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支冲天而起的大角之间。

    是孟超高高举起的双拳。

    他的十指交叉，双拳紧扣，凝聚成了一柄无与伦比的战锤。

    没有召唤，也无需召唤两柄链刃“碎颅者”。

    他的铁拳，就是足以粉碎一切障碍的绝世凶器。

    轰！

    孟超抡起双拳，体内发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骨骼爆响声，汹涌澎湃的灵能在九条龙脉的狂乱舞动下，顺着双臂呼啸而出，朝地面狠狠砸去。

    大地顿时像是遭到了钻地炸弹的攻击，隆起了直径超过十米的鼓包。

    一道道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裂纹，在冲击波的推动下，朝四面八方疾速扩散，瞬间扩散到了每一名血蹄武士的脚下，在他们的图腾战甲表面，吹出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血蹄武士们品尝到了数千年前，“死亡大三角”曾经品尝过的窒息和恐惧。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孟超从一开始就是赤手空拳，他使用的所有武器，都是从血蹄武士手里夺过来的。

    这是“拳头”的习惯。

    血蹄氏族的缔造者也不喜欢使用任何武器。

    “拳头”之所以将“死亡大三角”的颅骨，铸造成“死亡战锤”的原因，仅仅是他觉得自己的无敌铁拳实在太过凶悍，根本没人能承受住他的拳头，全力一击而已。

    难道，传说中的“拳头”的英灵，竟然降临到了眼前这个黑矮人的体内了吗？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区区一名黑矮人的气势，竟然像是铜墙铁壁般，阻挡住了整整一支图兰大军啊！

    而最粗最长的一条大地裂纹，却像是张牙舞爪的怒龙般，一直延伸到了卡萨伐的脚下。

    肉眼可见的杀气，像是熊熊燃烧的长鞭，狠狠抽打在拖曳战鼓大车的图腾兽身上。

    令这些貌似凶神恶煞的图腾兽，全都吓得挣脱缰绳，四散逃跑。

    就连战鼓大车的几个车轮，都陷入被孟超撕裂的大地中。

    战鼓大车顿时倾倒, 卡萨伐猝不及防, 连同战鼓一起, 从车上滚落，摔了个狗啃泥。

    孟超一步一个脚印，朝卡萨伐逼近。

    他朝卡萨伐伸出右臂, 露出拳头。

    先是竖起拇指，微微一晃。

    随后缓缓将手腕旋转一百八十度, 拇指也跟着, 划出一个“割喉”的弧度, 从指向天空，变成了垂向地面。

    在图兰泽的传统里, 这是一个极具侮辱性的手势。

    代表着最高等级的蔑视和挑衅。

    同时，也是发起挑战的信号。

    任何一名图兰勇士，要是被人比划了这样的手势, 却不做出回应的话, 他一辈子都休想抬起头来了。

    数百名血蹄武士战战兢兢地围拢上来。

    却没有发起冲锋。

    ——倘若眼前这个黑矮人, 真的得到了血蹄氏族缔造者的认可, 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奸细”和“探子”。

    他身上血蹄风格如此强烈的图腾战甲，也说明了, 他是“自己人”。

    再说，他已经向卡萨伐发起了挑战。

    按照图兰泽的传统，身为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卡萨伐应该用自己的爪牙、刀剑和牛角，亲手捍卫这支军队的荣耀！

    如果这个黑矮人真的得到了“拳头”的认可, 自然没什么好说。

    但如果黑矮人耍了什么花招，骗过所有人的话, 那么卡萨伐一定会在血蹄祖灵的庇佑下，干净利落地战胜这个该死的骗子, 让他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

    “上啊，卡萨伐！”

    “让他看看血蹄武士的勇气！”

    “黑矮人没资格使用‘拳头’的力量，只有你，卡萨伐血蹄，只有你才有这个资格！”

    “把‘拳头’的战甲残片，从他身上剥下来，证明给我们看, 卡萨伐，证明你自己！”

    血蹄武士们纷纷为卡萨伐呐喊助威。

    但令他们大失所望，卡萨伐却像是被冻结的石雕般一动不动，别说引以为傲的两柄巨斧, 就连手指头都无法抬起，哪怕一根头发丝的高度。

    不，他简直比冰雕更加不堪。

    冰雕不会颤抖。

    他会。

    在今天之前，卡萨伐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名悍不畏死的勇士。

    他曾挥舞着巨斧，战胜过最可怕的图腾兽。

    也曾在血颅角斗场的竞技台上，战胜过一个又一个“王牌”，赢得过数万观众的欢呼。

    更曾纵横黑角城，打得黑角城里除了他之外，再没人敢将“巨斧”当成自己的名字。

    他也想过，自己有可能遇到无比强大，不可战胜的对手。

    甚至在荣耀之战中，迎来死亡。

    当他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害怕。

    甚至无数次设想过，自己轰轰烈烈战死沙场的场景。

    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只不过是和圣山之巅的英灵们欢聚一堂，享受永恒的厮杀和荣耀而已——卡萨伐曾经以为，自己是发自内心，无比真诚地坚信这一点。

    直到今天。

    直到此刻。

    直到他像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那样，暴露在孟超排山倒海的杀意碾压之下。

    直到孟超的目光，像是死神的镰刀般，来回切割着他的喉管，颈动脉以及颈椎骨。

    刺痛犹如冰冷的绞索，绞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不是一名强者，更不是一名悍不畏死的勇士。

    一个人只有在面对无法战胜的强敌时，才会知道自己的血液和骨髓里，究竟蕴藏着多少勇气。

    只有在直面死神的狞笑时，才会知道，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究竟是怒吼还是哭泣。

    在自家角斗场里，服用了热气腾腾的秘药后，依仗着家族传承的重装战甲，在万众欢呼中，战胜远远不如自己的角斗士。

    和朝着比自己强大十倍的对手，发起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

    所需要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卡萨伐无比痛苦地发现，原来，自己只有前一种力量。

    只是一名恃强凌弱的所谓“强者”而已。

    在孟超的气场碾压之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亲手捏碎黑矮人的每一根骨头”的想法，早就和稀薄的勇气一起烟消云散。

    在他眼前，孟超仿佛一步步膨胀，从原本比他还要矮小几分，变成十几二十臂高，三五十臂高，上百臂高，直至变成一个顶天立地，不可战胜的巨人。

    而他自己，却变得越来越低矮，越来越渺小，渺小到了能够躲藏到草丛甚至尘埃里的程度。

    孟超的气场如同四面高墙，将他死死困在中间，挤成一团。

    又从上方，向他的天灵盖，施加了圣山压顶般的力量，令他无处可逃，恨不得将自己再缩小十倍，钻进地缝里去。

    卡萨伐想要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想要不顾一切地落荒而逃，想要揪着自己的牛角飞起来，飞出这场噩梦——没错，他肯定是在做梦，做一场荒谬绝伦的噩梦，现实中怎么可能出现如此可怕的存在，他怎么可能被、被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黑矮人，抽空了全部的力量和勇气！

    醒过来，快点儿醒过来！

    只要醒过来，自己就还是威风凛凛的“血颅战团”首领，就还是人人敬畏的至强者，就还是以“巨斧”之名，威震图兰泽的勇士！

    卡萨伐在心底，对自己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可惜，再凄厉的喊叫，都无法让他凝聚哪怕一星半点的勇气。

    只能呆若木鸡，瑟瑟发抖地看着孟超，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朝他的头顶，缓缓伸出了右掌。

    而他，连高举战斧，进行格挡，都做不到。

    四周观战的血蹄武士们，渐渐都看出他色厉内荏的本质，不由大失所望。

    图兰兽人是最爱憎分明的存在。

    只要表现出了惊人的力量和勇气，就算是敌人，都能得到他们毫无保留的赞美甚至崇拜。

    但如果外强中干，名不副实的话，就算是己方首领，也会遭到他们毫不留情的嘲讽甚至痛斥。

    任何一名桀骜不驯的兽人武士，都不会容忍自己的首领，竟然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

    若非碍于孟超周身释放出来，源自血蹄氏族缔造者的惊人气势。

    不少血蹄武士特别是牛头人，都想磨刀霍霍，上前将卡萨伐这个丢人的玩意儿，一蹄子踹翻在地了。

    数百名血蹄武士中间，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嘘声。

    也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起来，这个黑矮人真的得到了“拳头”的力量，否则，怎么可能将卡萨伐压制到这种程度？

    在越来越嘈杂的倒彩声和议论声中，孟超居高临下，冲着卡萨伐的脑袋，摊平手掌，叉开五指。

    掌心灵能吞吐，生命磁场顺着指尖，向四周扩张，将大量尘土、碎石和武器碎裂后的金属残片，统统吸附过来，围绕着他的手掌，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不同性质的粉尘超高速摩擦，在灵焰的催化下，瞬间引发了类似“粉尘爆炸”效果。

    而孟超的生命磁场，又将一连串声势惊人的“粉尘爆炸”，牢牢约束在稳定可控的范围内。

    乍一看，就好像孟超的右手前方，突兀出现了一只熊熊燃烧的巨灵神掌，以镇压一切的气势，朝卡萨伐重重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