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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9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雾尽花开(八)
- 600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雾尽花开(完)
- 601 第一章 期限
- 602 第二章 永历十一年(一)
- 603 第三章 永历十一年(二)
- 604 第四章 永历十一年(三)
- 605 第五章 永历十一年(四)
- 606 第六章 永历十一年(五)
- 607 第七章 永历十一年(六)
- 608 第八章 永历十一年(七)
- 609 第九章 永历十一年(八)
- 610 第十章 永历十一年(九)
- 611 第十一章 永历十一年(十)
- 612 第十二章 永历十一年(十一)
- 613 第十三章 永历十一年(完)
- 614 第十四章 顺治十四年(一)
- 615 第十五章 顺治十四年(二)
- 616 第十六章 顺治十四年(三)
- 617 第十七章 顺治十四年(四)
- 618 第十八章 顺治十四年(五)
- 619 第十九章 顺治十四年(完)
- 620 第二十章 窃取
- 621 第二十一章 加速(一)
- 622 第二十二章 加速(二)
- 623 第二十三章 加速(三)
- 624 第二十四章 加速(四)
- 625 第二十五章 加速(五)
- 626 第二十六章 加速(六)
- 627 第二十七章 加速(七)
- 628 第二十八章 加速(八)
- 629 第二十九章 加速(九)
- 630 第三十章 加速(十)
- 631 第三十一章 力从地起(一)
- 632 第三十二章 力从地起(二)
- 633 第三十三章 力从地起(三)
- 634 第三十四章 力从地起(四)
- 635 第三十五章 力从地起(五)
- 636 第三十六章 力从地起(六)
- 637 第三十七章 力从地起(七)
- 638 第三十八章 力从地起(八)
- 639 第三十九章 力从地起(九)
- 640 第四十章 力从地起(十)
- 641 第四十一章 力从地起(十一)
- 642 第四十二章 力从地起(十二)
- 643 第四十三章 力从地起(十三)
- 644 第四十四章 力从地起(完)
- 645 第四十五章 挤压(一)
- 646 第四十六章 挤压(二)
- 647 第四十七章 挤压(三)
- 648 第四十八章 挤压(四)
- 649 第四十九章 挤压(五)
- 650 第五十章 挤压(六)
- 651 第五十一章 挤压(七)
- 652 第五十二章 挤压(八)
- 653 第五十三章 挤压(九)
- 654 第五十四章 挤压(完)
- 655 第五十五章 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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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7 第五十七章 故伎重施(二)
- 658 第五十八章 故伎重施(三)
- 659 第五十九章 故伎重施(四)
- 660 第六十章 故伎重施(五)
- 661 第六十一章 故伎重施(六)
- 662 第六十二章 故伎重施(七)
- 663 第六十三章 故伎重施(八)
- 664 第六十四章 故伎重施(九)
- 665 第六十五章 故伎重施(十)
- 666 第六十六章 故伎重施(十一)
- 667 第六十七章 故伎重施(完)
- 668 第六十八章 骆驼与稻草(一)
- 669 第六十九章 骆驼与稻草(二)
- 670 第七十章 骆驼与稻草(三)
- 671 第七十一章 骆驼与稻草(四)
- 672 第七十二章 骆驼与稻草(五)
- 673 第七十三章 骆驼与稻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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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5 第七十五章 骆驼与稻草(八)
- 676 第七十六章 骆驼与稻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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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1 第八十一章 骆驼与稻草(十四)
- 682 第八十二章 骆驼与稻草(十五)
- 683 第八十三章 骆驼与稻草(十六)
- 684 第八十四章 骆驼与稻草(十七)
- 685 第八十五章 骆驼与稻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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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7 第八十七章 骆驼与稻草(二十)
- 688 第八十八章 骆驼与稻草(二十一)
- 689 第八十九章 骆驼与稻草(完)
- 690 第九十章 崩塌(一)
- 691 第九十一章 崩塌(二)
- 692 第九十二章 崩塌(三)
- 693 第九十三章 崩塌(四)
- 694 第九十四章 崩塌(五)
- 695 第九十五章 崩塌(六)
- 696 第九十六章 崩塌(七)
- 697 第九十七章 崩塌(八)
- 698 第九十八章 崩塌(九)
- 699 第九十八章 崩塌(玖)
- 700 第九十九章 崩塌(十)
- 701 第一百章 崩塌(十一)
- 702 第一百零一章 崩塌(十二)
- 703 第一百零二章 崩塌(十三)
- 704 第一百零三章 崩塌(十四)
- 705 第一百零四章 崩塌(十五)
- 706 第一百零五章 崩塌(十六)
- 707 第一百零六章 崩塌(十七)
- 708 第一百零七章 崩塌(十八)
- 709 第一百零八章 崩塌(完)
- 710 第一百零九章 侠客行(一)
- 711 第一百一十章 侠客行(二)
- 712 第一百一十一章 侠客行(三)
- 713 第一百一十二章 侠客行(四)
- 714 第一百一十三章 侠客行(五)
- 715 第一百一十四章 侠客行(六)
- 716 第一百一十五章 侠客行(七)
- 717 第一百一十六章 侠客行(八)
- 718 第一百一十七章 侠客行(九)
- 719 第一百一十八章 侠客行(十)
- 720 第一百一十九章 侠客行(十一)
- 721 第一百二十章 侠客行(十二)
- 722 第一百二十一章 侠客行(十三)
- 723 第一百二十二章 侠客行(十四)
- 724 第一百二十三章 侠客行(十五)
- 725 第一百二十四章 侠客行(十六)
- 726 第一百二十五章 侠客行(十七)
- 727 第一百二十六章 侠客行(十八)
- 728 第一百二十七章 侠客行(十九)
- 729 第一百二十八章 侠客行(完)
- 730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逆臣(一)
- 731 第一百三十章 逆臣(二)
- 732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逆臣(三)
- 733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逆臣(四)
- 734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逆臣(五)
- 735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逆臣(六)
- 736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逆臣(七)
- 737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逆臣(八)
- 738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逆臣(九)
- 739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逆臣(十)
- 740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逆臣(十一)
- 741 第一百四十章 逆臣(十二)
- 742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逆臣(十三)
- 743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逆臣(十四)
- 744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逆臣(十五)
- 745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逆臣(十六)
- 746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逆臣(十七)
- 747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逆臣(十八)
- 748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逆臣(十九)
- 749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逆臣(二十)
- 750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逆臣(二十一)
- 751 第一百五十章 逆臣(二十二)
- 752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逆臣(二十三)
- 753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逆臣(二十四)
- 754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逆臣(二十五)
- 755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逆臣(二十六)
- 756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逆臣(二十七)
- 757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逆臣(二十八)
- 758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逆臣(二十九)
- 759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逆臣(三十)
- 760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逆臣(三十一)
- 761 第一百六十章 逆臣(三十二)
- 762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逆臣(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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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永历十一年(八)
第九章 永历十一年(八)
盖伦船,饶是陈元良早年便随父出海,至今已不下二十余载了,但是对于欧洲海船的类型、区分亦不过是模模糊糊的。更多的,还是能够将荷兰人、西班牙乃至是葡萄牙、英国的海船达成初步的分门别类,再具体了,就不属于他的职业素养的范畴之内的事情了。
陈元良如此,唐兴远就更别提了。于是乎,潘学忠只得对他们进行了初步的科普,倒是唤起了他们在马尼拉湾时所见过的一艘尾楼很高,竖有四根桅杆,侧舷依稀还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舷窗的记忆。
“那盖伦船在泰西最是一个海上利器,不光是佛郎机人,红毛和英鬲利国也都使用这种海船,凭此称霸大洋之上。至于区别,还是有些的,一时间没办法说明白……”
嘴上说着一时间没办法说明白,潘学忠却从书架侧面摆着的那个不起眼的箱子里翻出了一大沓子的图纸,具是手绘而成的。图纸上将船型、名称、特点都进行了必要的标注,看那纸张已然有些微微发黄了,似乎是很多年前绘制的,而墨迹上面哪怕在同一张上面也有或多或少的参差,显然是不止一次进行增补的了。
此间,潘学忠将这些手绘图纸拿出来,当即就引起二人的注目。不过,唐兴远素来是个善于观察的,看着潘学忠的神色,以及方才翻找时的状况,估摸着这图纸对其人而言似乎并不算是什么太过紧要的东西,真正要紧的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给他们亮出来。
然而,饶是如此,只是这一沓子的手绘图纸却还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其中,不仅仅只有盖伦船的,有荷兰人的亚哈特船、东印度船、笛型船之流,亦不乏西班牙人的克拉克船、西班牙大帆船,甚至还有一些别的地区的舰船,比如朝鲜的龟船和日本的安宅船、关船和小早,再比如阿拉伯人和南洋土著造的船。至于中国本土的广船、福船、鸟船、沙船之流,就更是少不了的了。
这些图纸,无需懂行也能轻易的看出来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绘制的,而绘制的第一步首先便是观察,如此一来就势必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了。
震惊良久,二人抬起头看向潘学忠的目光早已与初见时截然不同了。哪怕是作为熟识的陈元良,从前只知道潘学忠对此有着特别的爱好,而且也是个懂行的,仅此而已。怎知道到了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他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在路上,陈元良已经向唐兴远做过了必要的介绍。这个潘学忠籍贯是浙江金华府兰溪县,那里本就是个三江汇聚的所在,内河船运非常发达。潘学忠家里是世代做造船营生的,有家造船的作坊,造的当然也都是内河航行、打鱼用的民船——兰溪县处于浙西内陆,衢江、婺江在此汇聚,最终形成了钱塘江,涌入大海。
本就是做着造船业的营生,他们自然也没理由与海贸划清界限。这在江浙本就算不得什么新鲜事,而他们家后来因是得罪了乡绅,在家乡呆不下去了,由此才跟着熟识的海商出了海,并到了这马尼拉定居。而那时候,已经是崇祯十四年的事情了,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六年的时光了。
这潘学忠本就是造船世家出身,对于船,尤其是对于他随家人出海时一度带给他巨大震撼的欧式海船有着极大的兴趣。这些年,他在此娶妻生子,也是个吃海贸饭的海商,但是出于兴趣爱好,为了了解船只结构,他更是特意到西班牙人的船上,以及甲米地的造船厂做了近十年的通事,由此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说起来,做海商,他素来是被人说不务正业的,但是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船,喜欢航海。
“当年的佛郎机人麦哲伦就是在做有史以来第一次环球航行的时候发现的吕宋,并且死在了吕宋。若是有一日我也能驾着海船来一次环球航行,哪怕是像那个麦哲伦一样死在了路上也可以瞑目了。”
聊到了船,尤其是潘学忠深知来人的目的,自是不免有些激动。只是那份沉醉稍稍退潮,这个中年男人特意提醒了陈元良和唐兴远万勿将此事说与他的家人,唯恐家人会为此担忧。
“以小弟看,嫂子十有八九是早就知道的,倒是怕兄长担忧才会装作不知道的。”
后者一口答应了下来,前者却来了这么一句。言及此处,又是一声叹息。不过这沉默在书房中并未持续太久,很快的,潘学忠便旧事重提。
“盖伦船我所有了解,也是这些年观察得最细的。如今泰西,甚至说如今的海上,泰西诸国的盖伦船可谓是一枝独秀。谁的盖伦船更多,造得、用得更好,就可以称霸洋面。恕在下直言,咱们大明的船,已经落伍了。”
身处在南洋,潘学忠显然要看得更加清楚。其实,就此事说来,陈元良也是有着一定的概念的,无非是对欧洲船舶的了解度不足罢了,但是道理还是明白的。
潘学忠再度问及了盖伦船的事情,面对着那双炽热的目光,唐兴远将手头尚未看够的盖伦船手绘图纸轻手轻脚的放在了案上,旋即却对潘学忠反问道:“看得出,潘兄是在造船上是有大能耐的人物。只是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潘兄直言。”
“但说无妨。”
“在下此行在马尼拉湾见过那盖伦船,具体是哪种的分不清楚了,但是有一点,那就是这盖伦船似乎是战船吧?”
“这……”
陈元良托人带来的书信潘学忠是反复看过无数遍的,需要他出山的是一个叫做粤海商业同盟的组织,他们在琼州府有意兴建造船厂,需要了解欧洲船舶的人才。对于这个组织,潘学忠是吃海贸饭的,当然清楚,甚至他还曾去过香港那里,知道是有着广东巡抚陈凯的官方背景。但是,陈凯又是郑氏集团的人,而且地位很高。现阶段,郑氏集团的官办造船厂还在造广船和福船,反倒是一个民营造船厂要造欧式船舶了,于战船上大概还是有着忌讳的。
“不瞒唐员外,以在下所知,英鬲利国和红毛的盖伦船多是战船不假,而这佛郎机人的盖伦船更大,却是军民两用的,既可以做战船,也可以做货船。”
唐兴远是粤海商业同盟的代表,潘学忠对此自然是要知无不言的。但是,这般解释下来,无需唐兴远说明了,他和陈元良也能够轻而易举的从那眉宇间的愁色看出些门道来——对于建造战船,他们是真的有忌讳的。
“这样说吧,咱们请潘先生出山,目的是造商船的。比如这笛型船,咱们自然是更加青睐的。至于盖伦船嘛,不怕潘先生笑话,咱们是没有想过要造战船的。”
这显然是一条红线,轻易不愿去触碰的。对此,潘学忠并非不能理解,只是多年的期待终有达成的一日了,现在主事的人却畏首畏尾的,一股子怒火便直冲了天灵盖。
“唐员外,阁下既是涉足海贸的,当知道海上从来是弱肉强食。在下看应龙的书信中提到了粤海商业同盟在大力发展,可谓是不遗余力。但是,如今的南洋已然是那些泰西人的天下了,阁下想来也见识过了佛郎机人对咱们大明子民的态度。若是只顾着提高产量,没有强大的舰队作为依仗,那边是如稚子抱金于闹市!”
道理,唐兴远并非不懂。只是,世代经商,他深知官府的底线,假设他们真的明目张胆的建造战船,造不成,自然就是个笑话,若是造成了官府势必会插上一手,甚至会强夺过去。到时候,只怕就算是有陈凯撑腰,可若是就连陈凯都要马首是瞻的国姓爷动了这般心思,或是朝廷决议如此,只怕到时候也一样落不得好。
这里面的风险太大,莫说是他一个人,就算是整个粤海商业同盟也作不了这个主。只是没等他将这份苦衷婉转的进行表达,那潘学忠却是好像是触到了一块逆鳞似的,断然的便将后话说了下去。
“恕在下直言,无论是广东的商贾,还是那位国姓爷,能够在南洋的海贸上一本万利,说到底还是因为有着南洋的大明商贾支持。否则单纯靠着与泰西人交易,不被抢夺都是好的,哪有现在这般的好日子?”
“可是,在南洋,大明百姓却是无时无刻的不在受着那些泰西夷狄的盘剥。强买强卖是好的,一个不顺眼,强夺了去也是求告无门,甚至干脆直接杀人越货,或是把人卖到其他地方做奴隶,哪是人过的日子。”
“不怕二位笑话,在下刚刚到这马尼拉的时候,当时买下的那个院落可比现在的要大,而且也更加便宜。为什么,因为那墙上还有血迹凝固,正是源于在下到此之前两年的那场大屠杀,佛郎机人不光是残杀寻常的汉家商民,就连那些信了泰西神佛的汉人,这些所谓笃信虔诚的佛郎机人也没有放过。”
“在下一家人初到此地,手里实在没有太多银钱,就只得在那里讲究,却日日睡不得安稳,总觉着一到夜里面就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到了转年,运气好,赚了一笔,家父就连忙把房子卖了,添了钱才买了此处。至于这里有没有汉家商民死于屠戮,便不可知了,起码没有入住时见的血迹,心里总能好过些。”
若非是不敢回乡,谁会愿意在这里担惊受怕。这对于潘学忠而言是一桩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对南洋华人而言又何尝不是。
于后世人熟悉的,往往更多的还是诸如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缅甸、菲律宾以及印支三国之类的东南亚国家操作排华潮,甚至对华人进行屠杀。见得那些写满了惨绝人寰的照片,任何一个心存良知的人都不免会义愤填膺。
对于那时的、现在的潘学忠而言,虽说没有亲眼目睹,也不曾见过音像资料,但是那些擦不下去的血迹,却是至今历历在目的。
其实,不仅仅是后世因经济、政治之类的原因,那些南洋的土著猴子们要操作排华,在明末清初的今时今日,只说这一处马尼拉,前前后后就进行过三次屠华!
第一次是万历年间,三大征过后的财政拮据使得万历皇帝打起了吕宋的小算盘,只因为那时候的明廷并不知道吕宋来的白银其实是出自南美,误以为是吕宋挖出了大银矿所致。结果,没等明廷付诸于实践,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西班牙殖民者就直接煽动了当地的土著对华人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据史料记载遇难者高达两万余众。
这件事情发生于公元1603年,在当时造成了极大的轰动,据说万历皇帝大为震怒,但是考虑到国力的问题,最后落得个不了了之。
第二次,也就是潘学忠提到的那一次是发生在公元1639年,上一次大屠杀的36年后。起因据说是西班牙殖民者压迫过甚,华人愤而暴动,结果遭到严厉镇压。事后,不光是参与暴动的华人惨遭屠戮,就连那些信奉了天主教的华人也不能幸免。
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18年了,将近一代人的时间,但是西班牙人的压迫从未减轻,华人对于屠戮也同样不曾忘记。至于下一次,也不过是在此刻的四年之后,起因也不过是郑成功想要为南洋华人争取一些公平待遇罢了。
作为南洋华人,潘学忠的话说出口来,陈元良亦是感同身受。这是定居琼州,且作为做贾,而非行商的唐兴远所难以切身感受的。换言之,盖伦船对于唐兴远而言是战舰,是不敢触碰的红线,但是对于潘学忠们来说却是母国海上力量的增强——只有背后的母国拳头够硬,并且愿意为这些游子主持正义,他们的日子才能真的好过了。
陈元良如此,唐兴远就更别提了。于是乎,潘学忠只得对他们进行了初步的科普,倒是唤起了他们在马尼拉湾时所见过的一艘尾楼很高,竖有四根桅杆,侧舷依稀还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舷窗的记忆。
“那盖伦船在泰西最是一个海上利器,不光是佛郎机人,红毛和英鬲利国也都使用这种海船,凭此称霸大洋之上。至于区别,还是有些的,一时间没办法说明白……”
嘴上说着一时间没办法说明白,潘学忠却从书架侧面摆着的那个不起眼的箱子里翻出了一大沓子的图纸,具是手绘而成的。图纸上将船型、名称、特点都进行了必要的标注,看那纸张已然有些微微发黄了,似乎是很多年前绘制的,而墨迹上面哪怕在同一张上面也有或多或少的参差,显然是不止一次进行增补的了。
此间,潘学忠将这些手绘图纸拿出来,当即就引起二人的注目。不过,唐兴远素来是个善于观察的,看着潘学忠的神色,以及方才翻找时的状况,估摸着这图纸对其人而言似乎并不算是什么太过紧要的东西,真正要紧的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给他们亮出来。
然而,饶是如此,只是这一沓子的手绘图纸却还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其中,不仅仅只有盖伦船的,有荷兰人的亚哈特船、东印度船、笛型船之流,亦不乏西班牙人的克拉克船、西班牙大帆船,甚至还有一些别的地区的舰船,比如朝鲜的龟船和日本的安宅船、关船和小早,再比如阿拉伯人和南洋土著造的船。至于中国本土的广船、福船、鸟船、沙船之流,就更是少不了的了。
这些图纸,无需懂行也能轻易的看出来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绘制的,而绘制的第一步首先便是观察,如此一来就势必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了。
震惊良久,二人抬起头看向潘学忠的目光早已与初见时截然不同了。哪怕是作为熟识的陈元良,从前只知道潘学忠对此有着特别的爱好,而且也是个懂行的,仅此而已。怎知道到了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他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在路上,陈元良已经向唐兴远做过了必要的介绍。这个潘学忠籍贯是浙江金华府兰溪县,那里本就是个三江汇聚的所在,内河船运非常发达。潘学忠家里是世代做造船营生的,有家造船的作坊,造的当然也都是内河航行、打鱼用的民船——兰溪县处于浙西内陆,衢江、婺江在此汇聚,最终形成了钱塘江,涌入大海。
本就是做着造船业的营生,他们自然也没理由与海贸划清界限。这在江浙本就算不得什么新鲜事,而他们家后来因是得罪了乡绅,在家乡呆不下去了,由此才跟着熟识的海商出了海,并到了这马尼拉定居。而那时候,已经是崇祯十四年的事情了,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六年的时光了。
这潘学忠本就是造船世家出身,对于船,尤其是对于他随家人出海时一度带给他巨大震撼的欧式海船有着极大的兴趣。这些年,他在此娶妻生子,也是个吃海贸饭的海商,但是出于兴趣爱好,为了了解船只结构,他更是特意到西班牙人的船上,以及甲米地的造船厂做了近十年的通事,由此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说起来,做海商,他素来是被人说不务正业的,但是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船,喜欢航海。
“当年的佛郎机人麦哲伦就是在做有史以来第一次环球航行的时候发现的吕宋,并且死在了吕宋。若是有一日我也能驾着海船来一次环球航行,哪怕是像那个麦哲伦一样死在了路上也可以瞑目了。”
聊到了船,尤其是潘学忠深知来人的目的,自是不免有些激动。只是那份沉醉稍稍退潮,这个中年男人特意提醒了陈元良和唐兴远万勿将此事说与他的家人,唯恐家人会为此担忧。
“以小弟看,嫂子十有八九是早就知道的,倒是怕兄长担忧才会装作不知道的。”
后者一口答应了下来,前者却来了这么一句。言及此处,又是一声叹息。不过这沉默在书房中并未持续太久,很快的,潘学忠便旧事重提。
“盖伦船我所有了解,也是这些年观察得最细的。如今泰西,甚至说如今的海上,泰西诸国的盖伦船可谓是一枝独秀。谁的盖伦船更多,造得、用得更好,就可以称霸洋面。恕在下直言,咱们大明的船,已经落伍了。”
身处在南洋,潘学忠显然要看得更加清楚。其实,就此事说来,陈元良也是有着一定的概念的,无非是对欧洲船舶的了解度不足罢了,但是道理还是明白的。
潘学忠再度问及了盖伦船的事情,面对着那双炽热的目光,唐兴远将手头尚未看够的盖伦船手绘图纸轻手轻脚的放在了案上,旋即却对潘学忠反问道:“看得出,潘兄是在造船上是有大能耐的人物。只是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潘兄直言。”
“但说无妨。”
“在下此行在马尼拉湾见过那盖伦船,具体是哪种的分不清楚了,但是有一点,那就是这盖伦船似乎是战船吧?”
“这……”
陈元良托人带来的书信潘学忠是反复看过无数遍的,需要他出山的是一个叫做粤海商业同盟的组织,他们在琼州府有意兴建造船厂,需要了解欧洲船舶的人才。对于这个组织,潘学忠是吃海贸饭的,当然清楚,甚至他还曾去过香港那里,知道是有着广东巡抚陈凯的官方背景。但是,陈凯又是郑氏集团的人,而且地位很高。现阶段,郑氏集团的官办造船厂还在造广船和福船,反倒是一个民营造船厂要造欧式船舶了,于战船上大概还是有着忌讳的。
“不瞒唐员外,以在下所知,英鬲利国和红毛的盖伦船多是战船不假,而这佛郎机人的盖伦船更大,却是军民两用的,既可以做战船,也可以做货船。”
唐兴远是粤海商业同盟的代表,潘学忠对此自然是要知无不言的。但是,这般解释下来,无需唐兴远说明了,他和陈元良也能够轻而易举的从那眉宇间的愁色看出些门道来——对于建造战船,他们是真的有忌讳的。
“这样说吧,咱们请潘先生出山,目的是造商船的。比如这笛型船,咱们自然是更加青睐的。至于盖伦船嘛,不怕潘先生笑话,咱们是没有想过要造战船的。”
这显然是一条红线,轻易不愿去触碰的。对此,潘学忠并非不能理解,只是多年的期待终有达成的一日了,现在主事的人却畏首畏尾的,一股子怒火便直冲了天灵盖。
“唐员外,阁下既是涉足海贸的,当知道海上从来是弱肉强食。在下看应龙的书信中提到了粤海商业同盟在大力发展,可谓是不遗余力。但是,如今的南洋已然是那些泰西人的天下了,阁下想来也见识过了佛郎机人对咱们大明子民的态度。若是只顾着提高产量,没有强大的舰队作为依仗,那边是如稚子抱金于闹市!”
道理,唐兴远并非不懂。只是,世代经商,他深知官府的底线,假设他们真的明目张胆的建造战船,造不成,自然就是个笑话,若是造成了官府势必会插上一手,甚至会强夺过去。到时候,只怕就算是有陈凯撑腰,可若是就连陈凯都要马首是瞻的国姓爷动了这般心思,或是朝廷决议如此,只怕到时候也一样落不得好。
这里面的风险太大,莫说是他一个人,就算是整个粤海商业同盟也作不了这个主。只是没等他将这份苦衷婉转的进行表达,那潘学忠却是好像是触到了一块逆鳞似的,断然的便将后话说了下去。
“恕在下直言,无论是广东的商贾,还是那位国姓爷,能够在南洋的海贸上一本万利,说到底还是因为有着南洋的大明商贾支持。否则单纯靠着与泰西人交易,不被抢夺都是好的,哪有现在这般的好日子?”
“可是,在南洋,大明百姓却是无时无刻的不在受着那些泰西夷狄的盘剥。强买强卖是好的,一个不顺眼,强夺了去也是求告无门,甚至干脆直接杀人越货,或是把人卖到其他地方做奴隶,哪是人过的日子。”
“不怕二位笑话,在下刚刚到这马尼拉的时候,当时买下的那个院落可比现在的要大,而且也更加便宜。为什么,因为那墙上还有血迹凝固,正是源于在下到此之前两年的那场大屠杀,佛郎机人不光是残杀寻常的汉家商民,就连那些信了泰西神佛的汉人,这些所谓笃信虔诚的佛郎机人也没有放过。”
“在下一家人初到此地,手里实在没有太多银钱,就只得在那里讲究,却日日睡不得安稳,总觉着一到夜里面就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到了转年,运气好,赚了一笔,家父就连忙把房子卖了,添了钱才买了此处。至于这里有没有汉家商民死于屠戮,便不可知了,起码没有入住时见的血迹,心里总能好过些。”
若非是不敢回乡,谁会愿意在这里担惊受怕。这对于潘学忠而言是一桩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对南洋华人而言又何尝不是。
于后世人熟悉的,往往更多的还是诸如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缅甸、菲律宾以及印支三国之类的东南亚国家操作排华潮,甚至对华人进行屠杀。见得那些写满了惨绝人寰的照片,任何一个心存良知的人都不免会义愤填膺。
对于那时的、现在的潘学忠而言,虽说没有亲眼目睹,也不曾见过音像资料,但是那些擦不下去的血迹,却是至今历历在目的。
其实,不仅仅是后世因经济、政治之类的原因,那些南洋的土著猴子们要操作排华,在明末清初的今时今日,只说这一处马尼拉,前前后后就进行过三次屠华!
第一次是万历年间,三大征过后的财政拮据使得万历皇帝打起了吕宋的小算盘,只因为那时候的明廷并不知道吕宋来的白银其实是出自南美,误以为是吕宋挖出了大银矿所致。结果,没等明廷付诸于实践,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西班牙殖民者就直接煽动了当地的土著对华人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据史料记载遇难者高达两万余众。
这件事情发生于公元1603年,在当时造成了极大的轰动,据说万历皇帝大为震怒,但是考虑到国力的问题,最后落得个不了了之。
第二次,也就是潘学忠提到的那一次是发生在公元1639年,上一次大屠杀的36年后。起因据说是西班牙殖民者压迫过甚,华人愤而暴动,结果遭到严厉镇压。事后,不光是参与暴动的华人惨遭屠戮,就连那些信奉了天主教的华人也不能幸免。
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18年了,将近一代人的时间,但是西班牙人的压迫从未减轻,华人对于屠戮也同样不曾忘记。至于下一次,也不过是在此刻的四年之后,起因也不过是郑成功想要为南洋华人争取一些公平待遇罢了。
作为南洋华人,潘学忠的话说出口来,陈元良亦是感同身受。这是定居琼州,且作为做贾,而非行商的唐兴远所难以切身感受的。换言之,盖伦船对于唐兴远而言是战舰,是不敢触碰的红线,但是对于潘学忠们来说却是母国海上力量的增强——只有背后的母国拳头够硬,并且愿意为这些游子主持正义,他们的日子才能真的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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