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宅。

    楼下，寿宴已经正式开始。

    在司仪的主持下，伊章年致辞感谢捧场前来的各路人士。

    觥筹交错中，伴随着悠扬的曲乐，便是一对对滑入舞池的男女。

    陌希处于二楼聆听着下头的动静，并没有听到除了寿星大喜之类的恭贺声魍。

    想来是齐瑾离还没现身，伊章年在男主角缺席的情况下没敢擅自宣布两人的婚讯。

    下头的喧闹与她无关，那是伊章年的寿宴，也是他为伊怜兮的前途铺路的桥梁，更是伊齐两家作为亲家的宣示。

    她于伊章年，于伊家而言，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檎。

    她已经没了母亲，而那个父亲，无胜于有，一遍遍地重回伊宅，也不过是为了怀念母亲。

    腋下拐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却被楼下的喧闹掩盖。

    陌希走向自己原本的房间。

    与其说是自己的房间，不如说是她和她母亲的房间。

    自从父亲和母亲感情僵化，母亲便搬出了主卧与她一道睡。当然，母亲的说法是她和伊章年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

    可她却敏感地察觉到父亲变了。

    那会儿陌似薇丧夫伊怜兮丧父，两人被母亲收留在伊宅内。

    父亲与她这位小姨之间的眉眼互动，让她看着心惊……

    直到后来，所有的一切，印证了她的猜测……

    *

    刚推开门，冷不丁的，陌希就被房间内正对着梳妆镜梳妆的女人吓了一跳。

    瞧那背影，可不就是今晚本该出现在宴会现场招呼宾客的伊宅女主人陌似薇嘛。

    今夜的场合隆重，一番准备之后必定能令她大放异彩，她却迟迟没有现身。陌希刚刚还疑惑来着。

    没想到，她竟是在此。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拄着拐杖进房，陌希冷声。另一手的手腕上挂着手掌大小的晚宴包，清新绿，与她今晚的礼裙相得益彰。

    认出她的声音，陌似薇回头，脸上有着慈和的笑：“小希回来了啊？小姨就是来你房间坐坐，陪你妈聊聊天。”

    化了妆的陌似薇，脂粉掩盖了她脸上的鱼尾纹，仿佛依旧年轻雍容。依稀与已逝的陌似锦有一两分相像。

    重新面对化妆镜，陌似薇对着镜子里头的女人道：“姐，你瞧瞧你生的好女儿，每次见面都对我没好气。”

    就这么看着她对着镜子自导自演，陌希一阵发懵。

    当初挽着伊章年的手臂走到她母亲病榻前的时候，她说的那句柔弱中满是娇羞的话，她永世难忘。

    “姐，昨晚姐夫把我当成你，我们两个已经……你……会成全我们的吧？”

    那，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起码，为了她的女儿伊怜兮能在伊宅不寄人篱下，她在用她自己的身体下一盘豪赌。

    然后，她赌赢了……

    “小姨，我觉得你该让我母亲好好瞧瞧你这些年来添了多少道皱纹，身体又松弛了多少……勾/引男人的技巧又生疏了多少……”

    语带嘲弄，陌希下了逐客令：“楼下还有许多和我父亲一样年岁的男人，小姨如果愿意，倒是可以再次施展自己所长。”

    哪里会听不出陌希话中的意有所指，陌似薇并没有回应，而是忍不住用纤细的手指覆上自己的眼角。

    那里，已经有了鱼尾纹。

    即使再好的保养，换来的也不过是男人一个月才难得上交一次的口粮。

    初始时她用嘴，用胸前的两团丰盈为他解决，变换着花样取悦着他，他明明很满意的。

    可后来，他的兴趣便逐渐淡了下去。

    女为悦己者容。

    伊章年失了兴致，她对自己的保养也便懈怠了下来。

    皮肤，也远没有以前光滑细腻了。

    无疑，陌希的话戳中了她的死穴。

    “小希，做人留一线，你真的打算跟我撕破脸皮吗？”陌似薇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朱红色的唇，一开一合，艳丽多彩。她脖子上挂着的怀表项链，伴随着她的激动，晃动的幅度偏大。

    “我们不是一直撕破着脸皮吗？”陌希视线焦灼在她的项链上，朝着她一步步走去。

    话语毫不退让，却因着那拄着拐杖的动作，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自然，是不被陌似薇瞧在眼里的。

    可就在她放松的一刹那，陌希突地出手，直接便用力一拽，将她脖子上的怀表项链夺了过来。

    “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自从母亲去世，她整理母亲遗物时便发现少了这条项链。

    今天，亲眼看着陌似薇戴着，她才真正确信，当年是她偷偷拿走了这条项链。

    “你做什么！这是我的项链！”陌似薇惊呼，直接便从矮凳上站起身去夺。

    陌希拿着项链拄着腋下拐便走，懒得理会。

    这条怀表项链，是母亲至死都让她留着的。

    里头藏着一样东西。

    打开的方式很特别，她尝试用她所知道的所有方法都无一成功。

    然而，还没等到寻出打开怀表的窍门，当年这条项链便不翼而飞了。

    果然，最难防的，便是家贼。

    *

    伊宅铁门前，有人查验邀请函。

    陌斯晋从车窗内将帖子递出，便将车一路开了进去。

    陌家唯二的两个女儿。一个即便是脱离父女关系也要嫁给伊章年。另一个，则抢了姐姐的男人嫁给了伊章年。

    如此家门丑事，陌老自然是不肯认陌似薇，也不承认伊怜兮的身份。

    两家的关系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疏离着，逢年过节也不会走动。

    不过前不久伊章年却寄来了他五十五岁的寿宴邀请函，陌老爷子考虑到陌希，到底还是派了陌斯晋过来走个过场。

    他可以不给伊章年脸面，可他却必须得给自己的外孙女脸面。

    副驾驶座上，是被陌斯晋强载来充当女伴的江一盈。

    身上的深V礼裙勾勒出她的丰盈，身段婀娜，腰肢不盈一握。尤其是她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全程板着，冷艳绝伦，让人想要一尝芳香，却又望而生畏。

    一探究竟的***，反倒愈发浓重。

    可陌斯晋是谁？这厚脸皮早就锻炼出来了，哪儿是人家板着个冷脸他就消停得了的？

    绅士地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又探出自己的一条手臂。

    出于礼仪，江一盈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臂弯。

    瞧着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与他相触，陌斯晋笑得如同偷/腥的猫。

    两人才刚踏上台阶，他猛然间察觉到一丝异样，眸眼一闪，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带着她往黑暗中一棵大树底下钻去。

    “你干嘛！”冷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江一盈神色有些紧张。

    “放心，吃不了你。”

    陌斯晋笑得如同狐狸，然后，将躲在树后探头探脑的齐瑾离抓了个正着。

    “听说齐少今儿个才是真正的男主角啊，怎么躲在这儿喝西北风啊？”

    被自家老爷子通缉着，齐瑾离不得已躲在这儿。

    没想到偏偏遇上陌斯晋这个克星，他暗恼，嘴上却是说着荤话：“噢，和陌少一样，我挺喜欢野、战的，所以带怜兮过来刚玩过一场。这不，她娇羞着回去换衣服了。”

    嘴角上扬，他挑眉示意陌斯晋身旁的江一盈：“那我这就给陌少你腾位置了，你们好好享受。”

    语毕，便马上开溜。

    饶是江一盈故作冷然，脸上也忍不住爬上了红晕。

    除了陌斯晋，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其他男人如此不要脸。

    走了一个不要脸的男人，她旁边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还低声提议：“我们切莫辜负齐少的好意，要不就来大战一场？”

    人都做成他这样不要脸的，果然已是全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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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衍止并没有带什么寿宴邀请函，吩咐丹尼斯直接闯了进去。

    守门的人瞧见他这张熟面孔，心知得罪不起，忙纷纷避让。

    “苏总，贺礼！”

    瞧见苏衍止一下车就走，丹尼斯忙出声提醒。

    点头，苏衍止示意他拿着，人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夜已经有些深了，乐曲声逐渐淡去，舞池内跳累了的人，也走到一旁休息。

    间或吃些小点心，间或彼此介绍寒暄攀攀交情。

    苏衍止的出现，让所有宾客始料未及。

    全场的寒暄，有一刹那的静止。

    所有人，忍不住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苏衍止大步而入，身上是手工缝制的西装，搭配的银灰色条纹领带，勾勒出他的黄金比例。

    眉眼清隽，薄唇微抿，下颌到耳廓的线条坚硬而流畅。灯光打在他身上，笼罩上一抹朦胧的优雅与矜贵。

    视线微微一扫，便可见其中睿智，带着一抹久经商场运筹帷幄的干练。

    宾客不禁揣测，今儿个这位主的来意。

    传闻苏衍止差点和伊章年的继女伊怜兮领证，成为他的女婿。

    可最终，又传出他和伊家大小姐交往的消息。

    这伊家大小姐的身份，一步步证实便是伊章年的第一任妻子生下的女儿——陌希。

    如今苏衍止就这么来参加寿宴，他的身份便委实尴尬起来。

    到底是以伊怜兮前男友的身份前来，还是陌希现任男友的身份前来？

    相比于宾客们的暗自猜想，苏衍止则显得目标明确。

    全场扫视一遍，找寻着一个身影。

    人群中，勉强与带着女伴的陌斯晋打了个照面。

    彼此隔空点了点头，都没有靠近。

    苏衍止瞧着这儿没什么异常，看来齐瑾离是故布迷阵，陌希并没有来破坏。

    *

    伊章年早在苏衍止到来时便瞧见了他。

    人群中，苏衍止是那般显眼的存在，迎面有人向他打招呼，他一律只是轻点头算作招呼了。

    淡漠却不失礼。

    也算是给了伊章年这个主人的颜面。

    “衍止，你迟迟不来，我还以为你今儿个要放我鸽子呢。”伊章年迎了上去，脸上挂着属于长辈的笑，“刚刚小希一个人过来，我差点要数落他不带你一块儿过来。”

    “工作太忙便耽搁了，让她一个人先过来多陪陪您。”苏衍止示意丹尼斯将贺礼送上。

    伊章年接过，一转手，便交给了身后的人。

    苏衍止却是借着话题问道：“怎么没见陌希人？今儿个您的大日子，她这个做女儿的竟然撇下您？”

    “刚刚还在这儿的，这会儿该是受不了这儿的热闹，躲到楼上去了吧。”

    苏衍止抬步便要上楼。

    却被伊章年拦了下来。

    “衍止，都这么晚了，小希伤了脚也不方便。累了的话就让她在自己房间好好休息，咱们啊先去喝几杯。”

    说话的光景，早有该圈中的名流聚拢了过来。

    “苏总，你可不厚道啊，我好不容易才在房产界站稳了脚跟，你这一圈地，就直接将我的根基拔了个七七八八啊。”

    玩笑的口吻，却也道出了心里头的憋闷。

    立刻便惹来了旁人的附议：“李总这话道出了我的心声啊。我那酒店，好不容易将滋补品这块拓展了路子，结果苏总您的酒店一出马，直接就将秒杀我酒店的滋补品啊。我这小本经营啊，就这样亏得不行了。”

    ……

    苏衍止静静地聆听，并不打算接腔。

    眸光，若有似无地转向楼上的方位。

    伊怜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上是两个高脚杯。

    将其中一杯递向他：“衍止，cheers！敬我父亲的生辰。”看向他的眼，柔软而眷恋，满满的爱意不经意流泻。

    不动声色地接过，苏衍止与她碰了碰杯：“也敬你和齐少。”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

    瞧着他喉结微动，确认他喝了进去，伊怜兮眸中闪现幽光。

    刚刚还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被苏衍止的公司坑的辛酸史的众人，这会儿如同瞧见了什么猫腻，各个眼带精光。

    刚刚苏衍止说什么敬人家伊小姐和齐少。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啊。

    该不会是觉得伊小姐和齐少在一起了，他吃味起来了吧？

    后悔两人当初分手了？

    “衍止，我新画了一幅画想送给你，咱们去我画室瞧一瞧吧。”伊怜兮提议。

    她为了办画展的事情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苏衍止自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送他画？

    苏衍止自然不会感兴趣。

    “是和我姐有关的，你会想要的。”压低了嗓音，伊怜兮笑得华丽而不张扬。

    蹙眉，跟陌希有关？

    苏衍止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与她并道而行。

    “怜兮你带衍止去哪儿呢？这瑾离都过来了，别到处乱跑了，爸还得和你齐伯伯一道宣布一个好消息。”

    伊章年突然走过来拦截了两人，不赞同地瞧了瞧脸色突然难看起来的伊怜兮。

    随即，对一旁的齐瑾离赔笑：“瑾离，伯父就将怜兮交给你了，你好好护着她。”

    齐瑾离不置可否，原本好好地在外头赏花赏月赏他逝去的青春年华呢，这陌斯晋一个捣乱他不得不走到了明处，然后就被抓了个正着带了过来。此刻的他正满心不乐意呢。

    可还是碍于面子工程，嘴角还得勾起一抹笑：“一定一定，我一定好好护着她。”蓦地，便补上一句，“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似乎，还带着一丝恶劣的笑。

    伊章年上次还和伊怜兮讨论过她肚子里的孩子问题。

    可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他也便懒得再追究。

    唯一肯定的是，这孩子绝对不会是他留下的种。

    那么，无论是苏衍止的还是齐瑾离的，都无所谓。

    如今猛然听得齐瑾离突然提到这个孩子，免不了心里头一凛。

    该不会齐瑾离认为这个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才特意强调？

    可到底还是商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老狐狸，面上不动声色，他直接就牵过伊怜兮的手放到齐瑾离手里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两个小辈相亲相爱，便是我们这些个长辈的福气啊。”

    然后，引导着两人到那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

    悠扬的小提琴声取而代之钢琴声。

    那是一首，婚礼进行曲。

    苏衍止抱臂，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看来果真是没错，今晚上的重头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齐伊两家的婚事，正式被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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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我伊某人的寿宴。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过什么生日啊，还劳驾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

    伊章年又说了长长的一段客套了一番，瞧了一眼站在台下等待着他继续发言的齐家老爷子，他这才烘托出今晚上的主题。

    “今儿个呢，也便是趁着这么一个日子将大家伙给凑到一起，向诸位朋友及业界同仁宣布一个好消息。我女儿怜兮和齐家瑾离……”

    话筒传递出的声响，盖住了楼上不正常的响动。

    不知怎的，苏衍止有些口干舌燥。

    随手取过宴桌上排列整齐的一杯液体，猛地灌了下去。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是听到了齐瑾离终于跳了出来直接将自己给摘清了拒绝娶伊怜兮。

    又似乎，听到了伊章年和齐家老爷子暴跳如雷的声音。

    又似乎，听到了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

    源源不绝……

    这场寿宴，终究以齐瑾离的爆发为终结。

    “哥，我看好你呦，我的嫂子就该像陌小希那样的，绝壁不能找伊怜兮那款。”齐瑾离躲避着他家老爷子的手杖，逃得那叫一个比猴子还滑溜。

    经过齐姗姗时，她特意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放心，我跟太后已经说好了，只要你今儿个敢跳出来拒婚，她就力挺你到底。谁让她不满意这个儿媳妇呢。爸那边有太后顶着，安。”

    好好一个寿宴现场，可谓乱成了一锅粥。

    尤其以齐家老爷子气得怒追怒打不孝子那一幕，让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