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累了……”

    五月的港岛隐约有些闷热感觉。

    电风扇转动发出有规律的难听噪音。

    黄家成起初是笑容满面，声音有着几分豪情，跟周洋聊着《宗师2》的剧本，聊着今年《宗师》入围金像奖的事情，聊着未来的选角与安排。

    《宗师》是他职业生涯里的巅峰，和千千万万的导演一样，黄家成自然也希望延续自己的巅峰。

    不过，聊着聊着，黄家成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甚至端详着周洋那张脸，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周洋仿佛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周洋，一副认真倾听他讲话的表情，瞧着也依旧是那么的仔细，仔细到甚至用笔记本写下了自己话里的重要内容。

    但不知道是不是周洋眼角边的黑眼圈或是唇边些许胡须的原因，黄家成总觉得周洋比任何时候都要憔悴。

    他终于提醒周洋。

    “还好，就是最近学得比较多……”周洋笑得倒一如既往的阳光，低头看了一眼黄家成跟他说的那些内容后，抬头回答道。

    他很忙碌。

    也在学习

    但似乎莫名其妙开始魔怔，觉得自己从每一个人身上都能学到东西，觉得正常时候的每一句对话，都需要好好推敲和琢磨。

    他本身性格偏执，往难听了说便是偏激，别人是想不明白便不去多想，而他则是不撞南墙便不罢休。

    特别是当他接触到一些电影艺术、音乐艺术以后，脑海中总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无法压下这些想法的他总会不自觉走进死胡同，走进死胡同以后，便很难再出来。

    憔悴很正常，疲惫也很正常。

    “算了《宗师2》的剧本你还是别写了，听我一句忠告，拍完《无间道》以后，你还是暂时离开这一行，好好休息一下。”周洋的回答很轻松，但黄家成却并不这么想，反而更为郑重地看着周洋。

    他敏锐地意识到周洋的状态很不对头。

    似乎那一份偏执并没有因为接触得人多了，或是因为拍电影多了而开始消减，反而越发得深入骨髓，恍惚间像极了前几天王帅跟自己聊拍摄《乌鸦》时候，周洋整个人仿佛疯魔一般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王帅聊起周洋时候是赞不绝口，无比敬佩的。

    作为演员，作为一个导演，这确实是值得赞叹和敬佩的事情，但作为一个稍稍年长几岁的长辈黄家成觉得这很危险。

    隐约间，黄家成觉得周洋似乎在拼命证明着什么东西。

    “额……”

    电风扇依旧在扇着，但驱散不了这种闷热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其实很毒辣，毒辣得让人不舒服。

    周洋本来脸上是带着笑容的，但在看到黄家成的表情以后，笑容开始慢慢变得僵硬，随后消失。

    “你身上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你应该放松点。”

    黄家成想了半天以后，这才想到了一个稍微确切点的形容词，继续说道。

    “确实需要稍微休息一下。”

    周洋细细思考着黄家成的话，随后隐约间确实感受到了最近一系列高强度事情给身心造成的疲态，他最终点点头。

    “当然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非常严重，对你，和对身边的人都很重要……”

    “还有什么？”

    “改一改自恋矫情的毛病吧……”本来严肃的黄家成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啊？”

    “你真以为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什么世界名导都想往你电影上凑？詹姆斯.邦特，人估计就是表面上礼貌性地说说，你还真觉得他想担任你《无间道》的顾问？”黄家成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闪过一阵莫名的畅快感，看到周洋懵逼的表情，他感觉自己撕掉了周洋那一张老实人面具。

    此时的周洋，估计很失落吧，失落到想投入自己的怀抱、不对，自己的阵营。

    一想到他和周洋能继续强强联手、再创辉煌，饶是黄家成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难免露出几分喜色：“不过也没事，还有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黄家成便听到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紧接着，黄家成看到詹姆斯.邦特走了进来。

    “周洋先生，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了，哈哈，你担任《大白鲨》的顾问、我担任你《无间道》的顾问……突然觉得这很好玩……我还自己拟了一份合同，你看看？”

    “……”

    看了一眼詹姆斯.邦特后又看了一眼周洋。

    黄家成本来心中的畅快感突然消失。

    随后突然有些憋屈感，片刻间，他甚至觉得并不是周洋状态不对，而是自己状态不对了。

    …………………………

    《宗师》下画以后，华夏电影圈便开始显得有些残酷感。

    五月份俨然开始有些魔鬼月的感觉。

    好莱坞大片《塞维尔号》没有了华夏大片的分流，在整个五一黄金周显得肆无忌惮。

    替代《宗师》的华夏电影名叫《宗师之战》，是台岛导演叶信荣执导的。

    是一部《宗师》的跟风之作，投资虽然没有《宗师》高，但也接近一亿人民币了。

    上映前的叶信荣是野心勃勃的。

    他是叶问的后人又是导演科班出身本身才华出众，背后又有很多位台岛的大咖支持又有《宗师》下画前的热度支撑……

    有这么多光环加持，他觉得《宗师之战》就算复刻不了《宗师》的辉煌，也会掀起一阵新的武术热潮。

    他甚至想过跟《塞维尔号》扳扳手腕，甚至想在荣耀之中，成为继《宗师》之后的第二个狙击好莱坞电影的导演！

    《宗师之战》首映的成绩并不算差。

    接近一千五百万的票房，口碑也尚可，圈内很多导演都过来祝贺。

    当天叶信荣喝得酩酊大醉，睡梦中都是笑容。

    然而……

    第二天九百万的大跳水却实实在在地打了他的脸。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觉得自己是还没醒酒。

    但是在抽了自己一巴掌，并且反复看着票房数据以后，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他看起了影迷们的评论……

    虽然也有差评，虽然有人觉得《宗师之战》完全就是套着《宗师》皮的跟风电影，但整体的口碑其实并没有崩……

    但是……

    就是火不起来。

    当看了《塞维尔号》最新的数据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宗师之战》变成了《塞维尔号》的背景板了。

    《塞维尔号》首映三千万！

    三天票房破亿！

    一周票房破两亿……

    一个个华丽的数据不但刷新了他对票房的认知，更惊掉了无数影迷们的下巴。

    一夜间！

    他从《宗师之战》的短暂辉煌中醒悟，悲哀地意识到好莱坞大片对华夏的宰治依旧存在。

    当看到《宗师之战》新一轮的票房数据以后，他终于在不甘与绝望甚至是懊恼自己将电影放在《塞维尔号》同期上映的愚蠢决定中见证了好莱坞又一座里程碑的升起。

    …………………………

    《塞维尔号》确实变成了一块里程碑。

    港岛的青年男女都在讨论《塞维尔号》男主角阿萨哥船长的迷人与帅气。

    《港岛电影周刊》更是对这部电影大吹特吹，说好莱坞的这部电影足够华夏导演们学习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拍不出这样的电影。

    在港岛呆了半个月的周洋意识到港岛这边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洋媚外之风，特别是港岛的部分电影人在看到好莱坞电影辉煌的时候，他们都会兴奋地仿佛过年一样。

    这其中大多是港岛混乱年代，曾经拍过电影并曾经短暂辉煌过的导演。

    后来好莱坞电影入侵将他们打击得溃不成军以后，便拍一部赔一部，最终泯然众人。

    “有些人总将失败归咎为其他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帮人大概就是这样，被打败以后，心中就开始有了奴性，有了奴性以后，就希望其他电影越烂越好……”

    《无间道》在拍摄片头阶段，饰演傻强的赵振突然说出了这番话。

    这番话让周洋很诧异。

    非常得有哲理，甚至充满着一丝人性的批判味道在里面。

    赵振在表演完《锦衣卫》因为一句“得加钱”出名以后，似乎脱胎换骨了，至少现在再看赵振的时候，周洋很难找到曾经那个卑微的旷工的影子。

    随后他不自觉就笑了起来，笑得挺开心。

    这一路上走来，其实大家都在进步着。

    “就是随便感慨一句……”看到周洋笑起来以后，赵振突然觉得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对了，周导……”

    “怎么了？”

    “我前几天有外国导演约我拍一部电影，叫《海边的灯塔》，我在里面担任非常重要的角色……我挺纠结的。”赵振看了一眼周洋，憋了许久终于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纠结什么？”

    “我在里面是女主角……”

    “什么？你说什么？”当周洋听到赵振突然说出这番话以后，顿时一愣，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主角……”

    “是那种电影？”

    “咳，咳……”

    夕阳的光芒下，赵振戴着一副眼镜，虽然不帅，但黝黑的皮肤与常年劳作的身影分外健硕，这样的体型似乎是很多其他癖好导演的首选？

    “你，怎么想？”

    “导演是玛丽瓦内，是一位著名女导演……周总，你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去柏林时候吗？《矿底》的时候……”

    “还记得，怎么了？”周洋恍惚间回到了那一年柏林的时候，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一年柏林的泰迪熊奖获得者，就是玛丽瓦内导演……”

    周洋终于想到了玛丽瓦内导演是谁了……

    那一年，在柏林的时候，王帅曾经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问了他一句。

    【我突然想起昨天遇到玛丽瓦内导演……她让我问一下你有没有兴趣拍个片子，她看了你的海报，对你的颜值特别满意，想让你当男主角……】

    知道这是什么电影的周洋自然是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本身就是一个直男，你让他拍这玩意，这不是让他去死吗？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位导演竟然盯上了赵振。

    “你怎么看？”

    “我想演着试试……”

    “那你……”

    “周总，那个……”

    “什么？”

    “《海边的灯塔》的剧本其实玛丽瓦内给我寄过来了，她托我问问你……”

    “赵哥，我不可能拍这种电影的……”周洋瞬间便菊花一紧，有些吓坏了。

    “不不不，玛丽瓦内导演并不是这个意思，她看过你很多电影，觉得你对现实题材的电影剧本掌控淋漓尽致，她希望让你帮着看看剧本，如果可以的话，帮忙提提意见……”赵振连连摇头，随后尴尬地说出了这番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