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这小子来也许并非明智之举，万泉梁心里感到万分孤独，猛然有一种孤家寡人的感觉。能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哪一个不都精于算计，之所以一个个都在这里胡搅蛮缠，说一些瞎扯淡的奇谈怪论，无非是不想担责，更不希望因为担责被问责。很多时候，一个人不做事就不会犯错误，反而可以占据大义指手画脚，真正做事的人事情做好了未必有功，事情做得不好必然有错。

    一个字，混！大家都在混，遇到大风大浪的时候人人都不愿意立于危墙之下，英雄是没有的，狗熊倒是一大堆。真正出现一个英雄，狗熊们会对英雄提出百般刁难和要求，把本该自己承担的责任全部一股脑抛给这个勇于承担的人。

    这，正是英雄人物的可悲之处。他们成功时，鲜花和掌声，溢美之词悉数而来。但他们出错时，那些原本赞美他，倾慕他的群体会对他无限的苛责。人世间最大的恶反而不是作恶，而是苛求正义和善良。哪怕看到这一点的人，面对群情汹涌，也会保持沉默，明哲保身。

    秦风正是领悟透了这些道理，现在形式风格和以往越来越不一样，他不再执着于主持什么正义，维护什么道德，他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保护好自己，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空有一腔热血，一股正义感已经不适应他这个年龄，自己被干掉了，连出手相助的机会都没有。这也是为什么官僚越来越高明的地方，什么事都要拿出来研究一下，一下不行两下，就算是个屁，如果值得研究，也要研究研究再说。

    一个人想要干点事是很难的，大多数时候看来是需要曲中求的，直接挺身而出往往容易粉身碎骨。以前他一路走来几次化险为夷，一是关键时刻有人鼎立相助，二是运气成分。可是越是身居高位，他就越不敢相信运气，这个东西太玄了，万一运气不来，那就一切玩完。

    “秦局长，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始末你都没有调查过，了解过，一问三不知，所以拿不出一个对策和想法？”万泉梁最后一次问道，如果秦风这个问题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就打算放弃在秦风身上使劲了。这个人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老油条的官僚，学会了明哲保身，他身上的锋芒正在逐渐褪去，以后充其量不过是个耿静忠，不会有太大的成就。

    秦风知道万泉梁会在这里堵着自己，房闹事件他自然是派人调查了的，来龙去脉心里门清。其实这事再简单不过，问题都摆在明面上，跟菜市场和股市有什么区别呢？你买的菜今天一块钱，明天两块钱，开始骂菜贩子不是东西，乱涨价。大后天你再去买，降到了五毛钱，心里又开始舒坦了，妈的，遭报应了吧。股市也是这个道理，多少网民亏得血本无归，也没见谁跑到证券会去闹去。

    “这个事我大概调查过，近几年南华出现过好几次房闹事件，基本上都是因为开发商降价销售，前期购买的业主认为资产缩水，要求黑心开发商偿还被骗走的血汗钱，或者将价格提升到不低于他们购买时的水准，不同意就开始维权。双方产生摩擦后武斗，打砸抢，业主方往往情绪失控，越闹越起劲。其实老百姓买房子和买股票一样，都是市场行为，涨跌都由市场杠杆调整，不是谁说了算的。”秦风解释道。

    万泉梁继续追问道：“那你有没有调查过，开发商为什么要降价？房价这几年一路飙升，可是往往很多开发商在大量囤货销售停滞，或者二三期工程时却开始降价销售，难道他们跟钱有仇吗，有钱不赚，非要廉价销售。”

    秦风苦笑道：“开发商有很多限制，一个是随时变化的地方土地政策，一个是现金流和银行贷款的压力。他们大量囤地后，限期必须开盘，这就需要尽快回笼资金，那么钱从哪里来？一大部分是从房屋销售中来，所以要尽快把房子卖出去。而到了二期和三期，资金压力越来越大，银行信贷压力也越来越大，现金流受到冲击，为了尽快将房屋销售一空，他们只能采取降价销售的办法尽快回笼资金。但是这么一来，之前买过房子的业主就不干了。他们必然会认为，开盘价格下降，自己的房屋立刻贬值，资产损失惨重，受害者心理爆棚，因而会集体跑到售楼处维权喊冤。这种思维逻辑就是反市场化的，市场从没有保证过任何东西是只升值不贬值的。”

    听完秦风这番话，会场陷入到了一片沉默之中，大家都开始思索，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有些人则开始对秦风刮目相看，谁说他莽撞没脑子，那谁才真的没脑子，人家每次应对之前都是做足了功课的，所以才那么有底气。这个人，如今学会了隐藏锋芒，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郑伟冲秦风投来赞许的一眼，接着说道：“不瞒各位，昨晚秦风在接到报告前，正带着媳妇在我家里做客。一接到消息，他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让我帮忙联系市委和省委宣传部，禁止报道一切关于这次房闹的信息，自己则火速赶往现场处理矛盾纠纷。像房闹这种敏感事件任何报道都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引发舆论洪水，人们下意识会站在所谓弱势群体一方，认为是开发商侵吞了他们的财产。这种事情，不是不允许报道，而是必须要有正确的舆论导向，否则任何党媒的报道都属于火上浇油。在我看来，这才是最敏锐的政治敏感性，站在大局着想的角度，不偏不袒，知道事情公平解决，不留后患。”

    “嗯，我同意郑部长的意见，这一点秦风同志表现得是不错。”万泉梁点点头说道。

    然而正是这个时候，宣传部刘部长却跳出来拆台了，撇撇嘴吧，不屑地问道：“秦局长，我听说你在碧桂园高档小区也有一套156平方的房子。这套房子价值大概在五百万左右，你是全款付清的，有这回事吧？既然你也是业主，为什么你不去维权，反而会去阻挡业主维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