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工作

    诏时回身，看了眼季心然。

    “对……对不起！”

    季心然慌乱间踩到了个罐子，脚下一滑，撞到了柜子旁边的花瓶上。

    这只中型花瓶站得更加不稳，哗啦成了一地碎片。

    听到“死”这个字，季心然还是慌了些，忙转头，一刻不停地收拾碎片来转移注意力。

    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出于“续命”这目的，一路利用找上门来，甩都甩不开。

    为什么陷入这倒霉局面之中？一个无心讨论被人听见，两边就都变成了死路。

    问题是都市传说真的存在，续命师就在眼前。还以为，能抱着点些许的侥幸心理，从这边活下去……

    “我……我赔给你。”季心然不安地收着花瓶碎片，才觉得这碎片有些碧玉的颜色。

    “可以。”诏时点了下头，似乎赞扬她的勇气，“也就算清代定制窑，烧制的小东西。现在市场价没那么高，一万五左右。”

    “嗯。好的……一万五？”

    季心然攥着块碎片在手里，像是看到了新的自杀工具。

    “我不急着用。慢慢还。给你三天时间。”诏时微笑了下，重新要去推门。

    “等等！”季心然快速起身。

    “我……三天，拿不出这些钱啊。”被盯着看，有些胆战心惊，一开口季心然话音直接低了很多。

    要是直接说出外面有人，这扇门是走不出去了。

    “三个月也行。”诏时不再理她，打开房门走进庭院。

    在屋里等待的时间，站得犹如冬雪降临。

    季心然一直站到看到诏时示意她也进入庭院，才机械地迈出几步，下意识望向古榆树。

    那个男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果然是利用完签订“契约”，就先消失了？

    季心然还在愣着，诏时却已穿上外衣，路过她时看了她一眼。

    “代价，想好了？”

    季心然想跑的，那个跟踪的人终于消失，想马上就跑，但这荒郊野岭，恐怕跑不过旁边的诏时。

    万一心虚被看出，再被他锁了门就糟糕了。

    “我……没有钱。”季心然强挤出笑容，“最重要的东西……可以选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你认为是真心重要。”

    季心然想了又想，带着“重要”二字，在心里一遍遍筛选。

    家人重要？没有家人。

    朋友重要？在学校，佳怡算得上是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姑且算单方面的好友……但不能出卖朋友。

    值得留恋的东西……一次次搬家，有的物件也不剩什么了，还有好多是旧市场淘回来的，谈不上重要。

    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东西倒还有一件。

    “我自己……行吗。”季心然轻声。

    似乎有些出乎意料，诏时微微愣了下。

    “我可以……把自己抵押给你。”季心然再次脸红了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了。”

    诏时笑了，像是听了个笑话。

    “你几岁？”诏时打量了眼她那身蓝白相间的校服，“白桦市一中的学生，高二的校服，是么？”

    季心然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校服，一时有些呆愣。

    “高二，那你最多也就十六、七左右。”诏时摇了下头，语音略带戏谑，“市重点学校，什么时候校风这么开放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这里是全年龄频道，不做违法和出格之事。”诏时打量着季心然，看着这个长发垂下、满身灰土的女生，加了些讽刺，“当然。如果你执意，这样的事情我也没少做。”

    这么堂堂正正的说出，真的好吗。

    季心然干笑着，虽然没太听懂他的话，但尽量不让话题偏离到太平洋，“我的意思是……至少我可以帮你做些事情。比如……”

    “比如？”

    “……打扫房子。”

    季心然几乎是本能，想到那座二层建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用打扫房间来换人命。”诏时一动不动，“合适吗？”

    “我，可以再加些……”

    说这话时，季心然的表情是僵硬的，想擦下汗水，忽然想起一件事。

    关于某个被遗忘了很久的东西。天天带着，反而不记得了。

    脖颈上悬挂的物品，适时地冰凉了些。

    季心然将它拿出，小心地握在手里。那是块吊坠，像是透明水滴反射着光芒。

    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带着这吊坠了。很小的时候追着妈妈跑时，就带着它。

    而母亲则是很讨厌这东西。每次看到都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将耳朵堵上，眼睛闭上，好像有什么不想回忆的事情。

    所以很少在母亲面前拿出来。明明有着很漂亮的颜色。大概……不愿意回忆起让她伤心的人吧。

    她也从没见过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

    “这个……给你。”季心然递过去时，还是有一秒恍惚的。毕竟像是和生命相连，亦是唯一和过去相连的东西……偶尔看到，还能想起那位不知在何处的母亲。

    诏时也似乎有些兴趣，将吊坠拿在手里，稍微看了看。

    “要是有钱……还能再赎回来吗？”季心然还带着丝不舍。

    “不能。”诏时收起吊坠，话音冰冷，“就像生命不能重来一样。”

    ……好残酷的哲理。

    “那我先走了。”季心然黯然了下，感觉这次才像是彻底丢失在了这城市里。

    “站住。”声音追加过来。

    季心然转头，真怕下一刻就有刀再抵过来。

    “你跟我走。”诏时换了鞋，拎上两片干面包又折返回来。

    “去哪儿？”季心然愣了，还以为终于完结一切，马上能逃跑。

    “合约生效，自然是下一步。”诏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工作。”

    季心然彻底愣住了。

    天色很暗，说晚就晚。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张车票，还有个挟持的人，就足够了。

    只不过换了个挟持者，比之前那位更为强大。

    即使走平地，用小跑，也跟不上诏时的速度，季心然累得想找棵树趴会儿，一转眼前面的人又拉开半条街的距离。

    人群之中如履平地，这是人类的速度吗？

    季心然越发后悔，为什么要来招惹传说中的“恶魔”，而下一刻“恶魔”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快点。”催促的话也不含感情。

    季心然也想快，但真快不起来，连着奔跑快要窒息了。

    好在公交入口，就在前方。

    拖时间——这是诏时说的。没什么必要，不用开车。反正还不到一般人的下班时刻。

    季心然首次知道，“恶魔”出行和一般人也没什么不同。坐在公交车上，也只是低头闭目，听着耳机里的音乐。

    他的那款手机，倒是某公司的最新产品，在渐黑的天色中，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季心然偷看得出神，在想他是不是用这手机，以“游客A”的身份群发着信息。

    “对异能者。”公交车过隧道时，耳边忽然传来这句话。“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季心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旁边的人，是能以特殊能力，替他人延续生命的人。

    魔法师也好，“恶魔”也好，都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世界的生物。

    正常人视为传说在城内流传。她的反应，确实过于平淡了些。

    可能外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无论她该如何反应……都不会改变。所以不如接受下来。

    接受下来，走下去，活下去。

    “算了。亲眼见到时可能才更有冲击力。”诏时看了眼旁边座位的她，“你能保持平静最好。”

    季心然点了下头，不再多说。

    到站下车。说是“保持平静”，但接下来的时间，不可能完全平静。

    季心然看着诏时带她前往的地方，再次目瞪口呆。

    这里不是贸易公司，是医院。

    市中心医院，负二层。停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