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1）

    看着手里的花，雪翎用手在地上拨开泥土，重新将花种进了泥里。

    可是他一放开手，那株花却仍是垂着身子，摇摇欲坠。

    雪翎怜惜的重新伸出手，小心的将花捧在手心。

    一阵风吹过来，三途河岸边的蔓珠华沙花瓣随风卷起，壮观的犹如一场红雨。

    “你是谁……”手中的花再次发出了声音。

    雪翎将视线从满天的“红雨……”中收回，当他看向手中的花时，惊讶的发现他的双手捧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花。

    那是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狭长的眼尾向上翘起，带着十足的英气，乌黑的眸子内如繁星闪动。

    不过她的身上却没有衣裳，皮肤透着青紫。

    雪翎的双手正捧着她的脸，她扬着脸看向他。

    女孩子喃喃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雪翎慌忙放开手，“不……不是……”话音未落，只见女孩子的身体骤然失去支撑，跌落向地面。

    雪翎急忙接住她下落的身体。

    女孩子缩了缩身体，靠到他身上。

    雪翎歪着头思忖了一会，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了，披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我想回家。”

    “回不去。”女孩子的声音很小，他若是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你若是去了那边……就再也回不去了。”她伸出手臂，指向三途河对岸。

    河中，隐隐飘着一艘小船。

    “一会船上的人会骗你过去，千万不要上船。”女孩子叮嘱道，“他会在半路推你下水，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雪翎吓坏了，“你怎么知道，你也上过船？”

    女孩子摇头，“我娘会来找我……我要等她。”

    “你叫什么名字？”

    “风……莫念……”

    “你是花妖吗？”雪翎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莫念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靠在他身上，好像睡着了。

    雪翎望着满天飞舞的花瓣，心里的恐慌竟然渐渐平息下来。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幸好，他不是一个人。

    苏白桐沿着花满蔓珠华沙的河岸一路走来。

    花瓣卷起的风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摸索着向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佛铃突然消失了。

    苏白桐也停下来，就在这时，她看见在离河不远的岸边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雪翎！”苏白桐一路蹒跚，好不容易才穿过花丛，来到那个小人身边。

    “雪翎……”她蹲下身伸手去推雪翎的身体。

    雪翎蜷缩着身体，张开手中的衣裳，遮掩着什么。

    “娘？”他微微睁开眼睛，似乎有些不清醒。

    苏白桐强忍住眼泪，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等了很久吧……雪翎真乖，没有到处乱跑……”

    太好了，他还在。

    “莫念说，不能上船，不然就回不去了。”雪翎认真道。

    “莫念是谁？”苏白桐惊讶。

    雪翎坐直身体，“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我和莫念一直都在一起。”他将身边的衣裳掀起来，露出里面一株火红似血的蔓珠华沙。

    “这株花？”苏白桐根本听不懂雪翎在说什么。

    “她已经长的很好了。”雪翎露出微笑。

    那株蔓珠华沙已经不再是最初他见到时的样子了，它的根系牢牢的扎进泥土中，微微扬起的花朵带着些骄傲。

    除了莫念，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在苏白桐看来，他只离开了十几日，可是对于雪翎来说，他在这里已经与莫念一起度过了黄泉的四季，他们一直在一起，一直……

    不论三途河上的船只来了又去，诱骗他上船，他都没有动摇过。

    苏白桐牵起雪翎的小手，“我们回去吧。”

    她的离魂香应该快要燃尽了。

    “可是莫念她……”雪翎犹豫着望向那株蔓珠华沙。

    在苏白桐的眼睛里，那只是一株普通的蔓珠华沙，可是在雪翎的眼中，她却是一个女孩子。

    她坐在蔓珠华沙的花丛间，身上披着他的衣裳，肌肤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早已不见当初的青紫。

    她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眼睛里盛满了繁星。

    雪翎被苏白桐拉起来，顺着原路返回。

    佛铃再次响起，苏白桐知道那是凌静潇在指引回归的路。

    “莫念……莫念……”雪翎频频回首，他不明白，为何母亲不带上她一起。

    黄泉的四季，他为她撑着衣裳，避雨，依偎，取暖。

    经过黄泉的四季，她已长成岸边最艳丽的一株蔓珠华沙。

    “莫念莫念……”花瓣卷起的风暴再次来袭，将雪翎的声音吹的七零八落。

    莫念静静的坐在那里，望着雪翎离去的方向，纵然风暴再猛烈，她仍傲然挺立在岸边。

    “莫念，你怕不怕？”

    “莫念，要是没有人来找我们怎么办？”

    她拉紧披在身上的那件衣裳。

    那人的温暖仍然没有散去，衣裳上面还留着他身体的温暖。

    没有关系，就算没人来接我们回去，我们还在一起……

    想起来了，当时她是这么回答他的。

    可是，为何黄泉的这个季节会下雨？

    女孩坐在三途河岸边，仰脸望向空中乱舞的花瓣，一滴小小的水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

    凌宵天紧张的盯着鹤嘴香炉内的狻猊。

    原本金色的狻猊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从它嘴里吐出来的香也越来越少。

    终于，随着它吐出最后一口香，香炉完全沉寂下来。

    凌宵天先去看软榻的苏白桐。

    苏白桐呼吸均匀，但是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叮……”佛铃发出一声脆响。

    凌宵天转过头，只见盘膝而坐的凌静潇眼开眼睛。

    凌宵天强忍住询问的冲动，耐心等待着。

    “叮……”凌静潇再次摇动佛铃。

    软榻上的苏白桐睫毛抖动，悠悠转醒。

    凌宵天屏住呼吸凑过去，低声轻唤：“桐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