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中的这一风气，随着在古城中来往的客商游侠等的参与，竟然也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古城规矩，那便是所有在古城中停留的客人，都需要在离开之前去天水湖边祭拜一次，否则便是亵渎沙漠之神，此后在沙漠所行会遇不测。

    林婧雪是不信这些神灵之说的，不过，凭着自己敏锐的直觉，她总是觉得这天水湖中或许有什么古怪。而且这古怪，很有可能跟藏宝图的秘密有关。

    这些直觉，她没办法跟白胜南明说，便约着他今日午膳之后去天水湖走走。

    这几日，白胜南一直陪着林婧雪在这古城里四处闲逛，对林婧雪的提议，也没觉得有什么古怪。尤其是今日午膳还碰上了一旁阴阳怪气的林东野，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便不顾身后幽幽的目光，心情十分畅快地往天水湖去。

    天水湖与其说是一片湖，倒不如说是个大些的池塘，它的面积不大，是个不规则的圆形，湖边上有着这沙漠中少见的青草丛，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浮萍，若不是身处沙漠之中，没有人会觉得这天水湖与一般池塘有何不同。

    天水湖边上有前来祭祀之人种下的沙柳，长势竟然也不错。林婧雪学着旁人的样子，双手合十，面向太阳，迎着湖面，在心中念道。

    天水湖啊，天水湖，如果你真地是神灵所赐，便让我快点解开藏宝图的秘密吧，求你了。

    林东野突然记起头驼说过的话来，“咱们古城中，有三大客栈，其中西水客栈最繁华，清水酒楼的膳食最入味，聚水茶楼中外来客最多，我听老爷的口音是楚国那边的，便多嘴向老爷推荐这聚水茶楼，还请老爷原谅则个。”

    三大客栈都不离水，这古城中的人是多喜欢水，林东野摸了摸自己身侧空空如也的水囊，他心中立即理解了，有水好，有水好！

    不知何时，林东野冷声道，“头驼引路，咱们去清水酒楼。”

    清水酒楼？明远目光一亮，脑中闪出一道道珍馐美味，他还以为按着将军以前的性子，必定要去最繁华的西水客栈呢，嘿嘿。

    “玲珑饺子脆皮虾，小炒羊肚葱爆花，香焖鱼头酥牛柳，醉里微醺翠白卷，客人，您点的菜来嘞！”悠扬拖长的尾音，在空旷的酒楼中分外绵长。

    林婧雪乌黑的眸子盯着桌上一道道的菜，口中唾沫横流，她和白胜南二人到这楼兰古城中好几天了，一直忍到今天才到清水酒楼来。

    听听这服务人员唱歌儿似的菜单就知道，这地方的膳食真正是有特色。

    “雪儿，先喝点和微醺酒，润润嗓子吧。”白胜南温温一笑，伸手拿过桌上白瓷色的酒壶给林婧雪斟了一杯，推到她的面前。

    古城中转了半天了，喉咙确实是有些干了，林婧雪不客气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入口的甘甜醇香让她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地张了开来，林婧雪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味犹存地舔了舔唇角的酒渍，慵懒的馋猫模样尽漏无疑。

    白胜南轻轻摇了摇头，将桌边上的备用湿绢缓缓推到林婧雪面前，拿过一旁的筷子给她夹了个晶莹剔透的饺子，“填填肚子再喝。”

    这一路上，林婧雪早习惯了白胜南这无微不至的关怀，开始还有心跟他保持距离，后来见白胜南没有一丝逾矩，便也就放开了，她拿起一旁的青色竹筷，非常自然地夹了那饺子放到嫣红的嘴中，眼中波光盈盈，“嗯……好吃！”

    自然是好吃的，这些东西都是他按着林婧雪的口味点的，白胜南看着林婧雪一脸小幸福的模样，便也端起身前的清酒，放到嘴边，眼中眸光温润如玉。

    林婧雪欢快地把每一道菜色都品尝了一遍之后，便抬手夹了一块牛柳到白胜南的碟子里，“这个味道不错，脆嫩香甜，一点肉腥味都没了，也不知道这儿的厨子是怎么做的。”

    白胜南面上一喜，正享受着婧雪那夹起送至他嘴边的牛柳，便听得耳边一声银铃般的美音：“胜南，好吃吗？”

    白胜南瞬间羞红了脸，像是熟透的苹果那般红润耀眼。

    “胜南，你说天水湖底下到底掩藏着什么秘密？”林婧雪的目光清澈如水，迎面而来的清风吹起她额前几缕青丝。

    来天水湖查了几次，林婧雪仍是没什么头绪，但她知道，能在这片沙漠中存在的淡水湖，必定藏着什么秘密，只是，她一时根本和藏宝图联系不上来。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照耀在天水湖面上，在水中倒映出一个火红的影子。

    白胜南一身白衣似雪，眉清目润地看着天水湖面，轻轻地摇摇头，“这天水湖自古城有史以来便存在，数百年不曾变过分毫，却没有人探寻出过它的秘密，所以，这楼兰中人才会以古城为尊，敬天水湖为神。”

    虽是知道白胜南的回答，但林婧雪还是不免失望了一下，她转过身，正打算换个角度看看，便看到不远处，一身黑衣挺立，目光深沉如渊的林东野，他正深深地看着她，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

    自从上次在清水酒楼相遇，林东野便一直这样不声不响地跟在她后面，她去哪里，他便在哪里。

    若是他有靠近自己一点点，或者说向自己搭话，林婧雪还有各种羞辱他的手段，可他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站着，目光深邃地看着，与往日所行所为大相径庭，竟是让林婧雪不知道如何处理。

    她本来已经冷硬如铁的心，甚至又有些动摇了。

    自己这么做，对吗？她会在心里问自己，林东野是古代贵公子，他的所行所为并没有半分不妥，无非是当初不爱她罢了。

    正是因为不爱，所以他容忍自己所爱的女人来一次次地陷害她，也正是因为不爱，他才会轻易把她放开，让她重新拥有了自由，拥有了再选一次的机会。

    凭着良心来说，林东野比之一些老古板的贵公子来说，已经好多了，如果她当初嫁的人不是林东野，恐怕就算对方不爱她，也不会让她轻易脱身。更遑论发现真相后，千里迢迢跑去向她道歉。

    是啊，林东野是不错的，所以她当时才会动心，甚至有过就从了他这一辈子的想法，可是，是什么时候起，忽然就对他心冷了，是什么时候起……居然也会觉得他不是那么尽如自己的意呢？

    林婧雪移开自己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暗盲。

    是在到了安亲王府之后，是成了安亲王妃之后，是跟白胜南相认之后，她竟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心中拿林东野比起白胜南来。

    两个人都是她选择嫁的人，最初选择嫁给他们的原因也都不是因为爱，一个是出于对原身家庭的责任和认命，一个是出于对自己朋友的帮助和想要逃避的心。

    一个对她冰冷如霜，处处相敬如冰，一个对她爱护有加，处处关怀备至，所以，她心中便开始觉得，林东野其实也不是那么好，至少，如果是在古代过日子，跟白胜南在一起过都要比跟林东野在一起过舒心自在。

    ……

    原来自己，早就已经把他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了吗？

    林婧雪心中苦涩，忽然有些厌恶起这样的自己来，明明就打算永不再纠葛的人，居然拿着他去跟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作比较，自己这是理所当然地享受起白胜南对自己的好了吗？

    “雪儿，你怎么了？”久久没有听到林婧雪的声音，白胜南转过头看向林婧雪，见她面上失落愧疚，眼中似乎带着一丝痛色，心中担忧，“可是烦心藏宝图之事？藏宝图这么多年都未有人窥见其中诀窍一二，你一上手就看出不同来，已是不容易，莫要……”

    “没事。”林婧雪打断白胜南的话，她眉眼弯了弯，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我只是忽然觉得……”

    觉得什么呢？林婧雪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白胜南，自己能把实话告诉他吗，他上次那般卑微地恳求自己，又放下自己尊贵的王爷身份陪她千里迢迢地到了这楼兰，参与到这江湖的险恶中来，她还能再伤害他的心吗？

    便是不爱，又何必伤害。

    “我只是忽然想起师父了，若是他在此处，想必一定很开心，他平生最大的愿望不就是游遍天下吗？”林婧雪语气欢快，仿佛刚刚白胜南所见到的忧伤不过一场虚影。

    林婧雪惯常是心有所想，面上便露的性子，白胜南不疑有他，温温一笑，“姜门主泉下有知，也会为雪儿你的一片诚心而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