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邀请函

    凉风徐徐，空气湿度正好。

    诏时将头靠在电脑椅上，听着钢琴曲，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网页。

    音箱里播放的正好是一位有才、却始终不得志的年轻作曲家的作品，蝶。

    无妄之蝶，终将陨落。很符合今夜气氛的一首曲子。

    窗户敞开，诏时向窗外看了一眼，天幕阴暗，连繁星都难见到一颗。

    本该低垂的月，也隐入阴云之中。远远望上去，像是要有风雨席卷桦城。

    那就掀起序幕也无妨。诏时看了眼桌上一只古老的闹钟，凌晨指针刚刚划过。

    留言区，信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所有讨论者都在等神秘“游客A”的出现。

    有持质疑态度的，冷嘲热讽的，在一边观战的也有。

    这些无聊的口水战，诏时从不参加。

    人生短暂，相信这些为了一个传言斗来斗去的人，还不理解。

    但也对。要是有人跑来说能随意掌控生命，这个人百分之百会被当成神经病。

    今晚应该出什么谜题好呢。

    诏时其实很懒，懒得想这些复杂的东西，所谓“谜题”，也只是顺手从书架上摘下几本，网上看到几句，随便拼凑下扔上去。

    能解得出就解，解不出就算了。灵感一过，当时怎么想的题目有时都记不起来。

    诏时想着，看着留言板上的激烈讨论，顺手抽出台架上的一本书。

    中外文明发展史……还以为这本书丢了。远山大学图书馆出品，莫名失踪，三个月未还。

    诏时顺手翻了两页。留言板上，有人贴出了一张超长、杀流量的图表，整理了“无月之夜”出现以来每次的谜题。

    讨论者在下面绞尽脑汁，各抒己见，猜测着出题的规律和方向，感觉就快解开惊天的秘密。

    只要别把续命师猜测成变态就好。

    诏时继续翻了两页，目光停留在一张地图上不动了。脑海中很多想法，瞬间闪现。

    以这个为题，或许才是真的应景。

    “准备好了？”电话另一头，传来询问。

    “当然。”诏时顺手将书页打了个折，完全没意识到是在毁坏公物，“倒计时一分钟后锁定，‘管理员’。”

    反射着幽暗光芒的页面，忽然全黑了下来。

    停电了？

    本就怕黑的季心然，凌晨时分被吓得一抖，睡意顿时消减了大半。

    摸索着去找手机，蜡烛，一切能发光的东西，低头一看主机箱还在散发幽幽的蓝光。

    季心然感觉脊背发凉，攒了好久勇气才敢瞥视电脑屏幕一眼。

    整个页面忽然变得全黑，只有血红加大的字体，出现在正中央。

    季心然发誓，如果它显示的是“还有七天”，“救命”之类的话，一定毫不犹豫做两件事——扔下电脑，从楼上跳下去。

    还好不是。只是血红的输入框，光标还在亮着，一闪一闪。

    输入框上方，还有红色的几排小字。

    来自游客A的指示：欢迎来到无月的世界，通过测试者予以续命的权利。游玩愉快。

    规则一：以下规则若有违反者，清除。

    规则二：自主解谜通过测试。不得作假。

    规则三：通过者，予以邀请。自行思考合约内容，合约生效，不得篡改。

    规则四：“货物”可自定。不得涉入私人恩怨。

    货物？

    季心然觉得后两条规则看得有点云里雾里，但前两条更给了她无形的压力。

    违反规则者……清除。自主解谜，不得作假。

    被人胁迫……但也算自主解谜吧？之后的事交给他们，要“清除”也该是那个奇怪男人，和高中生无关……

    季心然干笑着，强行安慰，但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了。

    谜题，就在输入框的正上方。

    好高端。竟然是地图的一角，不知怎么嵌入进去的。

    季心然擦了下眼睛，仔细辨认那块区域，两条蓝色虚线在地图上格外醒目。

    季心然这时，就有些后悔地理课也在睡觉了。虽然看外形有个答案，但不太敢确认。想连接外网查下世界地图，网页却像长死在了屏幕上，除了输入框，其他指令纹丝不动。

    季心然试了下手机，惊讶地发现所有搜索功能，也都像屏蔽了一样，连接失败。

    在无月之夜的网站留言参加，是要输入手机号的。但仅凭一个手机号怎么锁定……

    倒计时还有二十七分钟。

    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解谜，作为尝试，时间未免太短了些。

    季心然深吸了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卧室门外，那个陌生人依然还在监视。

    被劫持，不能呼救。试图报警更是容易丧命。

    季心然做梦都没想到，和佳怡说两句话，会被人盯上；更不知道持刀强迫的这人，和那“续命师”有什么关系。

    解不开，大概是真的要被杀了。

    季心然开始狂翻地理书，地图，家里能找的东西，都找了个遍。

    找回来再确认，时间还剩十五分钟了。

    蓝色虚线，对望的河流……没错。这张作为谜题的地图，显示的是西亚附近，两河流域。

    古巴比伦文明的发源地，世上最早的文明起源之一。

    季心然觉得答案不能直接用拼音这么简单，果然，试着调了调光标输入，只有数字能显示也算个提示。

    四位数的密码。

    年份？

    季心然把能想到的大事记年份也都带进去试了一遍，依然不对。

    时间还剩十二分钟。

    卧室门忽然被狂暴地砸了两下，门外依然是冷冷的声音：“解开了？”

    “还……没有。”季心然硬着头皮，感觉好不真实。

    家里没有大人，闯入个陌生男人，还拿着刀……而“家主”却坐在这里，对着地图发呆。

    “快点。”声音移走，似乎又在沙发上坐下。

    偏偏是五楼，解不开也不能从窗户逃走。

    季心然有些后悔，还不如在街上多跑两步，或者做点什么来的醒目些。孤独死在公寓里，恐怕还不知要多少天才能被发现，死都死得面目全非，太可怕了。

    多想了些没用的，还剩八分钟，血红的时间开始出现倒计时的音效。

    季心然再次吸了口气，慢慢转换思路，手指重新敲击键盘。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眼前屏幕似乎浮现出了张脸庞。和发呆的这人略有几分相像的脸庞。

    小然，妈妈累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你以后要学会看人眼色，按他们的思想生活。不能任性，要乖一点。

    晃了下头，屏幕又恢复一片漆黑，光标闪烁。

    按别人的思想生活。季心然舒了口气，看着屏幕，剩下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思绪却向着奇怪的方向延伸，停不下来。

    换位思考的话，屏幕对面，那位传说中的人……是想通过这谜题表达什么呢。

    虽然不认识，但凭直觉，总感觉是位男性。也许此刻也饶有兴致，双手叠在脑后，看大家解谜，忙得团团转。

    他是基于什么，出了这样一道题？

    季心然向右侧小窗望去，隔着半扇蓝花窗帘，空中无光，暗淡一片。

    无月之夜，外面还真的看不到月亮。

    月亮。看不到月亮的时候……对了。

    季心然看着天空，像是被无形流星瞬间击中。

    两河流域，别称新月。这称呼同时也是天象学里，月亮隐去的时刻。

    思维如线，一点点全窜起来。最后三分钟，季心然快速将手移到数字键，但又犹豫了下。

    新月，数字？

    时间，数字……

    季心然看着屏幕，像是能隔空看着另一侧的人，好奇提升了些。

    以月出谜题的人……还有几分浪漫。这个是你要的答案吗。

    想着，轻轻敲下四个数字，按下回车。

    时间倒计时，停留在还剩一分钟整的界面，再也没有向前推进。

    烟花忽然绽放在屏幕上，声音将她吓了一跳，拉回现实。

    同时拉回现实的，还有手机上嗡嗡的震动声。

    季心然攥了下手，还有痛感，这时才有点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感觉。

    鼓起勇气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一封未读简讯，号码……竟然写着“未显示”。

    季心然解了锁，不安地打开，里面的内容也很简短。

    游客A：恭喜！通过测试。三日后按指示行动。保持通讯。

    另两封简讯，也是号码未显示，依然来自这个神秘的“游客A”。

    游客A：请自行佩戴本次通关所用之物，作为证明。

    游客A：不得暴露行动。否则，视为违约，必将清除。

    白晃晃的屏幕，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尤为刺眼。

    季心然还想着怎么才能不暴露，手机已经被另一人夺了过去。

    这名带着黑面罩的男人，手里还拿着匕首，令她大气都不敢出。

    “规矩还不少。”男人将她的手机砸回电脑桌上，低配智能机顿时屏幕一黑，关机了。

    “小崽子，还有点本事。”男人丝毫没问她怎么解开的，只是言语粗暴，“你去。我跟着你。”

    “我……还要上课。”季心然偷偷瞄着前方的男人，连手上都戴了白手套，证明早有准备。

    匕首插在她眼前的台历上，纸张穿透。

    “三天后，去赴约。”男人压着嗓子，听不出本音，却骂了句脏话，“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我随时都能监控你。别想报警，除非活腻了。”

    卧室门被甩上，外屋门也被重重甩上，楼道里脚步声渐消。

    季心然坐在电脑前，无月之夜的网页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定下心时再输入网址，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真的不是梦吗？

    季心然有些恍惚，感觉陷入了两难的僵局，宁可相信这是梦。

    往哪边都是死。只能希望那位“续命师”，能高抬贵手了。

    浪漫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