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说既然是老奶奶的魂魄出了体，那他为什么没有看到老奶奶的魂魄呢？

    他不懂，所以问这很正常。

    很多人都认为，只要是鬼，就可以看到鬼，其实不然！比如说人吧，如果一个人躲起来了，那么别人就看不到他了，所以啊，人都有时候看不见人，更何况是鬼呢？而且，在鬼的世界里，鬼走在大街上，他们看到街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鬼，其实街上是有人也有鬼的，只不过那只鬼看不见而已。

    我没办法解释清楚其中具体的原因，我只知道答案。

    或许是维度时空不同吧。

    病床上的老奶奶的魂魄离了体，变成了类似于中阴身的存在，但作为鬼的老爷爷却看不见老奶奶，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之间的维度时空不同，二是老奶奶躲起来了。

    我拿不准主意，于是打电话给灵正，把这里的情况跟他讲了，他跟我说老奶奶的魂魄是躲起来了，问一下老爷爷他们生前最爱去的地方是哪里，去那里找一找或许能够找到。我问灵正为什么这么肯定是躲起来了，而不是维度不同？灵正说因为他在医院也布下了结界，保护结界。我很吃惊，问他还在哪里布了结界？

    他回我说：“只要你看得到，并要去的地方，都布了。”

    如此轻描淡写，却叫我的心颤动了起来。

    我在医院守着老奶奶，老奶奶呆呆傻傻，也没办法交流，倒是老爷爷却很清醒，他告诉了我他们家里的电话，跟我说了老奶奶名字叫桂兰，并喊儿子和孙子来接老奶奶回家。我拨通了那个电话，听声音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子，他说他就是老奶奶的孙子金息。他爸妈都去上班了，他刚好在家，得到我的通知，他立马就赶来了。

    在医院，金息找到我，二话不说就开始数落我一顿，说他奶奶这么可怜，我还撞她，不过还好心不坏，还把人送医院来了。还说什么医药费也不用我付了，等他奶奶脚好了，就让我立刻离开，一眼也不想看到我。

    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金息，我在电话里没说清楚，我只说老奶奶脚扭了，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

    我跟金息解释半天，说我发现老奶奶的时候，她的脚就已经受伤了，是她自己跌伤的，金息还是不信我，只我说这人还算有点良心什么的，要不然非得抓我进局子里去，他表哥可是局里的一把手。我懒得再跟他说了，这人也就二十二岁的样子，长得人模人样的，脾气比凌王墓还不可理喻。

    金息说完了我之后，就去照顾老奶奶。

    说实话，他算是“孙子”辈子比较细心的了，打水给老奶奶擦脸、擦手、洗脚，动作非常熟练，之后还削水果，利索得很，老奶奶被金息这么伺候着，也很享受，一点也不别扭。想来啊，老奶奶应该是长期受金息的照顾的原因了。我看到金息做这些事，也明白了他跟老奶奶之间的感情，也就觉得他刚才那么不待我见也是情有可原。

    那个老爷爷自从金息进来起，就一直看着金息慈祥地笑着。

    金息开始跟老奶奶说话，问老奶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奶奶也答不上来，只说南无村白姐走阴，金息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却在瞬间就明白了。这老奶奶自己的魂魄老丢，丢了之后又回来，应该是老奶奶的魂魄回来之后，老奶奶清醒了，知道自己或许是丢了魂，所以想找人治治，于是就主动或被动地去南无村找外婆。

    外婆在我们那里，还是挺有名气的。

    我跟金息解释说老奶奶是丢魂了，并且她刚说的南无村白姐正是我外婆，我外婆是走阴师，可以通阴阳……可我话还没说话呢，就被金息打断了，他说我年龄不大，却神神叨叨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接着又用先进的科学思想把我教育了一顿。我跟他说如果我不是能看见鬼魂，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家的联系方式？怎么会知道你们的名字？金息说这有什么好难理解的，还不是因为老奶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说我是在老奶奶清醒的时候，套的老奶奶话。

    我继续反驳金息，金息一张嘴也不饶人……

    我们正说着，病房里又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金息站起来喊了一声爸，我得知这正是老奶奶的儿子金大成。

    老奶奶原本还满脸堆笑地看着金息，一见金大成进来，立马换了个脸色。

    我见老奶奶不搭理儿子，像是有很深的怨气似的，于是就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了眼站在金息身后的老爷爷，老爷爷的笑脸也散了，皱着眉头焦急地看着我，说让我帮帮他们的忙。我开口问道：“这怎么帮啊？我什么原因都不清楚。”

    我这一开口，金息立即瞪大了眼睛看我：“你跟谁说话呢？你别疑神疑鬼的吓人啊我跟你说。”

    我叹了口气，指着他身后说：“你爷爷在后面呢，说话别这么冲啊小伙子。”

    金大成的脸刷地就白了，问我：“小姑娘，我爸真的在这里？”

    金息把他爸拉到旁边：“爸，这丫头疯疯癫癫，你还信她的话？这世界上哪有鬼啊？鬼都在人心里。爸，我跟你说啊，就是这丫头把奶奶给撞了，你看奶奶脚都肿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看她还是个学生，我让表哥抓她了。”

    啥？我是个学生？

    我儿子都一岁多了。

    我摸摸自己的脸，娃娃脸显年纪小。好吧，既然金息说了这话，我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他说我疯癫的事了。

    金大成没再继续理我，而是坐到老奶奶身边，跟老奶奶说话，老奶奶没什么自主意识，但在讨厌金大成这件事情上，表现得特别明显。金大成也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己妈这个态度，自顾自地跟她说话，解释自己工作忙，没时间陪她，害她离家出走，受了伤等等之类的事情。

    老爷爷在金大成那边站了一会儿，不停地说话，喊金大成的名字，可是金大成根本就看不见老爷爷。老爷爷又跑到金息跟前，问金息现在成绩怎么样？有没有考100分？身体怎么样？眼看又长高了不少呢。金息也看不见老爷爷，但老爷爷也好像已经习惯了，只是自己不停地说话，并没有打算等到他们的回答。

    我见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于是就打算离开。

    那垫付的医药费就算了吧，看这老奶奶也挺可怜的，说不定她过不久还会找到外婆家去的。到时候我们帮她招魂什么的，再看情况收点小费用。

    我刚走到门口，金息突然追了出来。

    “喂，你等一下。”

    我回过头：“姐姐我有名字。”

    “还姐姐，你已经二十二岁了。”金息哼道。

    我笑了笑：“就是知道你的具体年纪，我才自称姐姐的，我比你大一岁多。”

    “啊？我以为你十八。”

    “哈哈……谢谢夸奖。”

    “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唐初一。”

    金息不好意思地笑笑，“哦，唐初一，对不起啊，那个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那伤不是被人撞的，是自己扭伤的，幸好送来的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谢谢你啊。”

    我点点头：“不客气。对了，想跟你说件事，你奶奶的确是丢魂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来南无村找我们。再见。”

    “等等……”

    “怎么了？”

    金息怔了怔：“我、我不知道，我刚才就是心里不想你走，所以就让你等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让你等等，我好像……好像没什么想跟你说的。”

    我看他这样子，猛地想起李长玉的一句话：唐初一，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去！

    这金息该不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我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自作多情，之后，我转念琢磨了一下，金息这情况，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了他的思想，不过这控制只在一瞬间的时间，不然的话，金息应该对我说更多的话，比如他想让我等等的目的。

    我凝神去感应，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十分微弱的魂魄。

    就在金息身上。

    我看着金息，伸手双手，掌心向上：“金息，把你手放我手心里来。”

    金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反而后退了一小步。

    “后退干嘛啊？我就摸你一下而已。”我说。

    金息双手抱胸：“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我一口气卡喉咙里差点上不来：“你以为我喜欢摸你呀，我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魂魄跟着。”

    金息死死盯着我：“我没有魂魄，我不就死了嘛。”

    “哎呀，我不是说你的魂魄，我是说除了你自己的魂魄，还有没有其他的魂魄。”

    “……你别忽悠我。”

    我耸耸肩膀，收起手：“那随便你，再见。”

    “等等。”这时候，不是金息喊我，而是那个老爷爷，他追了上来，飘到我面前，“小姑娘，你帮帮我们吧，帮我们把老太婆的魂魄找回来，老头子对你感激不尽啊。”

    我拿出电话，假装打电话，回老爷爷说：“可你家宝贝孙子不相信世上有鬼啊。”

    老爷爷转身就跑到金息跟前去骂。

    我无奈地摇头，过了一会儿，我走到金息身边，举着手机在耳边，对老爷爷说：“这样吧，你告诉我金息有哪里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你说给我听，我再转达给他。”

    老爷爷一听我这话，乐呵呵地笑了：“金息屁股上有颗痣。”

    我跟金息说：“你屁股上有颗痣。”

    金息跟看疯子似的看着我。

    老爷爷说：“是红色的痣，小拇指大小，在左边屁股上。”

    我重复了一遍：“是红色的痣，小拇指大小，在左边屁股上。”

    老爷爷说：“你的蛋上有颗黑痣，是正右间。”

    我重复：“你的蛋上有颗黑痣，是正右间。——啊喂，爷爷，我说这是什么情况？除了这些隐私，就没有别的小秘密了吗？比如他小时候做了哪些蠢事，只有你知道的？再比如，你有哪些秘密是别人不知道，但金息知道的？总之就是你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仔细想一想，有没有？”

    其实这个时候金息已经拿我不当正常人看了，并且用手死死地护着自己的下身。

    我倒是没多大感觉。

    除了灵正外，我没觉得哪个男人还能入得了我的眼。

    老爷爷想了一会儿，说：“哎，倒是有件事，我儿子金大成跟我斗气，我一口气岔在只管里，病了，住了三个多月院，接着就病死了。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咯，当时金息才八九岁，应当还记得吧？”

    我把老爷爷的话整理了一下，说给金息听，金息愣愣地站在那里，护裆的手也放下来了，嘴巴半张，死死看着我。

    老爷爷继续说：“我死之后啊，我老伴就没跟大成说一句话，她总怪大成把我气死的，大成也很内疚，变着法子讨好我老伴，但我老伴就是一直埋怨大成，最后大成被逼得没办法，就从家里搬了出去。我也是因为这件事，主秘诀不下，所以一直没离开。”

    我将老爷爷说的话重复给金息听。

    金息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我爷爷有说是什么事吗？”

    我转头，疑惑地看着老爷爷，期望他替我答了这个问题。老爷爷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身子颤抖着，开始慢慢变淡、慢慢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