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德，你觉得怎么样？”

    “……啊？”

    睡眠列车，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随着第四节比赛开始之后，国王队替补席突然开始找到准星，连续得分的表现，双方只剩下五分的分差，很快就被抹平了。

    马刺的进攻略微有所恢复，但国王队的攻势，只要一起来，就再也没有办法停止了。

    这是问题儿童军团最大的特点，打顺了，所有人都顺，打炸了，所有人都炸。

    替补席精彩的表演，让国王主力得到了更多的休息时间，等到第四节剩余6分钟左右，主力回来的时候，双方的分差依旧在五分之内。

    之后，当然就是顾羽持续输出，国王多点开花，马刺节节败退了。

    “呃……不好意思老板，您刚才说什么？我有点走神了。”迪瓦茨被拉纳迪维的话语声唤醒，从回忆里走出来，一下子没明白老板在问什么。

    “我说口号的事情，口号。”拉纳迪维似乎心情不错，一边为顾羽的一次背身假动作单手舔篮鼓掌，一边重复道：“今年季后赛的口号，从这场比赛结束之后开始，我们就上宣传片，上标语和海报，把这个口号叫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追寻奇迹’吗？”迪瓦茨问。

    “对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吗？”拉纳迪维笑道：“黑八横扫，次轮再干掉快船，表哥打爆雷迪克，为亚洲人争光。西部第八的球队，却闯入了西部决赛，这个戏码难道不正是在‘追寻奇迹’吗？”

    “这……”迪瓦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老板说才好，沉吟一阵才开口道：“老板，是这样。就算我们第二轮真的打败了快船——再次重申，我个人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就算我们打败马刺之后气势如虹，一鼓作气也干掉了快船，进了第三轮。那么第三轮的对手，您觉得会是谁？？”

    “不出意外的话，雷霆吧。”拉纳迪维摸了摸下巴道：“雷霆首轮横扫，第二轮可能碰火箭，雷霆的阵容更厚实一点，状态也好，估计可以进西部决赛。”

    “那么您觉得，我们能打得过雷霆吗？”迪瓦茨问。

    “……有点难。”拉纳迪维也不得不承认，雷霆的实力确实强劲的不得了。

    而且雷霆的强大，有很大一部分，要感谢国王队的交易。

    这就很讽刺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迪瓦茨继续劝道：“我们的口号，相当于只为球队服务了最多两轮系列赛，对吗？”

    “是又如何？”拉纳迪维瞟了迪瓦茨一眼。

    “不划算啊。”迪瓦茨摇头道：“首先就是不划算，大费周章搞个口号，结果就赢了一轮系列赛，甚至还有很大可能一轮都赢不了，这口号不是会被人嘲笑吗？其次，‘追寻奇迹’这个口号有点太大了，没追寻到的话，岂不是又要被人嘲笑一番？？”

    快点醒悟啊老板！

    迪瓦茨真的是没辙，这拉纳迪维哪儿哪儿都好，为人耿直爽快，为球队投入也从不喊半句心疼。就是这脾气跟顾羽似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要和篮球有关的事情，这个印度来的超级篮球迷，就会特别热血上头，做出来的决定有时候真的不理智。

    这是一笔很容易算的经济账，这个赛季的季后赛，国王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口号，还是沿用了常规赛的口号。如果真的想要搞季后赛口号，那就应该在季后赛开始之前就筹备起来才对。

    现在第一轮都打完了，你再搞个口号出来，人家一眼就看出你心里的小九九了，分明就是赢了球嘚瑟呗！

    真是的。

    看了一眼球场，比赛即将结束，顾羽正在双手举高和全场球迷各种互动，现场的白色海洋汹涌起伏，看着确实很爽快。

    这表哥真是可怕，连老板都被他影响了，这事儿都做完了，有什么好嘚瑟的嘛！

    况且在迪瓦茨看来，球队常规赛的口号也很不错，完全可以继续用下去，干嘛一定得换？

    为了迎合球队去年夏天的大交易，国王队赛季开始前提出了“REBORN”——王者重生——这个相当贴切的口号。现在黑八即将成功，国王队也算是脱胎换骨成功，继续用王者重生，有什么不好的？？

    换口号费时费力，还超级费钱，最后万一被快船横扫呢？新口号就用个四场？不被人笑死才怪！

    “被人嘲笑？或许吧。”

    就在迪瓦茨心里吐槽不断，觉得拉纳迪维脑子已经被胜利冲昏了，正在胡言乱语瞎指挥的时候。

    拉纳迪维，开口了。

    “但是我始终认为，说出来会被嘲笑的梦想，才有实现的价值，这样即使跌倒了，姿势也会很豪迈。”

    说完这句话，拉纳迪维回头看向迪瓦茨，笑道：“你说呢，篮下魔术师？”

    迪瓦茨，浑身一怔。

    篮下魔术师。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了。

    曾几何时，迪瓦茨刚刚在南斯拉夫打出名头来的时候，有一小撮球迷，确实是这么称呼他的。

    他的传球手法，他的视野，他那超越了普通中锋的细腻技术，他那超越了时代的策应中锋式打法，确实也曾一度配得上这个称号。

    然而时光荏苒，因为种种原因，迪瓦茨始终没有能够达到家乡球迷们所期望的那个高度。全明星级别的演出，伴随国王队和OK湖人大战七场的经历，已然足够精彩。但没有那该死的戒指，始终是迪瓦茨心中的痛。

    梦想？

    迪瓦茨当然有过。

    但这梦想，在漂洋过海来到美利坚，第一次在篮下遇到奥拉朱旺的时候，就已经被碾得粉碎，再也不复存在了。

    时间和伤病，将迪瓦茨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磨砺成了如今这圆滑的商人模样。在他眼中，梦想已经一文不值，真正值钱的，是篮球这门生意，所带来的，飘飘洒洒的美钞。

    那么其他人呢？其他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们，心中还有梦想吗？

    迪瓦茨不知道。

    他只知道，韦伯的膝盖废了，黯然退役。佩贾的腰背毁了，淡出联盟。毕比的脚踝碎了，告老还乡。克里斯蒂的合同到期，无人问津。

    特科格鲁、波拉德、普莱斯、鲍比杰克逊、克利夫斯、克拉克……他们走上过辉煌，也终究难逃命运的劫难，在低迷和球迷们的谩骂声中，离开了篮球场。

    唯有洗尽铅华的白巧克力，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灵气和傲骨，老老实实的在奥尼尔和韦德身边作嫁衣裳，拿到了那枚该死的戒指。

    他的梦想，算是实现了吗？

    迪瓦茨，真的不知道。

    或许对于篮球，对于这个世界，他已经有了自己固有的看法。

    但今天，拉纳迪维的这一句话，却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的梦碎了，消失不见了，并不意味着国王队如今正在场上拼了命打球的球员们，也没有梦想了啊！

    “MVP！MVP！MVP！MVP！！”

    球场上，球迷们整齐划一的欢呼声，献给了走上罚球线的顾羽。

    满场呼声中，这个赛季显然拿不到MVP的顾羽倒也乐得其所，轻轻松松的两罚全中，右手在空中紧紧握拳，振臂高呼。

    “YEAAAAAAAAAAAAH——！！！”

    这，就是梦想的力量。

    这一轮系列赛开始前，有几个人真心的认为，国王队能够赢球呢？

    别人迪瓦茨不知道，但他很清楚的知道，顾羽，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是从心到魂，全都坚定不移的，这样相信着。

    于是现在，国王，横扫晋级。

    “嘟——嘟——嘟——！！！”

    “吾皇万岁——！！！哈哈哈哈哈！！！”

    比赛结束，顾羽和队友们兴奋的绕场疯跑着，和主场球迷们各种互动，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奇迹之旅。

    “YES！！哈哈哈！赢了！真的赢了！哈哈哈哈！！”

    迪瓦茨身边，拉纳迪维也兴奋异常，拳头在空中挥舞着，脸上满是胜利的狂喜。

    所有人……吗？

    一瞬之间，迪瓦茨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相信国王能够继续创造奇迹的，并不只是拉纳迪维，也不只是顾羽，而是……

    而是喜欢，并支持着国王队的，所有人吗？

    难道整个萨克拉门托，只有我一个人保持着所谓的理性，不相信国王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我是球队经理，所有的交易都是通过我的双手做出来的，我……却不相信自己招徕的球员，宁愿为了面子和成本，连一个新口号都不愿意提出吗？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明白了，老板。”

    “哈哈哈！马刺滚蛋吧！叫你们看不起我们，叫你们嚣张！滚蛋吧！哈哈哈哈！！”拉纳迪维还在发泄心中对于马刺高傲的不满，末了回头扫了迪瓦茨一眼道：“嗯嗯？你说啥？”

    “我说我明白了，老板。”

    迪瓦茨的脸上，所有的犹豫，全都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是从十五年前，自己第一天来到这支球队，第一次踏入这座球场的时候起，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深处的

    那份坚定。

    “追寻奇迹，我明白了。”迪瓦茨的脸上，笑容浮现：“我这就去办，争取明天上线，让我们一起……追寻奇迹吧！”

    这一夜，萨克拉门托，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