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域南部，玄武军二军第三营。

    “……之谓赣榆，聚死凝力，去生而化无。”

    正如关鑫所猜想的那样，乔晓刀已经开始了巫道十三秘传之一，肝榆秽灵诀的修炼。

    时间一转过去两月，乔晓刀凭借着这部功法一跃成为了臣级中段的能力者，但除了修为之外，他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阴沉。

    乔晓刀年纪不大，在十三岁即可参军的帝国军队之中，他的年龄属于最年轻的那批，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朝气蓬勃的典型代表——过去的他也确实如此。

    可是现在，他却时常一个人呆在军帐之内修习，也不点灯，整个人瘦了一圈，在一股黑气缠绕之中，模样无比的阴森。

    如果用更确切的话来说：他现在并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这部功法典籍确实像乔定统预计的那样，极其适合乔晓刀的体质，可乔定统毕竟没有真正修炼这部功法，所以对这部功法的底细并不了解。

    肝榆秽灵诀，其属性乃暗道，但不仅止于此，其中还蕴含着另外一道——尸道。

    尸道极其特别，因为它是一种逆大道而行的功法。

    通常来说，能力者修炼是为了让自身突破生物桎梏，达成生命进化的结果，这其中通常要求了肉身与灵魂的双重进化，可尸道却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首先，尸道放弃了生命进化的选择，反而专注于汲取生之力的反面力量——死气。

    尸道能力者吸收死气，将自己的肉身转变为一个容器，一个可以忽略桎梏从而容纳更多能量的容器，通过这种方法，尸道能力者的肉身只要有足够的死气，就能够无限制的提升，毫无破阶关隘可言。

    相应地，尸道能力者同样面对了巨大的风险，那就是死气对于灵魂的影响。

    死气是一切负面情绪的承载体，一旦灵魂被死气侵染，那么理智将会被逐步的削弱，极大地增加了能力者走火入魔的风险。

    乔定统并不知道这些，如果他知道的话，绝对不会选择让自己的弟弟去修炼这样一部功法。

    至于乔晓刀，他在修炼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这点，可是他仍然选择义无反顾的继续修炼。

    五级兽兵的首次斩杀，是他混在战场之中，暗自汲取战场上死亡之气后积蓄的一记杀招，而凭借着这道杀招，他才能做到一击致命。

    随之而来的，是同袍的欢呼与崇拜，然后他的心中开始涌现骄傲的感觉，同时还有对于力量更加强烈的索求。

    每一次战斗，他都会汲取无数的死气，利用杀招击杀高等兽兵，同时将高等兽兵死亡时产生的巨量死气全部吞噬入腹，反反复复的过程中，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是好是坏，无人知晓。

    ……

    玄武域的战事进行的十分顺利，代号钰原的蛮兽潮被两路大军朝着东南边境逼退，除了三次对于三级镇市的突击成功以外，钰原潮没能再造成更多的损害。

    而相应地，白虎域的战事也同样令人心安。

    去年腊月，一级防线禁令解禁之后，以白虎城城主伊娃女士为首的白虎军立刻向东突进，与代号琥妖的蛮兽潮发生首次正面冲突，伊娃亲手斩杀一只六级兽将，并与一只七级兽将交手之后，施展相级神通，逼退了琥妖潮。

    这本是战功一件，可是白虎域之内却开始出现一些风言风语，大概的内容就是伊娃在与蛮兽潮的战斗中留了一手，并没有真正尽全力去剿灭蛮兽潮，而只是故作姿态，仅仅将其逼退来平息民怨而已。

    白虎军被这种言论扰得无比恼怒，可问题就在于，言论本身并非没有道理。

    伊娃女士的名声响彻整个帝国，被作为女性能力者的楷模，其本身实力就已经达到了相级以上，击杀六级兽将自然是轻而易举，然而她在与蛮兽潮的首领战斗时，却没能将那只七级妖兽斩杀，而是任由对方带军逃离了战场，这是一件不争的事实。

    堪称女性能力者第一人的伊娃女士，有用仅次于人类最高战力的相级修为，却没能击杀一只七级兽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是乎，对于伊娃的恶意言论越来越多，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

    准确的说，是一个组织。

    ……

    “白虎城主的善举，拯救了数十万的性命，放弃心中的怀疑，去拥抱既有的事实，不要让恶意的妄念阻挠你们的判断……”

    白虎域中部，二级镇市特维纳斯镇遗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灰白麻袍的男人正站在废墟之中，顶着细雨沉声对数百名跪坐在周边的流民撒播着一种和平的言论。

    男人头顶无须，眉毛也被挂了个干干净净，眉目间透露出一种慈祥的意味，正是当初被顾长利一念度佛的莱福士，即佛徒明镜。

    不多时，明镜结束了宣讲，看着底下的流民虽然是坐在细雨之中，但神色都无比虔诚，对他的话语无比信任，不由得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目光。

    突然，他的余光扫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在向他招手示意，一瞧却是另一名信徒——桑托斯。

    明镜下了平台，走到了桑托斯的身前。

    “大师！”

    明镜双掌合十，接受了桑托斯的礼节，然后问道：“有什么事吗？”

    “是伊娃城主，她刚好路过这附近，派人来送话说想要见见大师。”

    “刚好路过？”

    明镜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让桑托斯觉得十分平和，可是似乎又包含着深意。

    “既如此，那明镜现在就去见见城主吧，可不能让她久等了。”

    话毕，明镜回头向废墟中的几名麻袍佛徒交代了几声，然后就带着桑托斯朝伊娃所驻扎的地方赶了过去。

    两刻钟的时间，他们抵达了营帐。

    “大师！”

    负责接引的军士对明镜表现得异常尊敬，不只是因为白虎城主的亲自邀请，同时还有着其他的原因。

    明镜柔和一笑，跟着军士往中帐走去。

    掀帘，明镜很快就看到了那道身份尊崇的女子身影，坐在营帐正中，两条长桌上摆放着食膳，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

    明镜立刻脱下斗笠，带着桑托斯弯腰行礼：“佛徒明镜，见过白虎城主。”

    伊娃抬头，露出那张看不出年龄的姣好面容，银发盘成发结绕着额头束了一圈，头上顶着一顶镶有白色晶石的虎形发冠，身披戎装，看上去威风凛凛，一副巾帼豪杰的模样。

    只见她一抬手，笑着说道：“明镜大师不必多礼，还请快快入座。”

    明镜也不客气，点点头就坐在了对面的长桌边，而桑托斯也挨着他一同坐了下来。

    “大师，我命人备了酒菜，若是大师不嫌弃的话，还请与我共进午宴。”

    “那明镜就冒昧打扰了。”明镜的笑容十分真诚。

    伊娃一笑，便端起了身前的小酒杯，朝明镜举了举：“大师应该可以饮酒吧？”

    “酒可乱人心智，但若是能够守住心中清明，又有何不可？”

    说罢，明镜也举起酒杯，对伊娃遥遥一比，然后仰头一口饮下。

    “好酒！”

    伊娃笑道：“此酒乃是白虎城特产，银雪露，若是大师欢喜，我便命人给大师准备几坛带走吧。”

    说着，她就举起手要向下属示意。

    明镜立刻摆摆手：“城主好意，明镜心领了，但酒水虽好，仍不能多饮，所以还是不必费心了。”

    听他这么说，伊娃举起的手也就放了下来。

    “明镜大师，此次邀您前来，实是为了感谢您。”

    “不敢当！”明镜含笑合十：“若城主指的平息战事言论一事，那大可不必感谢明镜，因为明镜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伊娃却叹了口气。

    “大师好心，伊娃心中知晓，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战事之中，我确实是留了手。”

    听得此话，一旁的桑托斯顿时双眼一睁，神色有些惊讶，至于明镜的表情却是毫无变化，似乎根本不觉得奇怪。

    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城主不必自责，明镜相信，城主如此做法，必有其背后的理由。”

    伊娃苦笑一声：“大师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无可奈何。”

    说着，她站了起来，军甲铿锵作响。

    “人蛮之间战事连绵，近两百年来，无数条生命都死在了蛮兽的袭扰之中，我伊娃虽然身为一介女流，但心中仍然希望能够为人类报仇，将人蛮之战彻底终结。可惜的是，事情却并非那般简单……大师，不知您可知道人蛮协议？”

    明镜点点头：“自然知晓！”

    “可大师定然不清楚人蛮协议的具体条款吧？”

    “的确如此。”

    伊娃摇摇头：“百年前，大帝逼退蛮兽，签订了人蛮协议，其中的内容并非平息了一切的战事，而是以帝国的一级防线列出了一块属于人类的绝对领域，协议有效期间，蛮兽决不可跨越这条界限，同时，在一级防线之外，禁止兽王级以上的蛮兽战力插手战争。这，就是大帝立下的条款。”

    明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睿智的神色：“兽王级不得参战……人类一方，难道也有相应的限制？”

    “大师果然有一颗慧心。”伊娃点点头：“蛮兽的高等战力被限制参与战事，相应的，我们人类一方，相级能力者也不能加入战场。”

    “但是，城主您却加入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