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媚走近顶层3号病房时，厉彦琛正合着眼睡在床上。

    他明显清减了许多，脸颊消瘦，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微微抿着唇，蹙着眉的模样像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眠。

    沈明媚一时有些不敢推门进入。

    刚刚在楼下，那女秘书说完最后那几个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力气仿佛全数被抽走，她连后来自己如何进的电梯上的楼都不知道。

    消息知晓得太突然，她抗拒接受和消化。她更没有问厉彦琛的病情究竟到了哪种地步的勇气。

    沈明媚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入，一贯敏锐的厉彦琛今天没有反应。

    她走过去轻轻趴在病床边，他还是闭着眼，露出明显的双眼皮痕迹，睫毛则长长弯弯地遮下一小片阴影。

    沈明媚把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肘里，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她的想法一时间变得乱七八糟，次序颠倒地忆起了以前许多事。

    厉彦琛的心脏排斥反应似乎表现的并不明显，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把想要隐瞒的东西一贯都掩饰得十分好，让沈明媚见到的次数极少。

    不过她还是记得，在“厉公馆”他书房的抽屉内，储备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中文外文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语言她不认识。

    她有一次收拾整理的时候碰巧把它们翻了出来。随手拿起一瓶她看不懂的进口药，拿在手里无聊把玩，厉彦琛回复完邮件，一扭头正看到她翻看药瓶的样子，随即转动座椅，探过身把她拽了过去，两人十指交叉，她手里的药瓶也被他顺理成章地拿过去扔到了一边。

    沈明媚被他抱到腿上，厉彦琛微微一笑，解释：“那是营养素，增强免疫力的。”

    他的下巴顶住她的发心，抱着她轻轻摇晃。垂着眼睛看屏幕，单手敲击键盘，指尖灵活熟练，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沈明媚却没有被他轻易拐跑话题，在他的叹息声中推开他坐直身体，依旧怀疑地打量着他：“你还需要增强免疫力？”

    厉彦琛一脸无辜，双手一摊，责任全部推卸到医生身上：“医生说这几个搭配在一起疗效会更加好，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沈明媚试图抵挡住他凑过来的更深层次的进攻，努力把两人之间分出空隙，问他：“可是医生……”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厉彦琛灵巧的调情中被迫分了神，他用食指压住她的嘴唇，再度缠绕上来，而沈明媚也不曾多想，竟在被他吻得七荤八素之后真的就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过来，他抽屉里那么多的药瓶，全都是抑制心脏的排斥反应。

    周围十分安静，厉彦琛乌黑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头上，白色的枕头和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一同刺进沈明媚的眼睛里，扎得她心口一阵发疼。

    沈明媚长久地瞧着他，忍不住要开始佩服他。

    他将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把她推给裴佑泽照顾，他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才来到医院里住下，一个人等待死亡。

    沈明媚使劲盯着他看，直到最后眼眶发酸发红。她心里一时空空如也，不敢想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儿。

    她经历的事似乎总是在循环，最珍重的总是要在突然之间离她而去。沈明媚使劲咬着唇抵住呜咽，把被单慢慢揪在手里，她还是不能做到平静接受，麻木对待。

    她最终靠在病床边，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厉彦琛正坐在床头，身体前倾，一副深沉的模样瞧着她。见她蹙眉醒过来，微微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沈明媚脑子里很乱，怔怔地望着他，满心想要问的话一时间全部堵在了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厉彦琛冲着她笑，表情太过温和。

    沈明媚双手握住他的手掌，摊开，五指交叉上去，然后低下头，鼻骨埋在掌心里，一声也不吭。

    她任由厉彦琛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提了提她的耳朵，垂着睫毛不反抗不挣扎，难得现出乖巧安静的一面。

    最后倒是厉彦琛笑了出来，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沈明媚没回答，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泪水也跟着掉下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几个护士走进来，要给厉彦琛定时检查。

    厉彦琛的眼神猛地一冷，低咳着，让护士一会再来，又令了保镖，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病房门合上，病房里重新归于平静。

    过了片刻，沈明媚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生病了吗？”

    厉彦琛喝了口茶，压下咳嗽，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什么病？”沈明媚紧接着又问。

    “咳嗽，发烧。”厉彦琛依然是淡淡地语气。

    咳嗽发烧要到住院的程度么？

    以前，这些小病他都是吃点药，实在病重了也是叫医生去家里。

    他从不喜欢来医院的。

    除非是有什么大病。

    “真的只是发烧咳嗽而已吗？”沈明媚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希望刚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那个女秘书弄错了，其实厉彦琛没有病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厉彦琛又咳嗽了两声，脸上已经回归正常的神色：“不然你以为呢？”

    他望着她，漆黑的眼眸却是一片黑洞，怎么也看不穿。

    沈明媚的喉头抽紧：“我以为……除了生了重病……以你的性格不会上医院。”

    “我的性格？”厉彦琛仿佛听到有趣的事情，勾起嘴角，略带嘲讽问，“听起来，你好像十分了解我？”

    沈明媚忽略他嘲讽的语气，鼓起勇气说：“可是我刚刚在楼下撞见你的秘书了，她说——”

    “她说什么？”厉彦琛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沈明媚心下发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又看了看窗外，天都黑了，想起她来医院的时候是下午：“现在几点钟了？”

    “七点四十五分。”厉彦琛答道。

    沈明媚一惊，准备起身，被厉彦琛伸手拉住：“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