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七十年代老百姓最大的愿望还是穿饱吃暖, 上学对于她们还是有些遥远的。

    他们崇拜读书人，觉得读书的娃子就是不一样, 但因为这场文化运动, 让很多老师成了臭老九, 又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不但是老百姓无所适从, 就是国家政策也有些摇摆。

    比如这个年代大学已经没了, 初高中很多学生下乡了, 接受贫民教育改造, 就是还在上课的高中, 也是政治打头的。

    到了农村这块，中央和政务院又下了红头文件——《关于扫除文盲的决定》。

    可是真让老百姓学字, 还真难。

    先头是自愿, 队长说了一箩筐不认字的害处, 比如不认字到了城里连厕所也找不着。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事儿, 找不到厕所, 就随便找个旮旯胡同随地大小便呗。

    年纪大的，思想固话，人家就说土埋半截子了，大字不识一个照样下地挣工分, 才不学呢，有那时间躺一躺多舒服。

    中年人也不愿意，他们正是家里的顶梁柱, 工分挣的最多就是他们, 可他们也累啊。

    所以最开始扫盲班开课根本没人来。

    最后还是郑队长强硬要求, 一家必须出一个，就和出工似的，不来扣工分。

    这才把扫盲班弄起来。

    至于扫盲要求，农民识一千五百个汉字，企业和事业单位职工、城镇居民识二千个汉字；能够看懂浅显通俗的报刊、文章，能够记简单的帐目，能够书写简单的应用文。

    嗯…他们一定会努力的。

    蓝凤觉得扫盲班很有意思，主要也给她自己认更多字找个出处，就粘着她娘一起去的。

    她们家是大人们轮流着去。

    扫盲班要求十五岁以上才可以参加，不过谁管它，只要孩子不哭不闹就没事。

    小姐姐教学方式也很简单粗暴，没有点名没有铺垫，直接念报纸。

    一会挑出一个简单的字来教给大家。

    她旁边有块立起来的石头板，用化石在上面写。

    知青老师把字写的很大，让下面人看清楚。

    蓝凤觉得还没她教的好呢，不过知青小姐姐很漂亮，很养眼。

    别看扫盲班人不多，但也分两个班，男女不混班，这明显是郑队长失误啊，应该换一下，要是让漂亮小姐姐教男生，你看队员们踊跃不踊跃。

    底下的老娘们一边认真的点头，好像听懂了，字也认了，其实都一心二用呢。

    她娘在编鞋垫，也有编筐补衣服的，还有个挑豆子的。

    因为教室有煤油灯啊，这是大队出钱买的。

    所以蓝凤觉得她娘积极上课其实是为了蹭亮。

    慕婉现在已经习惯了，也不会管了，更不会生气，就当自然自语了。

    反正教字队长给工分，这也是对知青的一种补贴吧。

    所以教字的任务也是香饽饽，好在谢青宇定了规矩，一人一星期，这样人人有份，就没人会闹了。

    刘娟和她说了两回，想要替她。

    她没让，不是在乎那点工分，是教字可以光明正大的读报纸，虽然只是旧报纸。

    这是她难得的放松时间。

    “小姐姐，可以把报纸借我一份么，明天我就还回来。”家里连本书都没有，她爹会的字也差不多榨干了。

    因为凤爹已经开始重复写字了。

    所以她不得不出来找书。

    她已经打算好了，借张报纸做借口，让她爹帮着去废品收购站去买点旧报纸，这个真不贵，就是废纸的价格。

    到时候她就可以加快学习步伐了。

    慕婉觉得小姑娘干干净净的，和队上的其他孩子很不一样，而且小家伙还爱学习，她一晚上教了五个字，一直跟着念呢，“那我得考考你，就今天学的字，答对三个，我就借你报纸好不好。”

    蓝凤点头，come on! baby~

    蓝凤毫不羞耻的全对了，还得了一块水果糖奖励和一记捏脸杀。

    本来还想还糖的蓝凤果断把糖收了起来，回头给小哥哥吃，就当捏她脸的报酬了。

    蓝凤将报纸叠好，说好还的，别弄坏了，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跟着她娘一出“教室”，又被摸头杀了。

    生气啦！

    “哎呦，小嘴巴能挂油瓶了。”是谢青宇，看到小丫头就有些手痒痒。

    蓝凤赏他个大白眼。

    “报纸能看懂么？”谢青宇不等回答，“我那好多呢，要不要？”

    “要！”反正…虱多不咬，账多不愁。

    大不了再欠份人情。

    “要啥要。”凤娘轻斥了句。

    大闺女可不兴开口和人要东西。

    “没事啊，蓝大姐，是旧报纸，也不值钱。明天还过来上课不，我给你带。”谢青宇典型的少爷脾气，看谁顺眼就觉得人好，没有眼缘的，你怎么往上凑都没用。

    什么蓝大姐，那她是不是得叫他叔叔，想得美哦！

    “那就谢谢啦。”凤娘替孩子道谢。

    转天上午，蓝凤把报纸整体翻了翻。

    第一个印象就是又红又专。

    这是一份《文汇报》。

    头篇是毛.主.席头像，翻来第一版面是一篇《认真学习毛.主席理论问题重要讲话，加强革命团结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文章。

    真的很有时代特色呢，蓝凤拿着报纸看的津津有味。

    小哥哥在对面看主席头像。

    “能看懂么？”

    蓝凤一抬眼，她爹居然回来了。

    “唉呀，这么晚了嘛，我还没做饭呢。”蓝凤有些着急了。

    “没到时间呢，我回来上个厕所。对了，我把红薯藤拿回来不少，你摘摘啊，我得走了。”凤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蓝凤尔康手还是没把她爹召唤回来。

    不过对于屎坚持拉进自家茅坑，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行为还是应该表扬滴。

    她更佩服小哥哥，就一个图片像愣是看了这么长时间，这是要把主席深深的记在心里啊。

    中午吃完饭，蓝凤拉着她爹说话，“爹，下次去县城，去回收站给我买点旧报纸呗。”

    “报纸，我知道。”凤爹点头，顺便去供销社看看暖壶内胆去。

    上次他和一个大哥说了好一会话呢，也算是眼熟了吧。

    “我闺女可聪明，和我一起上课，五个字都学会了，小老师还奖励一颗糖呢。”凤娘很是骄傲。

    “我给吃了，嘻嘻…”小哥哥捂嘴乐。

    “小哥哥喜欢看画，爹要是在回收站看到画也弄回来。”现在的废品回收站里真的可能有宝贝呢。

    不过她上辈子对于古董的认知都是来自电视里的各种鉴宝，连皮毛都不懂，完全看热闹。

    所以她也没有迫切去废品回收站淘宝的心。

    就是宝贝放在眼前她也是不知道真假的。

    但是让她爹买画，就是概率问题了，万一瞎猫遇到死耗子了呢。

    反正也是废纸价，不浪费钱。

    “行，一起买。”凤爹答应的很痛快。

    “爹，上次你说和个供销社大叔攀上亲戚了？”怎么后来又没信了呢。

    凤娘揭短，“啥亲戚，听你爹瞎说，就是他媳妇的村子和咱屯子郑家大姑娘嫁的村子是一个地儿。”这算是哪辈子亲戚哦。

    凤爹讪笑，“其他的那些售货员搭理也不搭理咱啊，这个还说上几句话呢。”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呢。

    蓝凤觉得她爹这搭讪手段太嫩了，“爷爷不是说万事开头难嘛，开了头就好办了。”

    这是老爷爷编筐时老说的话，全家都知道。

    “爹，下次去带点红薯藤，这玩意咱们家多的是，又不要钱。在县城里想吃新鲜菜估计也难，试试能不能送出去。”蓝凤给她爹出主意。

    之前那个卖鸡蛋的主意彻底不行了，因为家里的鸡还是半大鸡仔子呢，还没到下蛋时候呢。

    凤爹娘都是同一个反应，“红薯藤，咱这都拿来喂猪了，人家能要嘛。”

    蓝凤想说人和人是不也一样的，上辈子不就有穷人改善生活吃大鱼大肉，富人专吃野菜嘛。

    只说，“拿去试试，不要扔了就是了。”

    凤爹不能说去就去，得找时间，比如旱地浇了一遍水，能挺几天，这时候请假才有希望。

    蓝凤第二天将报纸还给小姐姐，还摸了把小姐姐的手，很滑呢。

    谢青宇真给蓝凤带报纸了，一点没糊弄她，还是最正规的《新华日报》。

    这些日报可不是旧报纸，是谢青宇花钱在县邮局订的。

    村子太远，只给送到镇上，所以谢青宇隔三差五就要跑趟镇上去取报纸，有点花钱找罪受的感觉，但是他仍然坚持着，因为村子消息太闭塞了，《新华日报》是党的喉舌，他能从中看到政策的方向。

    “我看完就还你。会好好保存的，谢谢。”蓝凤诚心道谢。

    回家了，凤娘看着闺女把报纸放好，拉着孩他爹，“又是小谢给找的，咱们欠不少人情了，你说要不请他吃顿饭咋样？”

    凤爹也是知道奶糖、奶粉的，“就怕人家吃不惯啊。”

    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啊。

    人家能拿出那些好东西来，估计家世很好。

    “也是个心意，咱们尽量准备。你去县城取黑市看看，有没有肉食，啥都成啊，能买点细粮更好了，买到面粉就包饺子，七零粉就成。”凤娘说的七零粉指的是一百斤小麦出七十斤面粉。

    出的面粉越少，证明面粉里的麦麸越少，这面粉就越细发。

    现在全国都有名的富强粉属于一级粉，也到不了全麦粉的。

    凤娘还琢磨着是不是在村里再换几个鸡蛋，谁让家里小鸡小呢，还不到下蛋时候。

    这些凤爹都痛快答应了。

    在知青点泡脚的谢青宇还不知道有人惦记请他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