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11 第110章 无情
- 112 第111章 声断
- 113 第112章 冷浸
- 114 第113章 隙月
- 115 第114章 弄哀
- 116 第115章 月明
- 117 第116章 晴昼
- 118 第117章 沾惹
- 119 第118章 知否
- 120 第119章 霜姿
- 121 第120章 飞埃
- 122 第121章 此生
- 123 第122章 难双
- 124 第123章 俯仰
- 125 第一章 近孤山
- 126 第二章 聚睢盱
- 127 第三章 总轻负
- 128 第四章 闲处看
- 129 第五章 莫相违
- 130 第六章 千古调
- 131 第七章 自悲凉
- 132 第八章 归来路
- 133 第九章 寻芳草
- 134 第十章 欲断肠
- 135 第十一章 却无情
- 136 第十二章 真堪惜
- 137 第十三章 谁同醉
- 138 第十四章 花同梦
- 139 第十五章 蛾眉巧
- 140 第十六章 日犹长
- 141 第十七章 压重门
- 142 第十八章 别有肠
- 143 第十九章 玉成尘
- 144 第二十章 晚来风
- 145 第二十一章 更凋零
- 146 第二十二章 自难忘
- 147 第二十三章 归来意
- 148 第二十四章 如许恨
- 149 第二十五章 愁未醒
- 150 第二十六章 异时对
- 151 第二十七章 料峭寒
- 152 第二十八章 难轻诉
- 153 第二十九章 渐分明
- 154 第三十章 拂红尘
- 155 第三十一章 梦中身
- 156 第三十二章 翠眉颦
- 157 第三十三章 恨无常
- 158 第三十四章 非我有
- 159 第三十五章 怎忘得
- 160 第三十六章 恨绵绵
- 161 第三十七章 东南别
- 162 第一章 飞絮青冥
- 163 第二章 行藏在我
- 164 第三章 前欢杳杳
- 165 第四章 和风轻暖
- 166 第五章 别有轻妙
- 167 第六章 疏慵自放
- 168 第七章 好景良天
- 169 第八章 巷陌乍晴
- 170 第九章 万般方寸
- 171 第十章 奇容千变
- 172 第十一章 前事重偶
- 173 第十二章 凉生襟袖
- 174 第十三章 桃花浪暖
- 175 第十四章 往日记省
- 176 第十五章 多情休休
- 177 第十六章 黯黯云梦
- 178 第十七章 相思字了
- 179 第十八章 梅萼分明
- 180 第十九章 甚时是休
- 181 第二十章 闺门多暇
- 182 第二十一章 双溪尚好
- 183 第二十二章 痛惜依旧
- 184 第二十三章 切切吟苦
- 185 第二十四章 丁香千结
- 186 第二十五章 空识归航
- 187 第二十六章 凤枕香浓
- 188 第二十七章 故山知好
- 189 第二十八章 恨如流水
- 190 第二十九章 觉来幽恨
- 191 第三十章 惊破绿窗
- 192 第三十一章 翠飐轻红
- 193 第三十二章 远梦成归
- 194 第三十三章 关锁千重
- 195 第三十四章 一池萍碎
- 196 第三十五章 烟盖云幢
- 197 第三十六章 为伊牵系
- 198 第三十七章 冰壶凉簟
- 199 第三十八章 好梦惊回
- 200 第三十九章 暮云收尽
- 201 第四十章 离亭欲去
- 202 第四十一章 曲曲如屏
- 203 第四十二章 占得欢娱
- 204 第四十三章 一晌消凝
- 205 终章 千里城北繁华歇
- 206 贺兰番外
- 207 容与布暖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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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飞埃
第120章 飞埃
牢房狭长的甬道里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五六个手执拂尘的内侍两腋铺排开,后面姗姗来了位红袍紫金冠的贵人。反剪着双手,绶带低垂在胸前。腰上一串羊脂玉带扣,右侧七事,左侧青铜嵌宝匕首,笃悠悠从入口踱进来。
“殿下仔细脚下。”一个内侍拿胳膊垫到了台阶落差处,等太子昂首迈过去了方直起身来。借着光一看,肥头大耳,鼻梁上略有几粒麻子,是蓬莱宫的内侍总管兆奚。
贺兰笑了笑,天后是当真动了杀机。派寝宫里的心腹太监跟着,就是要弘和他做个了断吧!当太子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尤其有个强势狠辣的母亲时,更是处处掣肘,傀儡样的活着。
至于弘……他从来不了解他。就算曾经那么亲密,他对他还是留着一手的。也许是天性,也许因为对待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容与向弘行礼,他点了点头,“我得着两对波斯产的猫眼石,叫人镶在雁翎刀上,才刚让人送到你衙门里了。”
容与微一躬,拱手道了谢,“殿下审案,臣等先行告退。”
弘抬手阻止,声音像深潭底里积压得过久的气泡,沙哑而低沉。他说,“不必,本宫今日不是来审案子的。来看看故人,说两句话就走。”
确实,遣得散禁军,遣不散这些如影随形的太监。何必避人?越是鬼祟越是招人窥伺。
贺兰下榻见礼,“多谢殿下惦念,常住戴罪之身,受之有愧。”
弘死死瞪着他,像要把他瞪出个窟窿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知不知道你愚蠢的行经害了多少人?”
贺兰仍旧毫不在乎的表情,“殿下言重了吧!两情相悦,情难自已,害了谁呢?”
“两情相悦?”弘哼笑,“真的是两情相悦吗?你玷污人家姑娘清白,还敢说两情相悦?”
贺兰转回榻前坐着,偏过脸傲慢道,“殿下别单看表象,杨小姐分明是自愿的,事后权衡利弊,丢不开太子妃的名头,又反悔了。殿下聪明一世,聪明过了头,反倒不中用了么?其实你该谢谢我,大婚之前替你看清了那女人的面目,也免得你多走弯路。说真的,你若是想尝她的味道,也不必忌讳什么。你我兄弟,自小一条裤子都穿过。区区的女人,值什么?”
弘还未及开口,边上兆奚拔高了公鸡嗓子叫起来,翘着兰花指道,“你放肆!折辱太子千岁,好大的……”
还没等他说完,贺兰一跃而起,反手就是响而脆的一嘴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虽下了狱,身上爵位还在。你一个断子绝孙的阉狗敢对我大呼小叫?看爷先取了你的狗命!”
他如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竖不好了,多背一条人命也没什么。那兆奚忌惮之余又愤恨,平常作威作福惯了,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跟来的内侍都是他的徒弟,他使个眼色,几个人发作起来,居然蠢蠢欲动打算讨公道。
容与很不满意,厉声道,“殿下面前要造反不成?沈某坐镇北衙,还没见过这么目无法纪的。”扬声道,“来人,通通押起来!”
号子里应声进来一列禁军,杀气腾腾的模样,揎拳掳袖就上来拿人。兆奚唉唉叫道,“大都督这是什么意思?奴婢给天后办差,打狗也要看主人!”
容与冷笑着拱手,“这事沈某自然当面向天后禀明,眼下得罪之处,还请公公包涵。”
沈容与向来同贺兰敏之不和,这是尽人皆知的。加之他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不循私情,因此倒不怕武后责难。借题发挥一下,算是肃清了太子左右眼线,给他们腾出了说体己话的空间。
他震袖一挥,“叉出去!”
兆奚垂头丧气被推搡出了木栅,一群人潮水似的退尽了,太子和贺兰却成了斗鸡样式。红着眼,气得哧哧喘。
“你只管闹,早晚把命闹丢了,也就消停了!”弘咬牙道,“你除了惹是生非还会什么?这趟判下来,你得不着好处知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救你?又拿什么脸去救你?”
贺兰嘴角含着枯败的花,眼里的一星微芒也成了灰,“我没让你救我,贺兰氏都叫你们铲除完了,可不是该轮到我了么!没有这桩事,也有别的把柄。我就是个仰人鼻息的乞索儿,要处置我,简直比捻死只蚂蚁还容易。”
弘气得不轻,攥着拳头道,“敏月的死是个意外,你偏要算到天后头上,可见你是疯了!退一万步,就算是母亲所为,你这样对着干有什么好处?”
他们吵得分外厉害,容与在一旁如坐针毡。好容易寻了个机会退出来,站在甬道尽头,还听得见里头急赤白咧的争执。
他左右看看,几个狱卒垂首在门边侍立。脸上低眉顺眼,可耳朵上没把门,不想听也不成。他蹙眉示意他们散远些,自己也由不得琢磨。贺兰这趟是栽定了,布暖留在兰台没了依靠,要着紧调到凤阁去才好。
他转脸望横街那头广袤的树林,夕阳斜照着,还是黑洞洞的瘆人。这表面升平的朝代就像那片树海,枝枝蔓蔓底下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为生存挣扎、为权利挣扎、为爱情挣扎……他们都是可悲的笑话。
过了好一阵,太子方气急败坏的出来。缓了两口气道,“我求了母亲,此事不能深追究。他荒唐事太多,杀头虽免了,要流放。”他又恢复成那淡淡的笔直的喉咙,“你亲自送他,只有你我才放心。”
容与知道,这结果少不得是拿一些切身利益换来的。天后不做赔本买卖,他恍惚看见珠帘后那张文细的红唇。和自己的儿子讲条件,也是毫不含糊的。
他俯身下来打拱,“请殿下放心。”
李弘微点一下头,拔过身去看外面景色,眼神空荡荡没有焦点。
容与引他出去,到正衙里嘱咐人敬茶来。弘趺坐在席垫上,定定看着竹篾起伏的纹路,脑子发胀,头痛欲裂。
“他总是这样……”他扶着额喃喃,“办事不记后果,想一出是一出。朝中大臣府里多的是女儿,去了姓杨的还有姓裴的。凭他一己之力,能够阻止多少回?”
容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惊讶,没想到他们之间的事,太子居然会亲口承认。大约是伤心到了极点,迷茫到了极点,当真是无路可走了。他认识太子虽不算久,但两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读懂一个人了。他是储君,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自小受严格的教育,即使最亲近的人,也会下意识的防备,因为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他不方便发表评论,只道,“流放,也许是桩好事。”
弘的嘴角沉了沉,“不知道……我心里没底。”顿了很久才道,“我希望他活着,眼下艰难些,以后会好的。容与,请你务必帮我的忙,我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
他愣了愣,莫非还要生死与共么?他惶恐起来,最后会审的结果流放无疑,但是中途会不会接到密旨就难说了。万一蓬莱宫下令叫杀,届时他又如何处理?
他沉吟半晌,的确是个棘手的难题。忠义安得双全?局势瞬息万变,他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太子这里巴巴儿看着他,等他立时答复。且有那么重的话扔给他,他不得不审慎。
“殿下信得过容与,容与定当尽力而为。”他计较良久,也只得这样回话。
太子嗟叹着点头,料着他是有把握的,便不再说什么了。
天边残阳如血,这样人人自危的年月里,谁又是真正作得了自己主的!
会审就是装装样子,罪状都是现成的。两天之后判罚下来了——贬黜周国公,恢复本姓贺兰,流放雷州,永世不得还朝。
这是明面上的敕令,临动身时容与果然接到天后手书,简单四个字——“扑杀此獠!”
他把羊皮卷掖在腰封里,在无人送行的夜里,率众押解贺兰上路。
长安到雷州路途遥远,加之越往南天越热,先头几天还规规矩矩上枷坐囚车,后来就不成了。贺兰从小金尊玉贵,没有受过半点苦。日晒雨淋里奔波几千里,又不得自由,虽然咬牙不吭声,却也已然是奄奄一息的惨况。
半月后到韶州,又遇着接连的雷雨天气。官道两头一望无际,走了几百里没有人烟。豆大的雨点砸下来,黄土垄道上的灰尘扬起来,厚厚的一层,呛得人几欲窒息。
贺兰终于开口说话,“上将军,避避雨吧!”
容与回身看那张胡子拉渣的脸,淋得水鸡似的,仍旧是一种荒漠的神气。心里可怜他,因对左右道,“再过六里地有官驿,脚下加紧点儿,一盏茶的时候就到了……给他去刑,送件油绸雨衣过来。”
贺兰笑嘻嘻的冲他道谢,他也不理会,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往前赶。穿过雨帘渐渐看见一片低矮的灰瓦院落,门前竖着旌旗,门框子两腋还残留着斑驳的对联。驿门大开着,廊庑下站了个驿丞。看见一队飞骑打扮的人到了门上,慌忙打着伞迎了出来。
那伞是把看得见天的破油伞,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他也闹不清谁是谁,只管叉手行礼,“将军们路上辛苦,快进里面歇歇脚。卑下这就嘱咐人开炉子,给将军们生火做饭。”
贺兰老大不客气,“那谁,驿丞!先给我打水准备胰子,叫我好好洗洗这满身污垢。”又靦脸对容与笑,“上将军答应么?”
容与皱着眉点头应了,这一路来倒比贺兰的心思还重,身上那道旨意捂得发烫,到底怎么处置才好,他拿不定主意。再瞧瞧这泼天盖日的豪雨,私下揣摩着,似乎是该寻个机会和贺兰好好谈谈了。
“殿下仔细脚下。”一个内侍拿胳膊垫到了台阶落差处,等太子昂首迈过去了方直起身来。借着光一看,肥头大耳,鼻梁上略有几粒麻子,是蓬莱宫的内侍总管兆奚。
贺兰笑了笑,天后是当真动了杀机。派寝宫里的心腹太监跟着,就是要弘和他做个了断吧!当太子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尤其有个强势狠辣的母亲时,更是处处掣肘,傀儡样的活着。
至于弘……他从来不了解他。就算曾经那么亲密,他对他还是留着一手的。也许是天性,也许因为对待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容与向弘行礼,他点了点头,“我得着两对波斯产的猫眼石,叫人镶在雁翎刀上,才刚让人送到你衙门里了。”
容与微一躬,拱手道了谢,“殿下审案,臣等先行告退。”
弘抬手阻止,声音像深潭底里积压得过久的气泡,沙哑而低沉。他说,“不必,本宫今日不是来审案子的。来看看故人,说两句话就走。”
确实,遣得散禁军,遣不散这些如影随形的太监。何必避人?越是鬼祟越是招人窥伺。
贺兰下榻见礼,“多谢殿下惦念,常住戴罪之身,受之有愧。”
弘死死瞪着他,像要把他瞪出个窟窿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知不知道你愚蠢的行经害了多少人?”
贺兰仍旧毫不在乎的表情,“殿下言重了吧!两情相悦,情难自已,害了谁呢?”
“两情相悦?”弘哼笑,“真的是两情相悦吗?你玷污人家姑娘清白,还敢说两情相悦?”
贺兰转回榻前坐着,偏过脸傲慢道,“殿下别单看表象,杨小姐分明是自愿的,事后权衡利弊,丢不开太子妃的名头,又反悔了。殿下聪明一世,聪明过了头,反倒不中用了么?其实你该谢谢我,大婚之前替你看清了那女人的面目,也免得你多走弯路。说真的,你若是想尝她的味道,也不必忌讳什么。你我兄弟,自小一条裤子都穿过。区区的女人,值什么?”
弘还未及开口,边上兆奚拔高了公鸡嗓子叫起来,翘着兰花指道,“你放肆!折辱太子千岁,好大的……”
还没等他说完,贺兰一跃而起,反手就是响而脆的一嘴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虽下了狱,身上爵位还在。你一个断子绝孙的阉狗敢对我大呼小叫?看爷先取了你的狗命!”
他如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竖不好了,多背一条人命也没什么。那兆奚忌惮之余又愤恨,平常作威作福惯了,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跟来的内侍都是他的徒弟,他使个眼色,几个人发作起来,居然蠢蠢欲动打算讨公道。
容与很不满意,厉声道,“殿下面前要造反不成?沈某坐镇北衙,还没见过这么目无法纪的。”扬声道,“来人,通通押起来!”
号子里应声进来一列禁军,杀气腾腾的模样,揎拳掳袖就上来拿人。兆奚唉唉叫道,“大都督这是什么意思?奴婢给天后办差,打狗也要看主人!”
容与冷笑着拱手,“这事沈某自然当面向天后禀明,眼下得罪之处,还请公公包涵。”
沈容与向来同贺兰敏之不和,这是尽人皆知的。加之他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不循私情,因此倒不怕武后责难。借题发挥一下,算是肃清了太子左右眼线,给他们腾出了说体己话的空间。
他震袖一挥,“叉出去!”
兆奚垂头丧气被推搡出了木栅,一群人潮水似的退尽了,太子和贺兰却成了斗鸡样式。红着眼,气得哧哧喘。
“你只管闹,早晚把命闹丢了,也就消停了!”弘咬牙道,“你除了惹是生非还会什么?这趟判下来,你得不着好处知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救你?又拿什么脸去救你?”
贺兰嘴角含着枯败的花,眼里的一星微芒也成了灰,“我没让你救我,贺兰氏都叫你们铲除完了,可不是该轮到我了么!没有这桩事,也有别的把柄。我就是个仰人鼻息的乞索儿,要处置我,简直比捻死只蚂蚁还容易。”
弘气得不轻,攥着拳头道,“敏月的死是个意外,你偏要算到天后头上,可见你是疯了!退一万步,就算是母亲所为,你这样对着干有什么好处?”
他们吵得分外厉害,容与在一旁如坐针毡。好容易寻了个机会退出来,站在甬道尽头,还听得见里头急赤白咧的争执。
他左右看看,几个狱卒垂首在门边侍立。脸上低眉顺眼,可耳朵上没把门,不想听也不成。他蹙眉示意他们散远些,自己也由不得琢磨。贺兰这趟是栽定了,布暖留在兰台没了依靠,要着紧调到凤阁去才好。
他转脸望横街那头广袤的树林,夕阳斜照着,还是黑洞洞的瘆人。这表面升平的朝代就像那片树海,枝枝蔓蔓底下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为生存挣扎、为权利挣扎、为爱情挣扎……他们都是可悲的笑话。
过了好一阵,太子方气急败坏的出来。缓了两口气道,“我求了母亲,此事不能深追究。他荒唐事太多,杀头虽免了,要流放。”他又恢复成那淡淡的笔直的喉咙,“你亲自送他,只有你我才放心。”
容与知道,这结果少不得是拿一些切身利益换来的。天后不做赔本买卖,他恍惚看见珠帘后那张文细的红唇。和自己的儿子讲条件,也是毫不含糊的。
他俯身下来打拱,“请殿下放心。”
李弘微点一下头,拔过身去看外面景色,眼神空荡荡没有焦点。
容与引他出去,到正衙里嘱咐人敬茶来。弘趺坐在席垫上,定定看着竹篾起伏的纹路,脑子发胀,头痛欲裂。
“他总是这样……”他扶着额喃喃,“办事不记后果,想一出是一出。朝中大臣府里多的是女儿,去了姓杨的还有姓裴的。凭他一己之力,能够阻止多少回?”
容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惊讶,没想到他们之间的事,太子居然会亲口承认。大约是伤心到了极点,迷茫到了极点,当真是无路可走了。他认识太子虽不算久,但两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读懂一个人了。他是储君,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自小受严格的教育,即使最亲近的人,也会下意识的防备,因为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他不方便发表评论,只道,“流放,也许是桩好事。”
弘的嘴角沉了沉,“不知道……我心里没底。”顿了很久才道,“我希望他活着,眼下艰难些,以后会好的。容与,请你务必帮我的忙,我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
他愣了愣,莫非还要生死与共么?他惶恐起来,最后会审的结果流放无疑,但是中途会不会接到密旨就难说了。万一蓬莱宫下令叫杀,届时他又如何处理?
他沉吟半晌,的确是个棘手的难题。忠义安得双全?局势瞬息万变,他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太子这里巴巴儿看着他,等他立时答复。且有那么重的话扔给他,他不得不审慎。
“殿下信得过容与,容与定当尽力而为。”他计较良久,也只得这样回话。
太子嗟叹着点头,料着他是有把握的,便不再说什么了。
天边残阳如血,这样人人自危的年月里,谁又是真正作得了自己主的!
会审就是装装样子,罪状都是现成的。两天之后判罚下来了——贬黜周国公,恢复本姓贺兰,流放雷州,永世不得还朝。
这是明面上的敕令,临动身时容与果然接到天后手书,简单四个字——“扑杀此獠!”
他把羊皮卷掖在腰封里,在无人送行的夜里,率众押解贺兰上路。
长安到雷州路途遥远,加之越往南天越热,先头几天还规规矩矩上枷坐囚车,后来就不成了。贺兰从小金尊玉贵,没有受过半点苦。日晒雨淋里奔波几千里,又不得自由,虽然咬牙不吭声,却也已然是奄奄一息的惨况。
半月后到韶州,又遇着接连的雷雨天气。官道两头一望无际,走了几百里没有人烟。豆大的雨点砸下来,黄土垄道上的灰尘扬起来,厚厚的一层,呛得人几欲窒息。
贺兰终于开口说话,“上将军,避避雨吧!”
容与回身看那张胡子拉渣的脸,淋得水鸡似的,仍旧是一种荒漠的神气。心里可怜他,因对左右道,“再过六里地有官驿,脚下加紧点儿,一盏茶的时候就到了……给他去刑,送件油绸雨衣过来。”
贺兰笑嘻嘻的冲他道谢,他也不理会,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往前赶。穿过雨帘渐渐看见一片低矮的灰瓦院落,门前竖着旌旗,门框子两腋还残留着斑驳的对联。驿门大开着,廊庑下站了个驿丞。看见一队飞骑打扮的人到了门上,慌忙打着伞迎了出来。
那伞是把看得见天的破油伞,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他也闹不清谁是谁,只管叉手行礼,“将军们路上辛苦,快进里面歇歇脚。卑下这就嘱咐人开炉子,给将军们生火做饭。”
贺兰老大不客气,“那谁,驿丞!先给我打水准备胰子,叫我好好洗洗这满身污垢。”又靦脸对容与笑,“上将军答应么?”
容与皱着眉点头应了,这一路来倒比贺兰的心思还重,身上那道旨意捂得发烫,到底怎么处置才好,他拿不定主意。再瞧瞧这泼天盖日的豪雨,私下揣摩着,似乎是该寻个机会和贺兰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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