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也曾恨你入骨。”

    给小哥哥把伤势处理好过后，墨灵命小使给我沏了一壶茶，与我在院中的亭子里品茗。她提到了当年，也就是小哥哥沦为堕仙的时候。

    我没有做声，静静地听着她说。

    原来，当年小哥哥被我从诛仙台推下去时，一魂入了轮回道，一魂被念先生拿走，还有一魂就落在了灵机仙山下的魔宗阵法里。

    灵机仙山位于三重天内，山上长满了各种仙草药材，是六界医者最为向往的地方。

    因为山上药材珍贵，因此不少鬼医、仙医、妖医或者魔医，都在这儿画地为牢，把自己看中的地方都设下了阵法，小哥哥那一魂就落在了魔医的阵法里。

    三魂分离，唯独这一魂得到了小哥哥的所有修为，但也记住了所有的恨和怨。

    对我的恨，对苍天的怨。

    怨恨带来的执念十分强大，小哥哥心魔难除，在灵机仙山大开杀戒，彻底沦为堕仙，并占灵机仙山为王，自封为尊皇。

    尊皇得了小哥哥的全部修为，自然不得了，他目无天下，从来都是唯我独尊。他到处行凶作恶无所不用其极，虽不被人待见，却是令人闻之丧胆。

    听闻，这六界之内，但凡他走过的地方均是一片荒芜，杀光、烧光、抢光，是他必做的事情。

    墨灵就是在灵机仙山采药时遇见的尊皇，那时候他身边已经有左右护法陈大新和邪佛倚天。

    倚天就是昆仑山书院一念仙尊的徒弟，他修的是佛宗，但因为六根不净，经常去采阴补阳，就始终没得到仙籍，后来跟着尊皇近墨者黑，就被人封为邪佛倚天。

    估摸着倚天是被尊皇降服的，因此甘为护法。

    墨灵遇上尊皇后，却并未被他的恶行吓到，反倒是喜欢上了他。

    她是这样形容当初的尊皇：林荫丛中一袭白衣，头缠缎带眉眼如画，世间美男无数，却不及他千万分之一。

    墨灵说，她爱他的样子，像极了卑微到尘埃里的蝼蚁。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爱，爱得没有自我，没有自尊。

    大概是墨灵卑微的样子满足了尊皇所有虚荣心，于是他对她逐渐好起来。给她买衣服，首饰，给她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

    甚至，他还许诺娶她。

    就在她和尊皇大婚前夕，倚天又去凡间掳了一名女子，叫沈漓，也就是转世的漓漓。

    漓漓因为有我一簇命魂，所以记得前世的种种。她看到尊皇要娶墨灵，心里就生了不满，便告诉了墨灵，那些衣服、首饰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都是当初我在昆仑山修仙时小哥哥买给我的，一模一样。

    也就是那一刻墨灵才明白，不管尊皇心里对我如何恨之入骨，我都是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也正因为沈漓的出现，尊皇才知道了投胎在萧氏王朝的我和小哥哥。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人间浩劫就这样开始了。

    墨灵说完过后，眸色凉凉地看我许久，怨气冲天地道：“冥王殿下，如果你当年与紫云神君结为夫妻，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滔天浩劫，萧氏王朝也不会覆灭，更不会有如今的血雨腥风。”

    我端着茶杯汲了一口，缓缓道：“既然如此，天下男子何其多，你为何非得喜欢他？还联合念先生来算计我们？”

    “……我没有算计你们，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墨灵说着扯了扯衣裳，幽幽道：“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些衣服吗？我恨不能全部撕成碎片，或者烧成灰烬。”

    我瞥了眼，这件衣服的款式是昆仑山下大雪那年，小哥哥外出归来时给我买的，当时我特别喜欢。

    墨灵敛下眸子，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可每次看到他，我就忍不住穿上这些衣服讨好他，因为只有我穿着这些衣服的时候，他眼底才有瞬间的温柔。”

    说到这儿她都哽咽了，委屈地耸着肩，背着我哭。

    我伸出手想安慰一下她，顿了顿又讪讪收了回来。我安慰她做什么呢，她与念先生是一条船上的人，正在算计我呢。

    许久，墨灵霍然转头泪眼婆娑地怒视我，喝道：“我知道，他那点温柔是因为你，他有多恨你，内心深处就有多爱你！”

    “所以你要做什么？他在那么恨我的情况下都没有忘记我，现在会娶你么？你当我和小哥哥的感情是随随便便闹着玩的？”

    她愣了半晌，咬牙道：“洛小七，你这张狂的样子十分令人憎恶！”

    “墨灵，有些东西是上天注定的。你若一开始就找个心爱的男人，想必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愤恨不平。你嫉妒的样子，最是难看。”

    随即我起身就走开了，没再跟墨灵说下去。她爱小哥哥只是爱错了人，原则上并没有错，我又能把她怎么样？

    回到厢房，小哥哥还昏睡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此时暗沉沉一片，像极了那种死去很久的人。一团黑色雾气在他眉心流转，这是鲛麟之毒。

    我坐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冰冰凉凉，还有些僵硬。

    记得从六岁那年遇见他开始，他的身子就是冰凉凉的，没有心跳，没有温度。但我从来没觉得他是个死人，即便是现在。

    他太强大了，以至于我忘记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我轻轻拨弄着他眉眼间的一点乱发，心如刀割，“小哥哥，你会忘记我吗？你守护了我千百年，可还愿意一直守护下去？”

    “小哥哥，小哥哥……”

    我一点点吻着小哥哥的指尖，忍不住泪如雨下。如果他把我忘记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念先生向来运筹帷幄，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暗示说小哥哥会疯癫，痴嗔，就肯定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事。

    可小哥哥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必须要救他，不惜一切！

    我在床边坐了许久，召出斩魂冥刃在小哥哥手臂上刻下了“七七”两个字，我怕他忘记我，很怕很怕。

    乌黑的血顺着割破的皮肤往外冒，小哥哥好像没感觉似得一动不动。我一边刻字一边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肝肠寸断。

    墨灵斜倚在门口盯着我，也不吭气，脸上乌云密布。

    我把字刻好过后，召了一道血符覆在字上，这样谁人都抹不去。随后我看了墨灵一眼，跟她道：“你想不想听我吹曲子？”

    她拧了拧没不做声。

    我召出魂音，在小哥哥面前吹了一首《离魂曲》，以前没觉得这首曲子有什么不对，但现在听听，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刀，刺得我心尖尖都是疼的。

    曲毕，墨灵忽然道：“这首《离魂曲》是他做的，在灵机仙山上做的，我听他吹过无数次，却怎么也学不会。”

    “……”

    我记得莫愁说是当年投胎在萧氏王朝的我给她的，难道我是从尊皇手里得到的？那在萧氏王朝的时候，我如何与尊皇认识的？

    罢了，不去想这个了。

    “墨灵，你帮我护法守在外面吧，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

    “嗯！”

    我在门口设了一道结界，这才站在小哥哥的面前望着他，即使他都成这个样子了，我依然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也不晓得，他得到我的灵力过后会变成什么样，但什么样都是我爱的，生生世世无可替代。

    随即，我用斩魂冥刃割破掌心，祭出了一道离魂符打在自己身上。当魂魄从我身体里冒出来的时候，我才把与我命魂重叠的那簇魂火分离了出来。

    紧接着我捻了个手诀，把魂火放进了小哥哥的眉心里。魂火是凝结我肉身的关键，被分离出来后，我自身就有些魂魄不稳。

    我不敢怠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入了定，进入了内境。

    体内的血海又在涌动，我忙不迭地沉入血海，在纵横交错的脉络中找了我的精元，生生将它拽了出来。

    精元离体，我体内血海倏然间掀起滔天血浪。我强行睁开眼，顿时一股血气冲喉咙喷出来，把一床锦被都给染了。

    我擦了擦嘴，捧着精元走到了小哥哥身边，将它喂进了他嘴里。我正想低头吻吻他，亲亲他，谁知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我霍然转头，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