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

    顾染从房间里慵懒地走出来时，一眼便看见了沙发上正仰着头看手机怀里还奶着孩子的陆司野，一愣。

    “你怎么这么早？”

    “欢欢饿了。”陆司野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随即将欢欢嘴里的奶瓶一收，开口道：“你过来。”

    顾染盯着他的神情，笑了一声：“大早上的，你别闹。”

    “看新闻了吗？”陆司野抬眼。

    “没有。”顾染终于意识到了陆司野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玩笑的，立刻返回房间里拿了手机。

    她边走边低头看着今天的新闻推送，在看见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顾染将网页往下一滑，点开了录音。

    “关于网上所传的俞磊的上位史，经过我的手再加工一下，顾总觉得如何？”

    “这不算加工。谭先生身在凰天，应该知道怎么做。”

    “好，后天凰天就会召开股东大会。我会尽快把稿子写出来，让俞磊这次再也翻不了身。”

    “那就辛苦谭先生了。”

    短短几句话，除了中间有变动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改动了，但仅仅是那一点点改动，也足以让人误会这么长时间以来有关于俞磊的所有负面新闻都只是一场戏，一场她为了利益诬陷竞争对手的戏。

    俞磊的算盘打得还真是不错……

    陆司野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将欢欢放进了摇篮，走了过去，“俞磊这一招的反击不算多漂亮，要查这份录音其实也简单，有没有经过加工是可以通过技术来还原的。但是……”

    他知道顾染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这份录音不管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初始文件一定都是从谭同引那里流出来的。

    顾染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浴室道：“我去找谭同引问问。”

    “我陪你。”

    她点头。

    有了陆司野的陪伴，她心里确实会更加有底气一些。

    顾染简单洗漱，带了早餐在陆司野的车上解决，陆司野今天也出奇地安静，丝毫没有破坏她一个人的沉思。

    “陆少爷，你说这人心是不是都是越变越可怕的。”她突然笑了笑，看向了窗外，“是不是每一段关系都不值得交付信任，每一个人都不值得托付所有？”

    谭同引是凰天的王牌，也是父亲生前最信任的合作伙伴。在和谭同引接触的时候，他明显也是对俞磊不悦的，她甚至拿出了林季尘说事，希望谭同引站在自己的这边。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俞磊？

    她低头发了个短信。

    “我在家楼下的咖啡厅，十分钟之后见。我知道你在家。”

    她很清楚谭同引的所有习惯，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家住在哪里的人。

    很快，谭同引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顾染按掉，平静地直视前方。

    十分钟之后，顾染准时到达，在玻璃窗外就看见了已经等着的人，不由得一笑，给陆司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安静地待在车里，随即走了进去。

    谭同引眯着眼睛坐在沙发上，眼神紧紧盯着门口，在看见顾染的身影之后，佝偻着的背突然一直，皱着眉头盯着她的步子。

    奇怪的是，看着真走路的姿态，倒让他想起一个……故人来。

    “来了？”顾染坐了下来，笑了笑。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里的？”谭同引皱着眉头问。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部分。他从来不泄露自己的住址，因为对一个娱记来说，尤其是经常挖掘别人隐私的娱记，暴露家庭住址的行为显然十分愚蠢。他不可能再任何时候将自己的处境变得困难，所以公司里知道的人不多。

    “为什么帮俞磊？”顾染依旧礼貌性地笑着，坐了下来，看着谭同引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轻微的晃动了。

    他的鬓边已经生出了几缕银发，眼睛底下的青黑和眼袋也比她记忆中的要更加深了。

    看来这两年做新闻，都不太容易。

    “帮？”谭同引轻轻一笑：“你是为了早晨的新闻来的吧？说实话，我没想过你会来，在我眼里顾总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需要为了这点小事情伤神的。”

    “哪点小事？”

    谭同引一愣，随即继续笑着：“顾总和俞总不过是商业上的竞争，我也只是选择明主投靠而已，商业上的这点事情，我以为顾总应该早就习惯了。”

    顾染点了杯咖啡，放下手机和包包，盯着桌面上的纹路看了许久道：“我和林衣是朋友。”

    谭同引瞬间一僵，抬头，“衣衣？”

    顾染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在听见那个久违的称呼时，心里还是忍不住颤动着。

    “嗯。”她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抬起了头：“谭记者知道自己在帮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吗？林衣生前的朋友不多，有什么话她也都会告诉我。她和我说过你从小看着她长大，是整个凰天的主心骨，只是没想到……你到最后会成为的她仇人手里的利刃。”

    谭同引死死皱着眉头，盯着顾染的脸看了很久。

    奇怪的是他和这位顾总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是从第一次开始，他就隐隐觉得熟悉。这人的说话方式，小动作，表情，语气，腔调……每一个细节上都太过熟悉。要不是这张完全不一样的脸，他恐怕真的会误会。

    “谁是她的仇人？”谭同引沉声说了一句。

    “俞磊。不管你信不信，他杀了林衣。”咖啡上来了，顾染点的是打包，一拎袋子便站了起来，“她要是地下有知，应该对您……很失望。”

    顾染想勉强着挤出笑容，但是努力了一下便作罢了。

    她转身，拿了包离开，坐进了陆司野的车。

    咖啡厅内。

    谭同引看着顾染离去的方向，久久都没有回神，脑子里始终回响着顾染刚才的那句话，理了很久还是没有理清。

    杀害林衣的凶手……林衣是他杀吗？当时林衣已经怀孕，如果真的是他杀，那样的场面……该有多惨烈。

    谭同引沉着脸色出了门，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晚上。

    俞磊加班完成了最后几条对顾染的新闻攻击之后，接到了谭同引的电话。

    “在哪？”

    “公司。”俞磊看着新闻，勾唇道：“新闻的效果不错，谭记者有没有兴趣一起过来看看自己的杰作？”

    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道：“等我一下。”

    俞磊一愣。

    他没有想到谭同引会真的答应。自从他接手了凰天之后，谭同引就很少做事了，他是凰天的最后底牌，只要是他出手的事情没有一次是不成功的，所以他私心里觉得谭同引大概是不认同自己坐上总裁的位置，他效忠的人，应该只有林家。

    今天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一刻钟之后，谭同引果然来了，手里还拎着一瓶酒，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门口，笑嘻嘻地往门框上一靠。

    “俞总，来两杯，庆祝庆祝？”他道。

    俞磊闻着空气里浓烈的酒味，笑了一声：“你这一天到底有多少斤酒要灌进肚子里？”

    “来不来？”谭同引没有接话，只是晃着瓶子道：“这可是好酒。”

    “来。”俞磊也笑了，伸手将杯子一接道：“难得你跟我亲近，这样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

    “好，不醉不归。”谭同引看了他一眼，“我以前只觉得你是个没有什么担当的人，不够经过这一次的风波之后，我反倒是对你另眼相看了。看不出来年纪不大，做起事情来心狠手辣的劲……我很喜欢。”

    他笑了了两声之后安静了下来。

    俞磊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仰头就喝了杯酒。

    “其实我之前对林家也失去什么信心了。”谭同引往沙发上一坐，“完全是处于上一辈的交情，我才在这里勉勉强强做着，你看我的态度就知道了。我平时不怎么关心公司的事情，因为对于我来说，这里只是一个工作的地方，我只要保证饭碗不丢就行了。”

    俞磊心里一宽，笑得更欢。

    有了谭同引的支持，今后的路只会一片坦途，越来越好。

    半个小时之后，俞磊也有了几分醉意，这酒的后劲大，没两下就已经头昏脑涨了。

    “谭记的酒量我是真的……服气。”他笑了笑道。

    “你的酒量也不错啊，以前老林在的时候我也想和他喝，但是没劲啊……一口倒哈哈哈……诶，其实当时老林私底下和我说过，他是不太同意让你继承凰天的，但是那个遗嘱你是怎么搞到的？教教我呗？”

    俞磊撑着手臂靠在桌旁，勾唇轻笑：“谭记，你就是……活得太老实了。”

    “是吗，有什么不老实的方法吗？”

    “要是你有想得到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得到，这不是小聪明，是大智慧。”俞磊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如果这东西在别人手里，就只能抢了。抢不过也简单，什么东西阻碍了你，你就让什么东西消失。”

    谭同引的手指突然一抖，一瞬间表情阴沉。

    俞磊几乎要睡着了，枕着自己的手臂，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