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又仿佛从未走远。

    玄黄的天地，深渊的墓地，茂盛的剧毒曼陀罗，明明是最黑暗的地方，却成了余生最温柔去处………

    湖岸一片寂静，没有了战争的喧嚣，吸血鬼全部撤退，血猎聚集在干净的地方组织船队，这里已经被遗弃。

    风低低的哀嚎，余焰跳跃着，明灭着，最后终于被寒风湮灭。

    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焦臭味道，莱瑟像是习惯了，平静的翻开尸体，抱起沉眠的人。

    这不是第一次怀抱她，从前只敢在夜深人静，睡着的时候悄悄拥着，这一次也是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光明正大。

    他知道她还残余意识，知道她在求死，可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怎么可能让她逃走？

    莱瑟抱着凯西一步一步，如君王走在血一样的夕阳下，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从前，总是她在照顾自己，现在，轮到他了。

    莱瑟停在干净的谷地，不太熟练的架起火焰。

    没有烧水的工具，只能撕下一片衣角浸水置放火焰旁边，等布条温热了，拿起来擦拭昏迷的人脸庞。

    为什么相处这么多年都没有察觉凯西是女的呢？

    如果早就知道，他就不用整天苦恼于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控制感情，他很害怕，害怕凯西知道自己的感情。

    知道凯西是女人的时候，内心是喜悦的，也是愤怒的，凯西不肯透露性别，是对他情感的无声拒绝！

    其实也是心痛的，外敌在前，临死前想要独占她，可是她宁愿同归于尽也要反抗。

    那夜渡过死劫，他对凯西冷漠撇清关系，哪怕这样逼迫，凯西仍旧无声拒绝。

    这一走，就是真的天涯两方，可是…凯西在悄悄的跟踪！

    重伤的那几天，他知道凯西趁自己睡眠时清理伤口上药。

    很傻很天真的行为，她以为自己没有发现，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还贪念最后的温柔，虽然这温柔是自己用命换来的…

    这样的自己很让人痛恨，明明想拒绝，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承受。

    船上，隔着重重水波，他与凯西隔湖相望，身影模糊，记忆也开始封存…

    湖上，他们遭遇了吸血鬼的袭击，天空吸血鬼身上的火焰伤害以及湖暗大片火光，让他知道凯西的意图。

    凯西在帮助血猎拖住吸血鬼，这样傻的行为，怎能不让他动摇？

    凌杀带着南溪走了，伯爵跟了上去，但没关系，他看的出来凌杀绝对不会让圣子受伤，现在最重要的是，乘船返回！

    他找到了凯西，带走了她，第一次照顾人，第一次温柔，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醒来。

    莱瑟脱掉铠甲，用身体为凯西传递温暖，又挑了挑火焰。

    裸露的皮肤已经擦拭完毕，血衣却还湿哒哒的…

    “…”

    没了法子，莱瑟只好放下凯西在附近猎了头熊，取了皮毛洗净用火焰烤干。

    火焰噼里啪啦燃烧，夜幕降临，霜寒露重，避风的凹陷石壁下，堆着一摞枯枝。

    袅袅烟火跳跃着扭曲着空气，烤肉的味道四溢涌进鼻腔。

    凯西转头埋住脸颊，努力压抑着泪光。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过去已经成了过去，却还困着如今。

    如果就那样睡下去多好…为什么…为什么返回！为什么又一次救我！

    心绪烦乱，理不出头绪，身体很温暖，心却很冷。

    这又是你耍的什么花招？那夜是你说再见面必杀我，现在又这样施舍关怀？

    眼眶热热的，泪水不敢流下来，怕被发现。

    就这样睡下去，等他离开的时候偷偷跑开！

    凯西安静的窝在他的怀中，头埋在肩膀下一寸，也许是等候时机逃离，也许是贪念温柔不愿醒来。

    直到肚子实在承受不住饥饿咕噜噜作响，才终于打破沉寂。

    莱瑟：“自己吃还是我喂？”

    凯西：“…”我在昏迷！

    “我喂？”

    肉香忽然就传入鼻端，滚烫肉块被送入口中，凯西立刻就惊的一退，捂着嘴巴眼泪唰唰流下。

    “你真谋杀啊！烫死我了！”

    “…”

    看见莱瑟吃瘪，抑郁心情散了些许，瞪着眼睛气鼓鼓离开怀抱。

    莱瑟：“你别…”

    说的晚了，凯西已经掀开皮毛站起，然后又惊叫一声飞快扯起皮毛距离莱瑟两米，远远瞪视。

    “你脱了我衣服？”

    “嗯”

    “！！！”

    “你需要清洗”

    “不要再说了！我衣服呢！还我！”

    “忘记拿”

    “…我信？一定是洗破了不敢让我看见！你那笨手笨脚的我还不知道？”

    “…”

    “你…给我洗澡了？”

    “嗯”

    “…你无耻！”

    “我会负责”

    “不用！不就是被看了一把，作为补偿快去给我搞来干净衣服！”

    “…看，并不能替你擦洗”

    “你你你！闭嘴！不许再说了！”

    “无论你如何否认，除了我，你已经没人会要。”

    “哈？你这什么语气？一副捡烂摊子的嫌弃模样！喜欢我人排着队呢！”

    “嗯，队伍里只会有我一人”

    “…”凯西一噎，忽然失语，刚才，她听到了什么？

    “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凯西怔愣抬头，又默然低下，方才还颇有气势，现在如落败公鸡，也许是自己会错意了吧…

    莱瑟他不喜欢女人，况且…那天自己看到了帐篷里多出的人…

    气氛一时凝滞，莱瑟忽然站起移到她身旁坐下，居高临下。

    “为什么不拒绝？”

    “啊？”

    “不说话就是同意”

    “同意什么？”

    “你还有十秒的考虑时间”

    “等等，考虑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十，九……一！你同意了”

    “我同意什么了？喂！别搂我！唔…”

    火光缠绕着带来温暖，也许不及身体带来的温度，直到火焰熄灭，空气才安静下来，烤焦成碳的肉香混合着说不明的气味，以及红着脸生闷气想要挣脱怀抱的人，莱瑟收紧手臂，仿佛抱紧他的一生。

    “你强迫我！”凯西气鼓鼓的，浑身软绵绵的，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从来不认为莱瑟会对自己产生渴欲，可是…

    “这是履行恋人义务”莱瑟拉起皮毛覆上两人，考虑着如今两人都浑身是汗，要不要再帮她洗一次澡。

    “谁和你是恋人了？你有问过我吗！”

    “有”

    “没有！”

    “小西，你的愿望我同意了，你没有反悔余地，你许的诺，就要遵守”

    “愿望？”凯西一怔，记忆回流，那年花海中，又一次被母亲惩罚的她委屈的跑到男孩身前。

    “今天是除夕，我又被惩罚了，你说如果许了愿望是不是就会实现？我有一个愿望，能和小哥哥一起离开恶魔墓地，小哥哥，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凯西鼻子一酸，小时候的自己没有等到男孩的回答，辗转多年终于听到了以为早就不重要的答案，为什么会忽然热泪盈眶呢？

    “哭什么？”莱瑟皱眉。

    “痛的！”

    “下次温柔一点？”

    “没有下次！”

    “这个不可能”

    “喂！算了…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

    “嗯”

    “那你不说！害我以为你忘记了！作为欺骗的惩罚，你现在不许撒谎！你说，那天夜里你帐篷的女人是谁！”

    “？”

    “就是我离开的前几天！你说你不喜欢女人！可是我看到了！你和她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是骗子！”

    “…小西，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