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自然是见过苏半夏的，但也没有深交，他对女人一向没什么兴趣，何况还是顾凯的女人。

    “你姐姐已经去世了，死者为大，有些事情就别再想了。”

    这个答案，苏十月也说不上满意不满意，只是思忖着要怎么拐弯抹角地刺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我就是想从别人嘴里知道多一些关于我姐的事情。自从她来了青城，我很少能见到她，知道的东西也很有限。”

    “人已经去世了，你再想也是徒增难过。要是想她了，就多看看苏思念。你不是说，她长得跟你姐姐一模一样吗？瞬”

    苏十月知道探听不出什么东西，只得顺着坡下。“嗯，一个模子出的。我姐是个大美人，苏思念将来肯定也是！我们家的人都长得好看，姐姐长得像妈妈，就是我长得丑。他们都笑话，说我不是爸妈亲生的。”

    顾城微微眯起眼睛，语气里散发着一股危险的味道。“你父母对你不好？”

    “爸爸还是很疼我的，只是妈妈对我有些冷淡。所以有段时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不是妈妈生的。看了电视剧，里面不都有什么私生子的戏码嘛，我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爸爸跟外面的女人偷生的。可是周围的人都说，我爸爸妈妈非常恩爱，爸爸应当不可能背着妈妈在外面乱来。如今他们都去世了，有些事情就再也说不清楚了。不过我现在想来，有些事情糊里糊涂还更好呢。”

    “哪里来这么多感慨？笨蛋！”顾城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人扣进怀里。“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以后我会对你好。鱿”

    “嗯。”苏十月也知道，有些事情穷根究底没有意义。至少可以肯定，顾城并不是害了姐姐的那个负心汉。姐姐跟顾凯有关系，以顾城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跟姐姐有什么接触的。或许，那张照片真的只是巧合吧。没准，就跟小孩儿收藏明星的照片一样，只是因为喜欢或者欣赏那个人。即便姐姐跟顾城有什么牵扯，以她所认识的顾城的为人来看，他也断然不可能加害姐姐的。

    这么一想，苏十月只觉得积压在自己胸口半天的那团气消散了许多，不再憋得难受。

    如果真相对现实并没有意义，或许不挖掘是最好的。就好像姐姐去世了，即便她找出了真相，也不能让姐姐活过来。然而她那时候想不明白，固执的要来青城。若不是遇见了顾城，没准她跟苏思念都要死在季静姝的手里。

    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又何必重蹈覆辙？况且她跟顾城是夫妻，顾城对她好得很，她总要学会信任她，不然两个人很难走一辈子。

    深吸一口气，苏十月决定不再想这件事。用力地抱了抱他的腰，抬起头来。“我们吃饭吧。”

    顾城摸了摸她的脑袋。他看得出来，这笨女人心里藏了事情。

    吃过晚饭，苏十月就上楼去把苏思念给弄醒。小家伙睡了好几个小时了，得给她洗个澡，再喂她吃点东西。

    顾城站在一旁，看着苏十月做这些，不时的帮个小忙。

    苏十月一转头，看到他面上柔和的表情，再一次下决心不要再想照片的事儿了。他对她好，对苏思念也好，她不能没良心地把他想成坏人。对仇人的女儿都能视若己出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

    可后来苏十月才明白，有些东西就像一根刺，如果不拔掉，总有一天会疼的。

    等苏思念喝完奶，苏十月使坏地把孩子往顾城怀里一塞。“你陪着她，我回去洗澡。”

    顾城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抱着小孩儿就跟抱个炸弹似的傻大个了，熟能生巧，他现在抱孩子可是有模有样的。

    苏思念也喜欢他。每次在他怀里，就会格外的欢腾。这不，一到顾城怀里，马上开始扭动小胖身体，小手也往顾城的嘴角扒拉去。“爸爸……”

    小东西突然叫了一声，虽然发音还有些僵硬，可叫的确实是爸爸。

    顾城浑身一震。他听苏十月说过，小东西最近在学喊爸爸，但一直没亲耳听到过。苏思念的这一声，真有点把他给吓着了。

    顾城长到30岁，从来没叫过爸爸，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喊做爸爸。可现在，怀里的这个小东西清清楚楚地喊他爸爸，让他的心情一时复杂得厉害。

    “再叫一次。”顾城也不管苏思念能不能听懂，摸了摸她的脑袋，要求她再喊一次。

    苏思念果然听不懂，只看着他，傻呵呵地笑。又拿手去摸他的下巴，可能是被胡渣给弄痒了，她把手缩回去。过了一会似乎觉得很有趣，小爪子在他下巴摸来摸去。

    “爸爸！”

    在顾城有些失望的时候，小东西突然又喊了。顾城张嘴想要应一声，可不知怎么的，居然没能发出声音来。那一声“哎”在喉咙那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哽咽的酸胀。

    “爸爸！”苏思念似乎觉得有趣，又喊了一声，小腿儿还蹬了一下。

    顾城心里酸软得厉害，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那几根软毛。半天之后，才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乖。

    ”

    他不知道别的男人第一次听到孩子喊爸爸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从心脏到身体都有些发软，就想着一辈子疼爱这个小东西。

    苏思念似乎知道“乖”是什么意思，所以马上笑弯了眉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嘴儿居然在顾城脸上亲了一口，涂了一小块湿地。

    顾城身体一僵，瞪大眼睛盯着她看。只见小东西咧着个嘴儿傻笑，那样子比苏十月还要傻上几分。所以说，这两只不是亲母女，却还是很像的，一样的傻。

    “爸爸，爸爸……”小东西似乎把这个音当成了某样有趣的游戏，不停地重复，念着念着，自己又傻乐起来。

    顾城将她放到床上，拿了一些玩具丢给她，让她自己折腾。姑且不管聪明与否，小东西脾气还不错的，不闹腾。随便给她一样小东西，她就能乐此不彼地玩弄许久。

    顾城虽然还没有过孩子，但也从周天奇那知道，小孩子是很麻烦的。

    周天奇说过，他儿子刚出生那会儿，他被闹腾得一整夜都睡不好。关键什么需求都已经满足了，他还是哭哭啼啼的，简直要了老命。

    相比之下，苏思念这种娃娃简直乖巧得不像话。哪个爹妈养到这样的孩子，都要幸福得想哭吧！

    顾城在床边坐下，拿起那些玩具，试着手把手地教小东西玩。

    没想到，小家伙的脑瓜子还挺好使的，居然很快就学会了。于是嘟着个小嘴，反反复复地玩。

    顾城伸手揉她的脑袋。她就会抬起头来看他，然后小嘴儿一咧，高兴地笑了。他不禁想起苏十月说的，小孩儿喜欢跟大人肢体接触，抱一抱，亲一亲，她都会很高兴。

    每次这小东西委屈得哭了，苏十月就会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妈妈爱你”，小东西就会很快停止哭泣。可见，她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只是还不会表达。

    顾城见她这副乖萌的样子，于是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苏思念抱住他的手指，啊呜一口含住。不过她还没长牙，所以咬不动，只能含着顾城的手指涂口水。

    那种温暖湿润的感觉一直传递到心脏，顾城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跟你妈一样，是个小笨蛋。”

    “啊！呵呵呵……”苏思念以为这是称赞呢，突然嘎嘎地乐了。

    “笨死了！”顾城哭笑不得地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拿起另一样玩具，教她摆弄。

    苏十月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温暖得让人想要落泪的画面。

    那些玩具很小巧，所以顾城的大手摆弄起来显得有些笨拙。可是他很有耐心，示范两三遍，又将玩具给苏思念。苏思念要是没学会，他又拿过来，再示范几遍，直到苏思念学会了为止。

    苏十月还记得在仁和镇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女人聚在一起抱怨，说女人十月怀胎、承受生产的痛苦，最后还要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孩子。男人呢？只管提供一颗种子，然后就坐享其成！别说把屎把尿，他能够抱一把都是稀罕的了。孩子高兴的时候，没准他还会皇恩浩荡亲近一会儿。若是哭了，他马上就往你怀里一塞，有多远就躲多远。

    苏思念不像别的孩子那么爱哭闹，可也不是完全没有。还记得有一次，她跟季静柔出去忙绿意装修的事情，到了苏思念的睡眠时间还没有回家。

    白天，苏思念跟谁都可以玩得开开心心，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找妈妈，否则就会哭闹。

    那天苏十月回到家里来，就看到顾城抱着苏思念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小家伙已经昏昏欲睡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听宋伯说，小家伙哭闹了有半个小时了，好不容易才让顾城给哄好了。

    苏十月站在门口，看着那一幕，差点没落下泪来。虽然顾城说他会把苏思念当成亲生的，可承诺毕竟是嘴唇碰嘴唇，简单得很，跟做到是一回事。如今他用行动证明了，又怎能不让她为之感动落泪？

    顾城发现她回来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把小家伙塞到她怀里。“这小东西跟你一样，吵死了。”

    苏十月看到他的脸似乎红了，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承认，坚持是她看错了。然后就冷着一张脸走出房间，到楼下抽烟去了。

    苏十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勾着嘴唇笑了。一转头就看到床上堆满了玩具。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肯定是小家伙闹腾起来了，他想用玩具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好让她听话。只可惜，玩具的魅力不够。

    想到顾城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嘴里说着哄孩子的话，苏十月就忍不住笑，又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此时此刻，看着顾城教苏思念摆弄玩具，苏十月再次有了那种心情。他的手掌很大，摆弄起玩具来却有些笨拙，跟苏思念有些相似。可他耐心极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厌其烦。

    苏十月不知道别的爸爸怎么跟自己的孩子相处，但她敢肯定，他们绝对没有顾城做得好。即便是她，也不一定有这份耐心。

    终于，苏思念

    又学会了一样。她拿着玩具哗啦哗啦地摆弄，然后得意地看着顾城笑，仿佛在求表扬。

    顾城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真棒。”

    “呀！”苏思念更高兴了，咧着嘴儿，把手里的玩具一丢，抓着顾城的手就开始啃。

    苏十月咬着嘴唇，以免自己笑出声来，又怕自己会落下泪来。

    顾城抬起头来，看向苏十月。“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陪这小东西。”

    “她喜欢你，你陪她呗。”苏十月抿着唇笑，走过去，在小家伙的另一边坐下来。

    她和顾城各坐在苏思念的一侧，两个人用自己的身体构筑起一片幸福的天空，任由苏思念在里面快乐地成长。

    苏思念似乎也懂得了什么叫幸福，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嘎嘎地叫。声音很尖锐刺耳，却充满了欢乐。

    顾城索性躺下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眼神柔和地看着这一大一小。

    苏十月也学他的样子，躺下去，跟他脑袋挨着脑袋，近到能够嗅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苏思念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将玩具一丢，小胖身子就倒下去，刚好躺在两个人中间。“啊，呵呵呵……”她一边傻笑，一边抓着自己的脚丫子玩耍。

    顾城和苏十月对视一眼，眼里都盈满了笑意。这画面怎么看么幸福，就像温暖说的，这就是一窝三宝！

    过了一会儿，苏十月侧身而躺，单手撑起身体，用手指轻轻戳苏思念的脸蛋。“宝宝开不开心？”

    “啊！”

    苏十月听不懂她的咿咿呀呀，却知道她是快乐的。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的娃娃，都是幸福的孩子。

    “啊啊……爸爸……”苏思念胡乱地叫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始喊爸爸。

    苏十月一愣，马上看向顾城。“听，你女儿叫你呢！”

    “刚才已经叫了好几回了。”虽然不如第一次听着震撼，但这小东西每喊一次，顾城的心都会震颤一下。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不像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顾城！

    苏十月恍然大悟，笑眯眯地道：“那你应了没有？”

    “没有。她又不懂。”顾城别开视线，装得很冷淡，实则是不好意思。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说话，怎么看都丢人得很。

    苏十月瞪他，不赞同他的看法。“谁说她不懂？她只是不会说而已，她心里是明白的！而且，小孩子说话都是模仿大人的。我们要是不跟她说，她怎么能学会呢？她这么喜欢你，要是你教她，她肯定很快就学会了！”

    顾城挑了挑眉，不接话。

    苏十月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伸手，戳了戳顾城的手臂。“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啊？肯定是这样！我跟你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没有经历十月怀胎，没有经历生产之痛，所以没有妈妈对自己孩子的那种熟悉和亲昵。我很想过跟她说点什么，可话都到嘴边了，又没了声息。就跟坏了的炮仗似的，你点上了，烟也冒了，可就是不响。”

    “我没有不好意思。”顾城拒不承认。

    苏十月当做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说自己的。“不过，只要开口说了第一次，就不会再不好意思了。我刚来青城的时候，住在出租屋里，也没人跟我聊天，我就跟苏思念说话。她不会回应，但是她会咿咿呀呀的，我就按照自己的意思理解她的叫声，好像两个人真的在聊天似的。不信你也可以试试，只要开了第一次口，很快就习惯了。”

    顾城额上多了几根黑线。他又不是闲的蛋疼，干嘛要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聊天？他也不像笨女人一样，有自说自话的习惯！“你陪她吧，我去洗澡。”

    “宝宝，爸爸不好意思了，怎么办？宝宝给爸爸笑一个，鼓励鼓励，好不好？”苏十月把他这种表现理解为不好意思。

    顾城听到这话，额上的黑线又多了几根。

    “啊啊！”苏思念扒拉着苏十月的衣服往她身上爬，哼哧哼哧，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自顾自玩得很开心。

    苏十月轻拍她的屁股蛋子，又捏她的小脸蛋。“小笨蛋。”

    小家伙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奶香，皮肤滑嫩得果冻似的，眼睛又大又黑，樱桃小嘴微微嘟着，怎么看都惹人爱。

    苏十月没忍住，把她搂住，狠狠地亲了几口。

    “嘎嘎嘎……”苏思念一边闪躲，一边嘎嘎地乐。好像是不想让妈妈亲，所以双手捂住苏十月的嘴。可惜不得其法，最后反被苏十月给含住了小指头。

    苏十月控制好力道，轻轻地啃她的小指头。

    苏思念可能是觉得痒了，扭着胖身体笑得厉害，最后直接趴在了苏十月的身上。

    苏十月爬起来，咯吱她的腰和腋窝。母女两闹成一团，一室的欢声笑语。

    顾城洗澡出来，也学苏十月，就站在浴室门口看她们两

    闹腾。两个人长得不像，可是笑起来的时候都是眉眼弯弯的，看着就有三分像了。

    “爸……爸爸……”苏思念被挠得东藏西躲，可是怎么也躲不过妈妈的魔爪。像是求救似的，她连着喊了几次爸爸。

    苏十月刚好看到顾城站在浴室门口，便笑嘻嘻地道：“你女儿叫你过来帮忙呢，还不赶紧的！”

    顾城便走过去，把苏十月给拖过来，一通咯吱。

    “哇哈哈……不，救命……我、我不行了……别……”

    苏思念见爸爸妈妈在玩游戏，嘎嘎直乐，挥动着小爪子，在一旁为爸爸助威呐喊。

    “我、我真的不行了……会、会死的……”苏十月被挠得满床打滚，不停地求饶，可某人铁石心肠，就是不肯罢手。直到她快笑断气了，顾城才施施然地收手。

    “呀呀！”爸爸好棒！

    苏十月捂着腹部，眼泪都冒出来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恢复过来。眼睛湿漉漉地瞪着顾城，控诉道：“你这个坏蛋！我要跟你绝交！”

    顾城作势又要挠她。

    苏十月吓得马上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识时务地说软话。“我错了！你放过我吧！大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放过我吧！”

    威武不能屈什么的，有多远滚多远吧。

    确定顾城不会再来了，苏十月才敢放开他的手，虚软地躺回去。

    顾城掐了掐她的腮帮子，微微含笑，也躺了下去。

    “啊！”苏思念揪住顾城的衣襟，哼哧哼哧地往上爬，然后小爪子就摸上了顾城的嘴巴。

    顾城嘴巴一张，就咬住了她的小指头。那指头实在是太小太软了，他真怕会不小心咬断了。

    苏十月狠狠地吐出一口，突然说：“要是可以这样过一辈子，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