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柃心血来潮之下，隐约察觉到了胡嫪那边有事情找自己。

    但短时间内，他也不知具体何事，直至他们派遣的小妖过来，才恍然大悟。

    “巴山君身边竟然出现了冥宗的使者，还是个以前见过的？”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足为奇。

    虎妖一族的天赋，除却肉身道果之外，就属阴风或者掌御伥鬼的能力最为出名。

    后者与冥宗之道隐隐有着几分相通之处，与幽魂宗人勾结起来买卖阴魂，为祸人间，不足为奇。

    真正让李柃陷入思索的，是业莲衣背后的业家把手伸进了妖国高层，极大可能对其重大决策造成深远的影响，因着冥宗之故，妖族彻底倒向地府的阵营，与天庭对抗，倒像是顺理成章将会发生的事情。

    此消彼长之下，天庭的敌对势力，就多出了一股强大的生力军了。

    “你先回去，就说我已经知道了，但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李柃回过神，如是对前来报讯的侍女说道。

    胡嫪是个聪明妖，听到自己这么说，也不会擅自行动，平白打草惊蛇。

    打发走这名狐妖侍女之后，李柃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掏出三炷信灵香，于一件香炉法宝插上点燃，诚心祭拜起来。

    但见烟气浮游，直上而起，随着渺渺茫茫的亿万丝绦飘飞升入灵霄。

    这些是信灵香的香魄，正在以一种奇诡莫测的方式上达九天，进入天庭所在的虚空洞天。

    丁谓《天香传》曰：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

    香自诚心起，烟从信里来，一诚通天界，诸真下瑶阶。

    此等妙用，不仅可以用在请神降真之法，还能传讯。

    但聚窟洲这边是颢天掌控之地，并非玄天，也非钧天，往来通讯并没有那么方便。

    李柃以香为引，祭天祷告之后，暂时也难得到回应，只能静待天庭回复。

    出去之后，慕青丝正在静室外面等候，道：“夫君，事情办妥了吗？”

    李柃道：“已经告知天庭了，但是否能够及时反应，就不知道了。”

    慕青丝道：“以天庭势力，应该也会有耳目在此的，未必见得不知这件事情。”

    李柃道：“这倒也是，不过那业莲衣似乎想要找我，还是暂时避开为妙。”

    李柃如今并不想与之接触，因为他吃到圣果在即，并不想节外生枝。

    一切都等灵宴过后再说。

    他考虑了一番，自己如今是以李真假名托身于此，唯一隐约猜测到自己真实身份的胡嫪是个聪明妖，应当不会泄露，具肓和青姬倒是明明白白的知道真相，但也没有必要背叛。

    甚至就连雄霸他们，都不见得轻易告知对方相关之事。

    他们与自己关系好，可未必见得理会她。

    事实也正如李柃所猜测，业莲衣欲图打探李柃下落，接连碰了好几个不高不低的壁。

    雄霸，炉鼎诸妖是与李柃友好不错，但却并不见得待见所有人类，更何况是业莲衣这般的鬼仙？

    她对妖族风俗有所了解，也不可能拿巴山君的名头来压他们，所以打探下落之事是一拖再拖。

    甚至于，那些妖王还特地派遣小妖告诉李柃这件事情。

    业莲衣一路找到了具肓那边去，早已得到李柃授意的具肓告知道：“李真道友出城去了。”

    “出城？”业莲衣奇怪道，“那位李真道友出城作甚？”

    具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说要到处走走看看，见识一下这边的风景。”

    “巴山这边的风景有什么好看的？”业莲衣心中冷笑，她可不觉得，商贾李真会是喜欢看风景的人。

    八成是身怀什么任务，要勘探妖国这边的局势和地形。

    自古以来，商人或者使者都兼具着间谍的任务，借着通商或者外交往来的机会堂而皇之打入陌生势力内部，加深了解，是必然之事。

    具肓给出的说法并不算离谱，她也就信了。

    “那还真是遗憾，我到时候再来找他吧。”

    具肓道：“业道友放心，若是联系上李真道友，我会转告于他的。”

    “那就有劳道友了。”业莲衣感谢道。

    等到业莲衣离开之后，李柃才从内院出来，看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具肓看了他一眼：“李道友，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把她打发走了，那个女子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躲她。”

    青姬心直口快，嘟哝道：“不会是欠了风流债吧，哼，真差劲！”

    李柃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青姬，我像是那种人吗？”

    青姬道：“像！”

    李柃哑然。

    具肓道：“青儿，莫要胡言！”

    旋即看向李柃：“方才那女子好像是冥宗之人，你担心巴山君已经投向冥宗？”

    李柃讶然看了她一眼，旋即想起，这位具肓也不是什么普通妖王，而是拱卫京畿之地的第七圣峰镇使。

    换在人类的皇朝，那可是封疆一方的军中高层。

    这个位置不是什么妖都能担任的。

    他想了想，干脆直言不讳道：“确实如此。”

    具肓道：“若真如此，你大可以放心，巴山君不会投向冥宗的。”

    李柃讶然道：“为何如此笃定？”

    具肓道：“因为没有必要。”

    李柃正色道：“愿闻其详。”

    具肓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们妖族好歹也是曾经称雄诸天的强大种族，怎么可能轻易附人骥尾，为人效力？

    外界都在传扬我们保守封闭，敌对人类，难不成那些冥宗就不是人类了？”

    李柃闻言，深以为然：“冥宗的构成，怕是比仙门还要复杂，仙门好歹只是一群人类创建的宗门势力在联合，冥宗还有夜叉，还有修罗，还有各种各样的鬼仙和妖魔鬼怪……”

    具肓道：“这便是正理了，连物种都不同，怎么可能真心合作？个体之间或有情谊，能够合作，但两方势力之间，绝不可能结成真正联盟的，如若说我妖族弱小，不得不依附于地府，那才有可能真正倒向它的阵营。

    当然，天庭那边也不大可能得到妖族的效力，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多批仙门使者来过聚窟洲，想要拉拢我们巴山妖国加入天庭，但我们加入天庭去作甚？跟那些被驯化的妖兽一样，成为仙人，天兵天将的坐骑？”

    “呃……其实妖类也有成为妖仙的。”李柃想起了昴日星官之类的职位。

    但他听到具肓方才的说法，就知妖族对人类成见颇深。

    确实，对于个体而言，有所了解之后彼此往来还有可能，猝然之间，整个族群都逆转过来，几乎没有可能。

    这甚至不是说巴山君等少数几个妖皇，甚至巴山顶上，妖神宫中的妖神大圣们改变心态就能办到的。

    意识形态这东西的影响，连大能高手都难以豁免，否则也不会有什么人教正统和有教无类的区别了。

    ……

    数日之后，万妖会举行的日子终于到来。

    这一日，李柃和慕青丝精心乔装变化一番，复又以人香遮掩自身气息，巧妙融入群妖，便跟着具肓她们一起来到会场。

    但见偌大的空地上，群座环绕，一个个山间巨石开凿出来的石台如同千百碑林，众星拱月围着中央处的高台。

    当李柃等人在值守妖修的指引各自落座之后，巴山妖国的妖皇们也莅临此间。

    一道，两道，三道……十七道，十八道，十九道，二十道……

    竟然有着足足二十道身影降落在那里。

    “巴山妖国的子民们，今我妖国再添二位皇者，分别是狼族的魁星妖皇，以及虎族的禺兜妖皇！

    都来参见，为新晋妖皇贺！”

    巴山君化作一个魁梧中年，声音洪亮，传遍四面八方。

    “嚯嚯！”

    “呜！”

    “嗷！”

    群妖怔了一下，旋即沸腾，欢声雷动！

    具肓，青姬等妖吃了一惊：“多出了二位妖皇？魁星和禺兜晋升了？”

    李柃非常虚假的举手欢呼了几声，询问道：“这二位是什么来路？”

    具肓道：“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妖王，那个狼族的魁星，道龄比我还小了一百多岁，没想到竟然晋升了！”

    李柃安慰道：“你从我手里得了不少血兰香，加以祭炼，也有机会的。”

    听得此言，她面色变了变，道：“希望借你吉言吧。”

    说起来，李柃还真希望具肓能够晋升妖皇，成为妖国统治高层的一份子。

    虽然她头顶上没有什么天妖大圣，但只要晋升妖皇，还是有可能对妖国的重大决策形成影响的。

    那样一来，价值就大了许多。

    以新妖皇的亮相为开端，万妖会正式开始。

    这是妖族自古以来就有所流传的盛事，性质接近于草原部落的各部族首领会盟，统计整个族群的大体情况，以及最为重要的妖王数量，妖皇数量。

    以巴山妖国的体制，要让统治者们随时随地掌握麾下具体情况，进行有效管理，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莫说巴山君那样的高层，就是作为鹧鸪岭妖王的禺闿，第七圣峰镇使的具肓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麾下具体有多少妖修！

    广袤的山林之中，存在着大量未曾开发的地区，生活着大大小小的野兽，妖修。

    当中纳入了妖国统治体系的，可以称作是妖国子民。

    而在此之外，还有一大群野妖，是为流民。

    有些野妖部落世世代代在某个地方生活数十上百年，从来未被妖国发现，亦有可能。

    就算一时之间被纳入了妖国的掌控，随着妖王封疆变化，领主的替换，也有可能再次失去掌控。

    这种情况下，基层统治是几乎没有可能建立起来的，真正能够把山林之中的野妖也纳入掌控的机会，是在万妖会中，大宴宾客，封疆赐土。

    野妖们修炼成为妖王本就不易，想要从其他妖修手里获得疆土和洞府亦是困难无比，平日里或许可以凭借自己实力去打杀，去争抢，但想要获得妖国的正式承认，堂而皇之成为一方领主，唯参加万妖会一途。

    万妖朝觐，纳入统治秩序，这便是历届以来，万妖会举行的真正目的！

    在李柃等人的见证下，巴山君亲自登台主祭，供奉三牲。

    他们所信仰的，自然是来自于巴山之巅，妖神宫中的妖族大圣们。

    “有请斗兽台！”

    随着巴山君的请愿，一道红色光芒照耀在会场的中央，转眼功夫，石台从天而降，是个宛若棋盘的事物。

    此物是某种具蕴空间之能的奇异宝石所雕琢，虽然仅得尺许大小，但是随着降落过程不断变化，竟在落下之后，成为占据上千丈见方的大型擂台。

    这便是妖族所藏的道器级法宝，天生神石所祭炼而成的异宝，斗兽台！

    “诸岭诸王，但有纷争，皆可上台争斗，弱肉强食，定鼎疆域，不可反悔……”

    巴山君亲自宣布道。

    “哈哈哈哈，就等着这一天了，本王石颊山领主蹄浑，欲东进开疆，绂月山金从洞的患风，出来挨打！”

    第一时间，就有一名脚生牛蹄，头生牛角的魁梧大汉飞了出来，落在擂台上。

    他是巴山妖国石颊山的领主蹄浑，是位拥有着结丹巅峰修为的大妖王强者。

    被其点名的患风也是一位妖王，似是穿山甲的根脚，身披一袭灰色灰色甲质的鳞甲，神色凝重的上去应战。

    “这便是妖族的传统啊，万妖会上，但有挑战，不得逃避！”

    李柃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在来此之前就已经做过功课，自然对此有所了解。

    “不错，王对王，将对将，兵对兵，各阶俱有争斗，凭此三战，可定妖王封疆。”

    李柃突然想起一事：“那若是没有封疆的新晋妖王想要争取疆土，又待如何？”

    具肓道：“你说野妖吗？野妖没有可能一下就成为封疆领主的，得先依附其他妖王，获得兵马支持。”

    “原来如此……”李柃若有所思。

    说话之间，台上的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石颊山领主蹄浑实力明显高出患风一大截，只花了十几息，就将其揍了个半死，踢落擂台。

    而后麾下兵马登台交战，三战三胜，轻轻松松实现了自己开疆拓土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