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月黑风高夜

    顾默一怔，蓦地睁开了眸子。

    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他双臂将她圈在怀中，比之她自己贴在墙壁上要来的更有安全感，她绷紧的神经和身子都似乎得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瞬间松懈了下来。

    电梯在七楼停下，顾默走出电梯的时候，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伴随了自己十多年的阴影，在这瞬间已经被他轻松化解了。

    7013号病室里，住着三个病人，顾深的病床，靠窗户边。

    顾默和苏靖南走进来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还在熟睡，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不似先前那么苍白了，但看这样子，好像一直都没有醒过。

    恰逢一个护士来换水，看见顾默，没等她开口问，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指责：“你早上去哪了？你不在的时候，你妹妹醒了。”

    顾默眼前一亮：“真的？”

    护士看了她一眼：“醒是醒了，不过情况不太乐观……”

    她话没说完，顾深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眸子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那神情，颇有些呆滞。

    顾默心中的大石微微沉了下去，她已隐隐猜到护士没有说完的话了。

    医生说过，血液里的毒素已经清除干净了，脑中的毒素是没办法清除的，所以会有后遗症。而他所说的这个后遗症，就是顾深现在的这个状况——智力下降，反应能力下降了。

    顾默伸手握住了妹妹的手，心中涌起一阵悲凉，顾深依然望着天花板，没有什么反应。

    “顾深。”她轻轻的唤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一时没有忍住，一滴眼泪爬的一下落在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顾深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微微转过头来看向她，原本清明的眸子，此刻带着一丝迷茫和浑浊，还有一点呆滞。

    “姐……姐……”她忽然开口，声音也不似以前那么清脆，语速很慢，像是极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顾默的眼泪更凶了，她慌乱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丝微笑：“顾深能认得姐姐？顾深还记得谁吗？”

    她摇了摇头，呆呆的望着她。

    一旁的护士看了也不禁有些难过：“她能记得你，已经很不错了。医生说了，她还年轻，进入脑中的毒不是很多，以后或许会有奇迹出现，她会好也不一定。首先，你不能放弃她。”

    顾默点点头：“谢谢你护士。”

    苏靖南站在一旁，冷眼望着姐妹两。

    他虽然有四个名义上的兄弟姐妹，但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像顾默和顾深这样的，他不能体会。

    顾深出院那天，苏靖南因为有重要会议没有来，派了助理俞越来接她们。

    顾默本意是想回家，但俞越说：“苏少交代过，目前那个刀疤男还没有抓到，所以你们最好暂时不要回去。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先去苏少家住一段时间吧。”

    虽然她知道这都是苏靖南的主意，但他说的确实不错，万一那个刀疤男带着人来找她和顾深的麻烦，她们两是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况且顾深现在的情况很特殊，需要静养，万一再受了刺激，后果她不敢设想。

    这样想着，她便没有再说什么，任由俞越载着她们，到了海边别墅。

    依旧是陈伯招待了她们，为她们安排了好了一切。

    苏靖南回来的时候，顾默正带着顾深在花园里玩，站在落地窗前，能看见姐妹两相互依靠在白色长椅上的身影。

    海风轻轻吹过，顾默稍稍侧过脸颊，不知道和顾深说了些什么，唇角微微扬起，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她侧面线条柔和，目光远眺前方，那样子，颇有些惹人心疼。

    “少爷，喝点水吧。”陈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靖南微微侧身，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抿了一口水，望着顾默，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陈伯看出他眉宇中的纠结，忍不住开口：“少爷，老爷今天打电话来问，您和顾小姐是不是真的打算结婚。”

    苏靖南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默默的喝着水，直到将杯子里的水喝完，陈伯也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顾深还记不记得有一个阳光帅气的大哥哥，小的时候，他经常来我们家？”顾默的声音软软的飘散在风里，带着一丝留恋，带着一丝惆怅。

    “那是，姐姐喜欢的人吗？”顾深靠在她的肩头，微微仰头问道。

    “嗯……”她的回答隔了好久才传来。

    “是他吗？”顾深忽然伸手指向她的身后，顾默一惊，转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的苏靖南。

    他的脸上仍然是冷冷的，唇角微勾，在触及到她有些慌乱的目光时，闪过一抹浓浓的嘲讽。

    “苏总。”她微有些不自在，牵着顾深的手站起身来。

    顾深感受到了姐姐的害怕，莫名的对苏靖南也产生了一种畏惧感，忍不住缩到了顾默的身后，垂着头不敢再看他。

    苏靖南瞥了她们一眼，慢悠悠的绕过长椅，走了过来。

    “在跟顾深说童话故事？”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眉梢微挑，毫不掩饰的嘲讽。

    顾默咬了咬唇，她不确定他听了多少，但这么问，一定是不怀好意的。

    “嗯。”前后思索一番，她似乎只能这么答应。

    苏靖南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

    “嗯。”这次，她的回答比上一个要干脆了很多。

    他满意的看她一眼，这女人，似乎比之前聪明了一点点。

    “姐姐，我困了。”顾深拉了拉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倦意。

    顾深现在的智力只有五岁不到，行事和说话都和五岁大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五岁大的孩子还要敏感和脆弱。不管到哪里，都要顾默陪着，明显的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相比之下，她的精神也没有以前好了，总是很容易犯困，一天要睡好几觉。

    顾默转过头来看向苏靖南：“苏总，我带她去休息了。”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目送着她们进了别墅。

    顾深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紧紧拉着顾默的手，梦里有的时候会呢喃几句，也都是含糊不清的。

    顾默被她拉着，就坐在床边，望着她的睡颜，不知不觉中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醒来窗外天色已经漆黑了。

    顾深还在熟睡，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咕咕咕……”肚子发出饥饿的讯息，胃里空的有些难受。

    她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抬脚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楼下只亮着两盏灯，隐约可以看见楼下的陈设，让人半夜起来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但有些地方还是灰暗的看不太清楚。

    她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壁钟，七点半，这个时候，别墅里的佣人都已经休息了吧！

    她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在厨房的冰箱里找到一些现成的面条，往锅里放了些水，正打开火烧，忽然听见客厅里砰的一声响。

    这声音不大，但在这空荡荡的别墅里，尤其还是这样寂静的夜晚，就显得格外的明显了。

    她倚着厨房的门探出头去，目光所过之处，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落地窗户半开着，暗色系的窗帘被风吹的忽上忽下。

    顾默的心里忽然生出这样的一个怪念头，这么奢华庞大的别墅，不仅很显眼，应该也很招贼吧？这月黑风高的，倘若真进来一个两个的贼……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又警惕的环视了四周，在心里反驳自己：“不会的不会的，有钱的人最怕两件事，一是死，二是被贼惦记。苏靖南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他的防盗系统，一定做的很严谨。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她一面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一面站直了身子就想进厨房，继续鼓捣吃的。

    忽的她眸光一怔，一张小脸上满是震惊，盯着某个地方——

    在哪宽大的欧式沙发旁，她竟然看见了半只脚！

    顾默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她只是看见了半只脚，丰富的想象力已经开始自行脑补被沙发遮挡住的贼人的凶狠模样了。

    有些东西，就是你越想越害怕的，现在的顾默就是这样的，她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半只脚，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握着锅铲，颤抖的十分厉害。

    “不行，万一那人还有同伙怎么办？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她得主动出击。”

    这么想着，她努力的镇定了一下情绪，转回身放下锅铲，挑了一把细长锋利的水果刀，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厨房。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吹动窗帘的声响，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顾默一边警惕的观察四周的情况，一边慢慢往沙发那边靠近，终于能看见一整只脚了，穿着黑色的袜子，很随意的伸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接近，依旧一动不动的放在那里。

    顾默咬了咬牙，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将那人完全看到了，但如果她再往前两步，如果那人忽然起身反扑，她必定毫无招架的能力。

    想到这里，她双手紧紧的握着那把水果刀，直直的对着前方，慢慢的抬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