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12月21日。

    杜娟上午没有去国美，从早上开始，就没人见过杜娟。

    当然，知情人知道她去哪了。

    此刻的老黄还未正式入狱，而是被拘留在看守所，杜娟还是有权利去探视的。

    在这种情况下，杜娟挡不住李东的攻势，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找那位身陷囹囵的丈夫求援。

    没人知道，老黄到底说了什么。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杜娟在见面后双眼通红，显然哭了不止一回。

    这个在外人面前坚强的北方女人，到了这一刻真的撑不住了。

    和永乐系斗，和资本机构斗，和黄家内部斗，和外部斗，和内部斗……

    老黄进去的一个多月，她几乎都在斗争中度过。

    前期，她还能坚持，还能说服自己，还能保持强势。

    然而，当李东这个被视为靠山和救命稻草的商界传奇，也来欺压她这个弱女子的时候，杜娟撑不住了。

    大哭了一场的杜娟，仿佛彻底清醒了，也再度将软弱掩藏了起来。

    回到公司，杜娟召见了几位国美元老。

    在众人担忧的神情下，杜娟沉静片刻道：“战争开始了！”

    这不是她的话，是看守所中丈夫的原话。

    老黄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在引入李东进入的那一刻，老黄就知道，李东野心太大，迟早会爆发这一场战争。

    可老黄绝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来的如此之急。

    从李东进场，到现在，五天时间！

    五年，哪怕三年，黄光玉不会奇怪，不会惊讶。

    可仅仅五天，李东就展露了他的野心，并将其付之于行动，黄光玉初闻消息的一刻，也惊骇莫名！

    李东不是伺机而动的饿狼，这就是一头彻彻底底觉醒的猛虎！

    他进场的那一刻，目的就在于强行吞食面前的猎物。

    你以为他会等，可事实告诉你，李东连等待的时间都没有给，早在他进场之前，他就做好了扑食的准备。

    “战争开始了！”

    短短五个字，让在场的几位高管脸色都为之一变。

    杜娟安静一会，继续道：“李东的目的很明显，彻底掌控国美！

    这是我，包括整个国美都绝不能容忍的！

    然而，如今我们势弱，李东蓄势待发，我们很难抵挡他的进攻。

    如果我没猜错，富康才只是开始，我们的其他股东，李东肯定都在接触，包括……”

    杜娟顿了顿，看向众人深沉道：“包括诸位，也许比我知道的更早！”

    黄氏的元老当中，也有部分人持有小笔股份。

    杜娟说这话的时候，有几人脸色显得有些不太自在，不过杜娟没有深入说下去，语气沉重道：“这是事关国美生死存亡的战争，容不得我们疏忽大意！

    富康那边，恐怕难以改变决定。

    就算我拒绝，用处也不大，最终的结果，赢的只会是李东。

    其他原因不说，关键在于，我们没有充足的资金，别人根本不相信我们，也不信任我们的实力。

    和李东竞争的基础，关键就在于资金问题，以及各大机构的信任度。

    富康这边，我们丧失了竞争的核心力。

    而剩下的几大机构当中，以摩根大通、摩根士丹利、CRMC三家为主，这三家持有国美22%的股权。

    只要我们能获得他们三家的支持，李东哪怕拿下所有股东，一切都不足为虑。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的目标是说服这几家机构支持我们。

    另外，我们需要筹募一笔资金，准备和李东在一级市场，包括二级市场进行竞争！

    也许，我们看到的，仅仅是其冰山一角。

    股东当中，有多少人和李东达成了协议，有多少人准备支持李东，目前我们都不得而知。

    可我知道，绝不仅仅是富康！

    诸位……”

    杜娟说着，眼睛一红，起身看向众人道：“国美的未来，我和老黄的未来，都交给诸位了！

    二十年的风风雨雨，我们一起走过。

    如今，国美因为我的决策，可能会出现超过老黄失陷的灾难。

    我是国美的罪人，然而，此时此刻，我恳求诸位，看在二十年风雨共济的份上，帮我一把。

    等事情结束，我引咎辞职，再也不插手国美事务！”

    在场的众人心中一动，不少人面露不忍。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更别说一起风雨同舟，共事数十载。

    元老系唯一进入董事会的周董事沉声道：“这话不用杜总说，李东狼子野心人尽皆知，我们绝不会给他成功的机会！

    一旦被李东入主国美，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谁不知道，李东独断，而且疑心病很重，一旦进入国美，绝不会放心我们这些老人。

    到时候，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出国美。

    在国美这么多年，现在让我们走，我们能做什么？

    所以，抵挡李东，不仅仅是杜总和黄总的事，更是我们自己的事！”

    这话，算是敲打其他元老，防止这些人落井下石，投靠了李东。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出声道：“周总说的道理我们都懂，唇亡齿寒，王悦被塞进董事会，我们就知道，我们的苦日子到了。

    这两天，王悦一边在推动董事会决议，一边在清查内部。

    我们这几天都被问询过，她什么意思，我们都看出来了。

    现在李东还只是小股东，就敢大动干戈，一旦被他真的入主了，什么下场，我们心里有数。

    杜总和周总不用再说什么，这么多年，我们把国美当成自己的家。

    现在有外人要闯进来，我们也不会认可！

    引入李东，不是杜总的错，那时候，我们没的选择。

    错就错在，李东心太黑，心太狠，其他股东也都是首鼠两端，程晓的永乐系也是不堪大用，光知道和我们内斗，给了李东机会！

    杜总，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尽全力去做！”

    众人纷纷表态，杜娟见状心里松了口气，正色道：“那我杜娟就不在这时候矫情了，如今，国美危难之际，需要我们一起去力挽狂澜！

    前面我说了，李东很可能不止和富康一家达成了协议。

    甚至包括大摩几家，都有可能和李东接触了。

    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争取这些资本机构的认可和支持。

    周总，你和他们打过多年交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你马上和几家沟通交流，哪怕不能支持我们，也要拖着他们，不给他们转投李东的机会。

    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香江那边，我们在二级市场还有一些流通股，包括那些可转换债券，前几天我听人说，有人在收购。

    王总，这事交给你，你在那边工作过，你去把情况查清楚了。

    先游说各大机构，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主动回购，资金方面，我来处理。

    这几天，我要去潮汕一趟，争取筹集足够的可用资金。

    第三，程晓一系的态度。

    永乐系掌控接近10%的股份，也是国美的重要组成部分。

    和程晓的谈判游说，交给吴总了，你和程晓合作多年，你全权代表我和老黄，条件可以开的放开一点，只要我们度过难关，一切都有挽回的机会！

    第四，国美电器的商标使用权和另外360家未上市门店，现在都托管在鹏润旗下。

    以这点为筹码，主要拖住李东的脚步。

    李东的野心很大，他想要的是完整的国美，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选择用这点和他谈判，拖延时间。

    第五，争取获得舆论的支持和同情。

    老黄刚进去，李东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们要占据舆论制高点，在道德上谴责他，让他投鼠忌器。

    第六……”

    杜娟有条不紊地一条条说着自己的计划，最后一脸郑重道：“拜托诸位了！”

    众人纷纷点头，周董事等她说完又道：“另外还有两件事，第一，富康这边怎么处理？

    是拖着，还是同意？

    第二，我们都走了，谁来坐镇国美，此刻，杜总您离开，对我们大为不利。

    我觉得，潮汕那边可以交给别人……”

    杜娟摇头道：“不行，我不亲自去一趟，其他人都不行，别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答应。

    至于谁坐镇，我想好了，将秀红从沪市调回来。

    如今国美危在旦夕，永乐系那边我们可以放松压制，让秀红回来坐镇总部，抵挡王悦的进攻。”

    杜娟口中的秀红，是老黄的大妹，也是位女中悍将。

    并购永乐之后，老黄不放心永乐的大本营，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妹黄秀红坐镇沪市，这几年永乐系能平稳过度，和黄秀红关系很大。

    以前，国美最大的敌人是永乐系，是内部。

    可这时候，永乐系倒是旁枝末节了，杜娟离开总部，必须要一位强力人士坐镇才行。

    而黄秀红，就成了最佳选择。

    其他人纷纷点头，对黄秀红回来坐镇，他们还是认可的。

    黄秀红的能力不比他们弱，加上还是老黄的亲妹妹，在国美这边也是威望甚高，足以压制人心骚乱。

    杜娟顿了顿又道：“至于富康那边，答应他们！

    一方面，双方采取现金交易，我要减少李东手中的筹码，让他支出一部分现金。

    远方的资金链问题，一直都是个大问题。

    好几次，李东都差点栽在了这上面，这次富康这边采用的是15亿现金交易，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李东也不好过。

    另一方面，减少李东的警惕性。

    让他觉得，我们不过如此，而且造成既定事实，也容易博取其他人的同情。

    要不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行回购，对簿公堂。

    这样一来，反而寒了其他股东的心，连自己的股权出售，都受到我们的刁难，大家心中不安。

    而且，也容易凸显我们的虚弱。

    连8%的股权交易都不敢放手，那我们害怕李东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连我们都这么害怕，怎么安抚人心？

    对李东，我们战术上重视，战略上蔑视！

    绝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怕了李东，要不然，如此虚弱的我们，就算这次不被李东吞下，也挡不住其他人。”

    众人再度点头，另外一位副总道：“杜总，我还有个想法，我们可以联络百联、苏宁、沃尔玛、物美……这些零售企业，一起狙击李东。

    内外夹攻，让他无心他顾。

    李东的做大，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这当前，他们也愿意和我们合作，要不然，第一个是我们，下一个可能就是他们！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都懂，他们也会理解。

    或者，不仅仅是零售行业，李东涉及的产业很多，我们都可以联合，总之，李东做大，我们都要遭殃！”

    杜娟闻言眼神一动，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我让燕红暗中联络各家！

    目前，不适合让李东发现我们的目的，关键时刻，可以给他迎头痛击！”

    黄燕红，老黄的二妹，同样也是国美的高管。

    虽然平时黄家内斗不断，可这时候，杜娟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家内斗，斗的再狠，肉也砸在了锅里。

    可一旦被李东强势入主，那整个锅都被掀翻了。

    随着杜娟的话音落下，其他人也不再商议，纷纷准备出动。

    周董事刚要走，杜娟喊道：“周总，下午召开董事会，先答应了富康的事！

    我们在董事会上认输，让所有人看到李东的狼子野心，让所有人知道，李东的胃口大的让他们害怕！

    这不仅仅是我们国美一家的事，而是整个行业的事，整个商界的事！

    现在，我们陷入水深火热，大家坐着看戏，下一个，可能就是他们。

    李东，就是业内的毒瘤！”

    能让杜娟说出“毒瘤”的话，显然也是恨极。

    周董事能体会到这种愤恨，同仇敌忾道：“李东本就是业界毒瘤，不过我们这么快就妥协，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们外强中干？”

    “不，大家看到的只有李东的强势，李东的欺软怕硬，以及李东的霸道。

    作为受害者的我们，为了大局，为了国美的新生，忍气吞声，股东们和员工们都会知道，谁才适合掌控国美！”

    周董事不再多说，点头道：“那我去通知他们，这几天已经连续召开董事会……”

    摇了摇头，周董事没再说，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