “你有没有一刻，喜欢过最真实的我？哪怕只是那一刻。”

    狱警走进来，拽起她的胳膊，将她往外拉走。

    孟佳人身体被人拽着，眼睛却不肯移开，一直扭头向后看，那里明明已经空无一人了，她还执着的看。

    “别看了，人早走了。还想再见面的话，要么请他下次来，要么你努力改造，早点出狱。”

    孟佳人听到狱警劝慰的话，忽然笑了，起初好像是觉得好笑才笑，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会再见了……不会再见的。”

    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啊，今天，已经被神彻底收回了。

    -

    周与深回家的时候，手里还带了份早点，一打开门，就看见姐姐正拎着一片布，比划来比划去的。

    他一边换鞋，一边问道：“吃过了没？我给你带了豆腐脑。”

    周与桃听到声音，举着自己那块破布冲了过来，直接盖在弟弟肩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嗯，好像肩有点宽……”周大设计师摸着自己的下巴品评道。

    周与深把她的手拿开，拎着豆腐脑往厨房走。

    周与桃追在他身后，大声喊着：“别跑呀，我正按照你的身材改衣服呢！”

    “按照我的身材改衣服？”周与深狐疑道：“干什么？你该不会想让我当你比赛模特吧？”

    周与桃一拍手掌，“猜对了，加十分！”

    周与深眉头拧成了麻花，“想都不要想。”

    “你那个姓黄的舍友都告诉我了，你现在是倒数第一名。我这么好的身材相貌，才不要给倒数第一当模特，暴殄天物。”

    周与桃一听，立刻叉腰反驳道：“倒数第一怎么了？倒数第一也晋级了呀！你还是不是姐姐的小棉袄？现在正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能临阵逃脱？”

    “我临阵逃脱？”周与深双手抱胸，很是不屑。“你不是早就把我卖给你舍友了吗？真正临阵逃脱的人，是庄扶南吧。明明答应了你，现在却连人影都不见。你是因为他不来，才来找的我。”

    听到弟弟的大实话，周与桃的神情瞬间黯淡了几分。“庄扶南”这三个字，已经像魔咒一样，只要被人一念起，就会让她难受。

    “行了。”周与深拿走姐姐手里的破布，把她摁在了餐桌前。

    “你这衣服本来就不是给我设计的，让我穿也表达不出来你的想法。咱们今天下午就想办法联系到他，问问他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