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明显低估了药剂学的枯燥程度，光是看克莱伊不停的搬动酒精灯和转旋钮，就看了快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内，克莱伊如同一个机器人，操作丝毫没有变样，就连挪动酒精灯时手臂的角度都没有改变过。如果不是看到倒吊瓶里的液面在缓慢下降，高文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喝下了那瓶“探索记忆”药剂，眼前看到的都只是回忆重现而已。

    看到了也许是第七遍，也许是第八遍，记不清楚了。最终高文还是没能战胜睡意，头一歪，进入了梦乡。等他睡醒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还有一个小时我就要交班了。”克莱伊的声音从操作间里传来。

    防尘纱帘已经被撤掉，克莱伊正在里面洗烧瓶。她听到高文醒来的声音，向这边看了一眼。从她的表情不难看出药剂配置的很顺利。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昨天练剑时积累下的酸痛感消失了大半，但依旧不太指挥得动身体。坐在轮椅上伸了个懒腰，高文当机立断，作出决定：今天不去上课了，上午的文化课吵吵闹闹，听不清楚，下午的马术课自己还没马，上了没有意义。

    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是艰难的，但一旦做出决定之后立刻倍感轻松。这就和前世上大学时一样，每天早上花五分钟做个艰难的决定，然后快乐消遣一整天。

    克莱伊整理好了操作间，将所有东西复位，只捧着一瓶封了口的无色溶液走了出来。克莱伊将玻璃瓶放在桌上，然后从便签册上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上溶液的学名，贴在瓶壁上。

    “十分成功，你带走吧。”克莱伊将瓶子推到高文面前。

    “不，你帮我保存，我只收最终成品。”高文将瓶子推了回去。

    “你不怕我做完整份合剂之后选择私吞吗？”听高文的意思，他只会取走最后的合剂，“配置完成一部分，就交付一部分，这对你而言更保险一些，这也是定制合剂的业内惯例，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不，我已经决定了，就由你保管。克莱伊，我不是轻信的人，我并非相信一面之缘的你，而只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我能看出，你所追求的东西远比一份合剂更昂贵。”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帮你收着。”克莱伊拿起瓶子，小心的将其放进了冰柜的最里层，藏在一群同色溶液之间。这种溶液低温保存更好一些。

    又和克莱伊聊了两句，高文拿到了一份屠龙合剂所需原材料的完整清单。这份清单分为五个部分，其中第一部分用料最少，最便宜，操作也最简单，这部分已经成功完成了。剩下四个部分的画风就开始变得不同，从这里开始就是真正的烧钱之旅。

    “这是有点太夸张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更何况我其实没太多信心能完成所有操作，仪器太简陋，我不能保证完全没有失误。”克莱伊声音中露出一点怯意。

    高文将清单叠起来，贴身放好，安慰道：“原料的事我来解决，仪器的事也包在我身上，第一批材料我尽量在一星期内搞定，你可以先做一些预研，准备充分一点。还是那句话，我对你有充足的信心。你必然会青史留名，而我，会作为发现你的伯乐被记载在你的传记中。”

    克莱伊突然听到这么不要脸的恭维，顿时被羞红了脸。拉起正门铁帘，被晨风一吹，这才消了些温度。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被夸奖，甚至也不是最夸张的一次。她还记得两年前，十六岁的时候，有个打扮夸张的中年妇女登门拜访，克莱伊清楚，那是来说媒的。男方是谁她早忘了，但就媒婆那张嘴永远也忘不了，她第一次明白“舌灿莲花”是什么意思。对方用尽了世间最美好的词汇来夸奖自己长的漂亮。

    克莱伊拿过镜子，镜子里自己的脸突然更红了。漂亮吗？

    当年的爆炸夺去了她的一只左手，顺便还在她脸上留了一道疤痕。但只要将标准稍稍放宽一点点，克莱伊就能当得起“漂亮”这两个字了。当年听媒婆夸奖自己的时候，克莱伊没有脸红，也没有感到高兴，但现在的感受和那时截然不同。和这个时代大部分底层女孩儿不同，克莱伊首先是个药剂师，然后才是女生。而不是首先是一副皮囊，然后……然后没有然后了。

    高文不要脸的恭维搔到了她的痒处，她特别受用，因为受用，所以有些害羞。克莱伊转身就推着高文的轮椅将他送到了店外：“我快换班了，你快走吧。”

    高文准备了一肚子的成功学，准备“传销”对方一波，物质奖励太穷没有，精神食粮富余管饱，但没想到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推着轮椅走在北岸的街道上，随手买了些早点边走边吃。在艾尔文公国，如果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上一上午，那教堂就符合条件，在不唱诗的时候，那里落针可闻。但如果你还希望能有一张桌子，那就是图书馆了。高文推着轮椅向那里前进，他准备在那儿消磨掉一个早上，下午再返回学院。

    金穗城公立图书馆坐落在法师学院旁，临近翡翠河。说是公立，但其实和教堂不同，并非向所有人开放。谁能进谁不能进也没有具体的标准，通常而言，只要能证明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即可。

    在出示了骑士学院证件之后，高文被放进了图书馆。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高文摊开了一张白纸，在正中心写下一个大大的“龙”字。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天了，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已经结束，是时候完善所有的细节了。想了一想，高文将纸张下移，在最上面写下了“屠龙纲要”四个大字。

    高文脑中有一万件事想做，但因为缺少一样东西，所以暂时一件都做不了。高文在“龙”字旁边又写下了一个字：钱。

    天下想要赚钱的人比想要变强的人更多，天下真正成为富豪的人比真正成为强者的人更少。由此可见，赚钱实在是一件比修炼更难的事情，好在高文知道未来，有几个门路可以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