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她不想回去了。

    她要在这里，因为这里有陆湛的影子，有陆湛对她的爱。

    她坐在陆湛的椅子上，轻轻地摇着身体。

    上面，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她将自己窝在里面，就像是他抱着她…面孔微微地发热，她伸手抚着肚子，温柔地说：“宝宝，妈妈想爹地了，你有没有想他。”

    她轻轻地摇着身体，面上的表情动人，一点也不像刚才做过狠戾之事。

    “宝宝，爸爸长得好帅哦！他特别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以后，我的宝宝穿白色的一定也特别好看。”她温柔一笑，想象着他们的孩子的样子…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梦里，她见到了陆湛，他还是躺在那里，并没有死去。

    他脸上蒙着纱布，身体绑满了绷带，而他的腿垂在身下，再不像过去那么有力强健。

    陆湛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那腿，废了。

    他的眼出现绝望，直直地望向梦外的水晶，正像是那天他临走时，看着她的眼神一样。

    水晶摇着头，痛苦极了，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他。

    他一定很疼吧！

    一个医生出现了，手里拿着一管针筒，针筒很大，他朝着陆湛走过去…

    陆湛用力挥掉医生手里的针，但更多的医生走进来，牢牢地按着他，将各种奇怪的仪器插进他的身体里…

    陆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动物受伤般的嚎叫…那么真实地撞进水晶的心里。

    她猛然惊醒了，屋子，还是这个屋子。

    没有陆湛，只有她自己微微的喘气声。

    浴室里，有水流的声音，有人在用？

    她的心跳加快，轻声地走过去，“陆湛，是你吗？”

    里面，一个男人正在洗手台前，背着她，手里拿着一条毛巾。

    听见她的话回过头来，水晶脸上的神采立即黯淡了下来，她的身子软软地靠在门板上，“蓝少枫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

    他轻轻一笑，“刚来不久，看你满头大汗，估计是做梦了，想着给你拧条毛巾擦一下汗的。”

    他走过来，将毛巾递给她。

    水晶拿着但没有擦，她望着蓝少枫，静静地说：“我梦见他了，梦见他没有死。”

    蓝少枫的眼几不可闻地闪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毛巾，轻轻说：“水晶，你是太过于思念他了。”

    他伸出手，将她的脸轻靠在他的肩上，他知道，水晶需要他的安慰。

    “蓝少枫，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他不在了，我不知道，他几乎是没有朋友。”她哽咽着，低低地说着，眼已经红了。

    他无言地轻拍着她的背，“水晶，陆湛他有的。有我，有你！还有秦沛，他嘴上不说，其实他早就不那么恨了，因为你，他放下了以往的愤世嫉俗，他…不会后悔自己为你做的一切。”

    水晶一直内疚，觉得自己害了陆湛。

    这正是陆湛最不希望看见的，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必定是希望她快乐的，幸福的。

    也许哪天看着她开心地偎在别的男人怀里，你会失落，你会心碎，但，仍然是不后悔。

    既然爱她，就要给她最好的，自己给不了她，自然让她自由地去飞，直到遇见那个能够给她的男人。

    蓝少枫毫不怀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陆湛会不会跳出来亲自验证那个男人倒底胜不胜任——甚至于连性*能力也得在陆湛这里过关了才能如愿得到水晶。

    而这对于陆湛，又是多么地残忍与不公平。

    但这就是爱，不是吗？

    蓝少枫的神色有些黯然，陆湛至少可以选择，而他，却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便被那个无情的女人夺去了当父亲的权利。

    水晶靠着他，两人站着良久良久…

    他才轻轻地开了口：“水晶，回去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出声，“是的，是该回去了。”

    两天后，黄秘书前来法国接水晶回去，而蓝少枫则留在法国处理一些后续事件。

    回国后，她先回了趟席园。

    席园所有的佣人都知道了陆湛的死讯，特别是李婶，眼红红地拿过水晶手里的包，想了好久才说：“不管怎么样，小姐好好将孩子生下来。我们大家都会爱这个孩子的。”

    水晶轻点了头，往里走去。

    但她并没有直接到主宅，反而是绕到了后面的墓园。

    “小姐，休息一下再去吧！”李婶知道她想干什么，于是劝着。

    水晶摇了摇头，“我没有事，有些事情我想先做了。”

    黄秘书有些犹豫，水晶看了看她，淡笑着：“一起进去吧！”

    李婶没有办法，只说：“都准备好了，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看着，完了，会让人将上面盖好的。”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黄秘书，“照顾好她！”说着，竟别过脸，抹了一下眼泪。

    想起来，她很是后悔，如果上次姑爷来找.小姐，她对他态度好一点的话，现在还没有这么伤感。

    人一走，许多事情就来不及补偿了。

    看着李婶这么伤感，黄秘书轻声说：“进去吧！”

    这是她第一次来席家墓园，因为她名份上不是席家的人，就是席老爷子临走的时候，她也没有能哭上一哭，也算是个遗憾。

    到了里面经过席老爷子的坟墓的时候，水晶低低地说：“我想独自呆一会儿。”

    黄秘书知道她是故意让她可以在席老爷子的墓前尽一尽孝，于是点点头，“我一会儿再过去。”

    她看着水晶往前，自己蹲下身子，将一束鲜花放在了席老爷子的墓前，良久，她才轻声地问：“爸，你在那里还习惯吗？”

    席老爷子的照片还是那么威严，像极了平日的他。

    事实上，她与席老爷子并不亲，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席老爷子一夜酒醉，自己的母亲不会有机会怀上自己。

    这大概也是席老爷子一生的痛了吧！

    试想，水晶的父亲，那个她应该叫做大哥的男人，和一个日本女人相爱了那么久都没有得到谅解，更何况是席老爷子的一夕贪欢呢！

    她知道父亲并不是真心疼爱她，只是尽一份责任而已，因为她是他人生中的污点

    但，他做的够了。

    她们母女衣食无缺，即使他很少来看望她，但，不可否认，他将他们照顾得很好，从来没有人用异样的眼神来看过她。

    因为她上的都是最好的学校，乃至去美国留学。

    归国的时候，她以为，凭席老爷子的性子，会将她放在艰苦的位置上去锻练的，但他没有，直接将她安在了秘书一职。

    黄秘书仰了仰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这么有信心，认为她不会去逼宫什么的，但是，日子久了，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安排。

    似乎是摸准了她的性子，才会这样的。

    试问，有谁比一个没有野心的姑姑更安全的呢！

    她没有流泪，因为，席老爷子没有教过她流泪，在她记事起，她就没有哭过。

    反而另一个被当成继承人教育的水晶，自从染上了秦家兄弟后，眼泪一直没有断过，特别是陆湛走后。

    她的眼神幽暗，看着那边的水晶，然后对着席老爷子的照片，“如果，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你还会有这样的安排吗？”

    当然，席老爷子是无法回答她的话的，只有墓园里偶尔飞过的鸟儿，鸣叫着，一声声的，有种凄然的味道。

    水晶站着的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墓穴，盖子是开着的，她蹲下身子，将一个小小的水晶盒子放进去，透明的材质可以看清，里面是一条星形的银质项链。

    “这是你送给我的，你叫我哭着的时候，就拿着它告诉自己不要哭！陆湛，以后，我不会哭了。所以它，陪着你吧！”

    她又从身边取出一架望远镜，“不知道你在那里用不用得着，法国离得太远，你会不会恨我将你留在那里，如果你实在太远，就用它看看我。”

    她轻轻地站起身，“我知道你一直一个人，所以，我让爷爷陪着你。”

    水晶的眼里有着泪花，但她扬了扬头，忍住了，只是有些哽咽地说：“你们在一起，可以下下棋，只是记得爷爷的脾气不好，你得经常地假装输一盘，他才会高兴和你继续下。”

    他在这里，她便安心了。

    以后她老去的时候，她也会到这里，和他永远在一起。

    “陆湛，不要说什么让我找到幸福的话，你难道不知道，一辈子爱上一个人很难，但要忘掉一个人更难，更何况，你用那样的方式离开了我。”她猛地别开了脸，“陆湛，你从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你做这样的牺牲。”

    可是她却是知道的，她没有选择，陆湛也不会给她选择——因为她有孩子，她必须活下去。

    双手捂住脸，心还是那么痛，明明告诉过自己，该要坚强的，从此，没有一个陆哥哥再在身旁来保护她了。

    一双手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扭过头，是黄秘书微笑着的面孔。

    “水晶，坚强些！这样，陆湛才会安心是不是？”她正色地说着。

    水晶仰了仰头，“我知道，我也会的。”

    末了，她留恋地望着那两样东西，该是让他长眠了。

    淡淡一笑，“合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