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

    偌大的客厅里灯火辉煌，却空无一人。

    陆敏之在晚饭后便由下人伺候着上楼去休息了，苏菁要么是在书房，要么是在伺候老爷子。

    其他的下人们都住在主宅旁边的副宅，没有主人的传叫是不会进来的。

    她走进客厅，再直奔餐厅。

    她的包，果然是吃饭的时候落在餐厅里了，她提起包就要走，并不想惊扰到任何人，免得又被苏菁唠叨一番。

    然而……

    刚刚走出餐厅，却听见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她蓦然停住脚步，仔细聆听……

    这会儿才渐渐听清楚了。

    喘息声……

    嗯嗯啊啊声……

    她一惊。

    因为，明明听得很清楚，这是属于男人的声音！

    可是，这个时间，这主宅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呢？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分岔的话，她明明记得陆逸之没有回家，而程晋鹏也在加班没回来，而这两个男人的声音她都能分辨出来。

    这个奇怪的声音，根本不属于这两个男人。

    怎么回事儿？

    她自从嫁进陆家那一刻起，就明白有些不该她知道的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则对她绝无任何好处。

    可是，好奇心这种东西，并不是想克制就能克制得住的。

    她站在客厅中央，一时无措，当那声音继续断断续续地传来之时，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终于忍不住挪动脚步，轻手轻脚地往声源处靠近。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

    按理说，她是陆家名媒正娶的媳妇，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完全可以光名正大，大摇大摆地出现，实在不必鬼鬼祟祟。

    然而，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她……

    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每靠近一步，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从声音就可以辨别出，发声的那个人像是说不出完整的话，一直哼哼唧唧的，痛苦不已的样子。

    等等！

    她的脚步再一次顿住。

    刹那间，竟有了种脊背狂冒冷汗的感觉。

    她这才发现，她一步一步正在靠近的地方，赫然就是一楼的那间卧室！

    一楼只有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还是后来特地改造的。

    陆志国变成植物人之后，苏菁为了方便照顾他，所以一起搬来了一楼居住，这个声音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还是男人的声音。

    这么说来……

    陆志国！

    她嫁入陆家一年多，和这个公公碰面的机会并不多，每一次都是见到陆志国坐在轮椅上，无知无觉的样子。

    没错啊！他确实是植物人！

    他既不会动，也不能说话，只是个活死人罢了。

    可是，这声音……

    难道说，他有反应了？

    唐暖心先是害怕，再联想到这个可能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欢喜。

    她和陆志国倒是没有任何感情，可是对于许多植物人的亲属来说，等待他们醒来简直就跟等待奇迹一样。

    不管怎么说，那个人是陆逸之的父亲啊！

    如果陆志国有反应了，陆逸之会高兴的吧？

    但是，陆志国却发出这么痛苦的声音，难道是苏菁不在，或者是情况有异常？

    无论如何，她要去看个究竟。

    却不料，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里面却再次传来声音，这一次，竟然是苏菁的声音，就是这道声音，打破了她之前的种种认知……

    “阿翠，快点把药拿过来！”

    苏菁的声音，却已明显失了平日的冷静，这会儿全是惶恐和焦虑。

    唐暖心再次怔住。

    原来，翠姨也在吗？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陆志国又病发了？

    这一点，她倒是不诧异，陆志国之前已经因为出现了肾衰竭的现象进了医院，她奇怪的是明明一个植物人，这会儿怎么有声音了？

    随后，又是陆志国痛苦的闷哼声传了出来。

    唐暖心一时进退两难。

    到底，她该不该进去看看？

    或者，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呢？

    她又往前迈了几步，也许是因为事发突然，刚才进出房间的人太仓促了，以至于连房门都没有关紧。

    小小的一条缝，让她将房间里的情形看了个大概。

    其实，不过只是短暂一瞥……

    她的心却瞬间一凛，然后急忙退到一旁，惊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怎么会是苏菁将陆志国按在了轮椅上，而翠姨在端着一碗药，试图给陆志国喂下去？

    这画面，哪里像是在伺候病人？

    分明就是灌药！

    怎么会这样？

    陆志国不是植物人吗？那他怎么会有反抗的可能？苏菁不是和陆志国夫妻情深，一直都小心翼翼伺候着吗？还有翠姨……

    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如果只凭她的随意一眼，看到的画面有可能失真，那么接下来听到的对话无疑就证实了，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阿翠，把药给我，我来喂！”

    “……”

    “你来把他的嘴撬开，按住了他，别让他乱动。”

    “夫人……”

    “按紧他！”

    “夫人，上回医生就嘱咐过了，这些药物会对老爷的肾产生不良影响，最好是停用，你现在再这么给他灌下去，万一……”

    “没有万一！”

    苏菁最后严厉地呵斥了一句。

    不仅是堵住了翠姨的嘴，就连陆志国发出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良久，才听到苏菁又叹了句，“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段时间就是因为考虑到了他的肾，不得已减轻了药量，没想到他的神志倒是慢慢恢复过来了，他若是清醒了……”

    唐暖心转身，背靠着墙。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捂着胸口用力地呼吸着。

    她忽然开始后悔……

    如果不是她粗心大意，在离开的时候忘了拿包，就不会再返回来了；如果她的动作再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点就行，拿了包就离开。

    那么，就什么事都没有！

    她一直都知道，豪门深宅是非多。

    陆家也是一样的。

    所以，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事也没有！

    偏偏地，却让她撞见了。

    他若是清醒了……

    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菁的这句话，也在猜测着接下来的内容，陆志国如果清醒了，会怎么样呢？

    当然，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见了。

    因为，她捂着胸口，头一偏，就被近在咫尺的人吓了一跳。

    纵然她平时也是沉着冷静，可是刚刚发现了一件这么震惊的事情，心头的余悸未消，又猛然发现身后有人……

    “啊——”

    她本能地就失声尖叫起来。

    然而，她的声音在冲破喉咙之前，那人忽然往她跟前迈了两步，然后立刻倾身上前来，在千钧一发之时捂住了她的嘴。

    唐暖心瞪大眼。

    眼前的气息是陌生的，这个人她却并不陌生……

    程晋鹏！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有，刚才她听到的那些话，程晋鹏又听到了多少？

    她的心弦绷紧，几乎要断掉，虽然庆幸刚才程晋鹏下手够快，她没有叫出声来，可是，他这么将她压在墙上，还捂着她的嘴……

    他不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吗？

    程晋鹏的眸色沉了沉。

    不过，这个时候他并不适合在唐暖心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来。

    两人都顾及着里面的人，全都不敢出声，而苏菁和翠姨的心思大概全在陆志国身上，也没留意外面的动静。

    半晌后，程晋鹏才将她放开，然后朝她使了个眼色。

    唐暖心懂他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尾随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

    程晋鹏上了唐暖心的车，直到车子驶离陆宅一段距离，她这才将车停在了漆黑无人的路边，然后一同从车上下来。

    夜很黑，旁边的路灯昏暗，并不能很真切地看到对方的表情。

    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他们一起出来，自然是有话要说。

    可是，有一句话叫敌不动我不动，他们虽然不至于是仇敌，但至少在现阶段，唐暖心可不会认为程晋鹏和她是同一伙的。

    “呵……”

    程晋鹏看到她警惕的样子，反而随意一笑，“暖暖，刚才的事情……我想你也看到了，这陆家不简单，苏菁这个女人更不简单！”

    “姐夫，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好，既然你爽快，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苏菁这个女人……如今她得势，整个陆家都在她掌控之下，你不觉得我们想做什么事情，都碍手碍脚的吗？”

    “姐夫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要做的？”

    “暖暖你是个明白了，就一定明白我的意思……苏菁鬼鬼祟祟的，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我们联手，把她的老底揭了……”

    程晋鹏眉眼一挑，点到即止。

    他已经隐忍了许久……

    今天会在陆宅碰见唐暖心，实在是意料之外，不过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却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目的挑明。

    然后，试图劝说：“暖暖，我当然知道你和我不一样，苏菁如今器重你，可她那样一个女人，她对自己的丈夫都能下此狠手，更何况你呢？”

    “……”

    “与其受她掌控，不如将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陆家家大业大……我们都不是姓陆的，何不相互帮忙，相互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