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事的葬礼进行得很平缓，主要是由于每一个人都饿得动作缓慢的缘故。

    大家穿着黑衣，静静地围在尸体的周围，低头默哀，然后，由弥赛亚的好友，当地大主教走上前去，为他做最后的弥撒。

    “我们在天上的父，请接纳你的孩子回到你的身边……”黑衣的主教高声念到。

    所有的人都虔诚地低下头去，闭目不言，倾听着主教大人的祈祷词。

    “我们诚恳地请求您的宽恕……”主教大人说了半句话，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盯着尸体发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路德先生是一位伟大的朋友，他的一声宽容善良，乐善好施，在地国扎克商业集团的毕生工作之中，他勤勉奋进，获得了良好的声誉，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朋友。

    在此，我们为失去这样一个同事、朋友和亲人而感到悲伤，上帝，请敞开您的怀抱接纳他的灵魂，并宽恕他在人间犯下的一切错误，让他能沐浴在您圣洁的光辉之下，感受到您的爱和我们的思念，使他纵使走过死亡的荫谷，却不必害怕黑暗，阿门！”

    “阿门！”众人纷纷在胸前划十字，然后挨个走过老董事的尸体旁，把一些用衬衫和窗帘制作的白色的花儿放到他的身边。

    人群里，有孩子低声的哭泣，但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饥饿。

    这里已经是地下，没有地方可以葬人，于是，之前储藏食物的仓库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大家一起把老董事抬进空荡荡的仓库里去，停放在木头的桌子上，然后，关上门走出来，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大主教临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讽刺的是那房间的门口还悬挂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牌，上面写着几个英文字母：“Food！”

    饥饿还在持续，一天后，又一个人在地堡里饿死，人们按照惯例为他举行了类似的葬礼，然后把他抬进放置食物的仓库里，跟老董事并排放在一起。

    当抬尸体的人转身走掉之前，忽然好奇地发现盖着老董事的尸布一角，被鲜血洇湿了一块！

    于是，他好奇地掀开尸布，却发现老董事的一条腿，已经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的人，地堡里人的开始恐慌起来……

    经过几番调查，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偷了尸体的一条腿，但是，可以确信的一点就是，已经有人开始打尸体的主意了。

    弥赛亚冷冷地盯着众人，用沙哑而无力的声音质问：“难道作为地球上最后一群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我们已经堕落到要吃人了吗？”

    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是互相看着对方，好像希望能从某个人的嘴角那里发现一丝鲜血似的。

    “人死了，过几天就会烂掉，其实也很可惜的……”人群之中，有人低声说道。

    “是啊，至少可以让我们之中的一部分人多活一段时间！”有人接话，“说不定，援军很快就到了，而我们如果没有撑到那一天，那么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叽叽喳喳的声音刚刚响起来，就见一个颤巍巍的身影走出人群，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是大主教！

    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他看他会说什么，因为这至关重要，如果他能放开一句话，或许，就能多活一部分人呢……

    文明，成了脆弱的信仰。

    大主教失望地看着众人，忽然高声说道：“我的一生都在追随主的教诲，希望他指引我正确的道路，希望能够得到救赎，和救赎他人的机会。

    十六岁那年，我伤害过一个女孩，从感情上，和肉体上，我犯下了双重的重罪。

    单是当时正在宗教学院念书的我拥有光明的前程，此事一旦败露，或许，我就会被驱逐出学校，也可能永远也不能获得传教的资格，上帝将永远离我远去。

    所以，因为爱我，她并没有给我找来太多的麻烦，自己私下解决了那个胎儿。

    我的一生的每一天，都在为这一件事而忏悔不已，我每日每夜虔诚地祈祷，祈祷能够得到上帝的宽恕，希望他能降临到我的身边，告诉我，我的罪获得了宽恕。

    然而等到最后，降临人间的不是上帝，而是一帮异教徒的外星人，我们已经到了这一步，地球文明的最后尊严已经丧失殆尽，但，主的威严，不可冒犯！

    作为他惟一的信徒，我坚信上帝的存在，坚信这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上帝在考验我们的一场噩梦，而只要我们坚持自己的信仰，终会获得救赎的，可我们一旦变成了吃人的恶魔，这场噩梦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为此，我愿意为你们做一个证明，证明上帝会带我们离开这场噩梦，回到他永恒的光辉之下……”

    大主教的话刚刚说完，就忽然从黑色长袍之中，伸出一只手来，他的那只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一把很古老的左轮手枪！

    嘭！

    鲜血迸发，他亲自去见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行去了，留下一帮傻呆呆的罪人，几天后，大主教的尸体和前两个死去的人一起，被扔进了锅里。

    文明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掉，开始萎靡……

    三个月的时间，在地堡里发生了什么，后来的人就不好推测了，但是很明显的，吃惯了尸体的人，开始杀掉身边的人充饥，那些人生活在一个圈子里，有很多都是自己的亲人和孩子，但是，无一幸免，这是人性泯灭的悲哀。

    不过，其中有一半以上的人，中枪的位置都在下巴到头顶，所以说，那些人是自杀的，在极度的绝望中自杀，自愿成为了食物，或许，他们最后见到了大主教坚定的信仰，也选择了这种殉道的方式，成就了其他人的生存。

    在一本找到的笔记本上，还记载着一个叫做艾默思的男人写下的日记，那是一封他写给刚刚被杀的孩子的信。

    “麦克，请原谅当他们杀你的时候我没有能够阻止，或许，从心理上我也不想阻止，总会有人被吃掉的，谁也阻挡不住那帮人，他们已经疯了，我看到长刀穿过你的胸膛的时候，甚至替你感到高兴，因为我再也不用回答你那些奇怪的问题了，再也不用告诉你，过去的几天你吃的都是什么了。

    这个时候，死亡是最幸福的事，能够放下一切，不在接受这地狱般的煎熬，我们不用害怕地狱，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亲爱的儿子，我现在很害怕，说实话，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我会成为最后的两个人之一，在那之前，我也会跟随主教而去，如果某个时候我必须要死去，请相信我，我原谅吃掉我的那个人……”

    他的这段日记被后人称为“死亡赞歌”，意思是文明在那个狭窄的地堡世界里，彻底死掉了。

    很多人都好奇在地堡里，最后一个死去的人是谁，有人说是弥赛亚，有人说是鲍勃，不过，挖开地堡的人很有默契地对人类世界保持了沉默，让这个问题成了一个世纪之谜，也永远不再需要有人知道，因为剩下的是谁，都是一样的。

    还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