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除

    写字楼，西侧门。

    纸条上所写的男人被约到了露台上，望望诏时又望望旁边，神色诧异。

    续命师双手插兜，看起来非常自然，自然到好像忽视了身边墙角里还有被绳索捆起来的女孩一样。

    “交易成立。”诏时面色平静，“这是你要的东西。”

    男人迟疑地走过去，伸手去接诏时手中的物品。

    冰壳胶囊破碎开来，其中的烟雾气体，缓缓注入到男人身体里。

    季心然没有出声，只睁大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转过头来的男人，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散开了些，腰也更直，眼神更有光泽了。

    男人接连感谢，但哆嗦着看了眼后方，似乎还是不知道这名高中生什么来历。

    “你……该不会，用她的生命力……”

    “不该管的别管。”诏时语气很淡，“忘记看到的一切，回去收拾，该下班了。”

    男人明哲保身，乖乖退下楼梯，顺手将露台门关好。

    “如何？”诏时看着倚在门左侧，被捆起来的人，“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季心然摇头，一切都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续命师，会像故事书里一样，大张旗鼓念些咒语，至少也是有些华丽的动作。

    她本还以为，沉没在人海中的普通学生，和都市传说不会有什么交集。

    现在也非常茫然，记不清是怎么被带到楼上的。也许最开始被刀抵着的一刻就应该直接死去，更为简洁一些。

    “这段插曲你满意吗。”诏时笑了笑，“看到全过程演出，你还是头一个。”

    季心然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前方的诏时。

    “你是知道大喊大叫没有用，所以放弃求救？”

    诏时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将她捆上时，她似乎也没太多挣扎。

    只告诫她遇见人不要出声，真的就一直保持不出声到现在。

    绳索扣不算紧，用的还是微妙的结法。还想着如果她能挣脱，或者能按兵不动，等到目标来时再大声呼救，事情会更有趣些。

    “你让我……不要出声。”季心然轻声回答。

    “乖宝宝。”诏时扫了她一眼，像是赞许，“在家里也这么听父母的话？”

    季心然咬了下嘴唇，点头。

    “那你的父母可能要失望了。精心培育十多年的孩子即将死去，应该会痛惜一些。”诏时特意半蹲下，强迫季心然抬头，“有什么遗言需要转达？”

    季心然摇头。

    被强迫支起头，用的不是手，而是明晃晃的刀刃。手术刀一样锋利而单薄的刃正散发寒气。

    “我有些好奇。”诏时凝视着她，像是想看透她的内心，“那个人怎么找上你的？你答应他，是出于高中生的叛逆，还是另有图谋？”

    “答应给你钱，还是别的什么。”诏时说话时漫不经心，“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你不用担心死后会没有同伴。”

    “人死之后……有灵魂吗？”季心然轻声问。

    意料之外的问题。

    “看你如何去想。”诏时没收回刀，保持姿势，“如果将强烈的意念，称呼为‘灵魂’，当然会。”

    “会有阴间？”

    “难说，但我们却见过‘隙间’。界定生死，却又超越生死之处。”

    人死并不是一瞬，而是一个过程。意识脱离，阳气散尽，甚至告别都需要时间。

    “传言人死后，灵魂会回归到天上的河流，当然没人见过。但‘隙间’却真实存在。”诏时看着刀刃，上面反射微芒，“隔绝时空的苍茫领域，会让你忘记自己是谁。”

    就像有人重病卧床不起，意识会混混噩噩，梦到许多现实里见不到的事情。

    那就有可能不是梦，而是进入了“隙间”。

    隙间是如同黄泉之门一样的存在，常人想到达，多数需要到达濒死状态才可见到，也需要碰运气。在隙间内徘徊太久会被吞噬，宣告现世中的死亡。

    有人触碰而归，有人被卷入其中，也有人，极为罕见地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做不到的事。

    “‘隙间’的使者？”季心然听得愣了些。

    “对。”诏时十分坦率，“异能者都选自于‘隙间’。只是被关照不一定是好事，也可能是诅咒。”

    “为什么？”

    季心然张了下嘴，随即后悔。对面的人能讲出这些，已经是足够的垂怜。

    “我还想反问你一句为什么。”诏时微笑，笑得灯光般柔和，“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这个人很喜欢研究人的心理，甚至以之为乐。

    季心然一阵恍惚，其实被刀架在脖子上就应该吓得倒下的，但没有。

    也许是夜色正好，高低的楼房错落生光，还想多贪恋下尘世的美景。

    难得有两个人来看夜景的机会，再多现实一会儿也不错。

    “你在等人，对吗。”季心然望着诏时，目光澄澈。

    “为什么这么想。”

    “拖时间。”季心然认为他要动手，甚至都不用等她说完这句话，“等他出现……来到这里。”

    “谁？”

    “那个真正要找你的人。”季心然继续下去，“这么长时间没下楼……他应该想得到你还在露台上。”

    “这是不动手的理由？”

    “是。”季心然较为冷静，“直接杀掉怕打草惊蛇……毕竟你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对吧。”

    诏时笑了，将刀晃了下。

    季心然本能地闭上眼睛，还好再睁开时，头还没分家。

    “谜题看来确实是你解的。可惜了。”诏时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身体搭在护栏上，“选错了阵营。”

    “我不太喜欢杀聪明人。但也可以破例一次。”

    这么说更加寒心。季心然还有片刻，以为他会放过。

    “那个人……和你有仇？”

    死前也要把话说清楚。按这个思路推进，季心然觉得，那人已经不是单纯地利用自己、完成“契约”这么简单了。

    诏时在等他，他也在等诏时。多半找人解谜、续命，都是引诏时出来的契机。

    “仇？”诏时指间弹出薄刃，“没这么简单。”

    随即，月光一亮。

    季心然眼前多了两道急速闪光。要不是有刀刃相接的声音传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

    意识到时随即呆住。眼前的一幕，如果不说是现实，还以为发生在动漫里。

    “等你很久了。”

    诏时闪开一招，竟立于楼边护栏之上，手中刃片光芒流转。

    而刚出现的男人，正是一直以来挟持的那人，似乎想暗杀没能成功，一招刺空，再次持匕首冲上。

    什么人……竟然像是直接从地面跃到这里？

    季心然数学不好，但也能数清十层楼的高度，因此看着前方的打斗，感觉像是突入到了新世界。

    那男人移动很快，像是直接从空间内脱出又隐去，使得攻击多次落空。

    相比之下，诏时更多的像是在原地四处张望，却能准确地从某处将来袭的匕首抵下来。

    几番下来，竟然也没让那人占到上风。

    季心然向墙角缩了缩，想趁机伸手开门，但可惜那扇铁门像是长死了，推都推不动。

    试着用身体撞了下，结果偏离了几寸，撞倒了旁边竖着放的一堆瓷砖。

    今天是不是跟易碎品有仇？

    季心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方的男人被声音吸引，从近似隐形的状态中现身，刀锋一转，向她而来。

    寒气瞬间凝结。

    季心然看着挡在前方的诏时，有些不敢相信。

    男人移动得快，然而诏时似乎更快。挥手间，冰封寒气激发出去。

    一般人是看不到的，但对面男人，却实实在在地直面了强大的冲击波。

    猝不及防，范围又广。男人被掀翻在地，挣扎着却爬不起来，像是肋骨都震碎了一般。

    男人抬着头，目光凶狠，却又透着掩饰不了的震惊。

    “组织提供的情报，看样还不够。”诏时甩了下片刃，细小的冰壳碎片从上面掉落，“一个人也想收掉‘续命师’的能力么？”

    身份被识破，男人似乎感到了危机，转身还想躲入空间缝隙。

    毫无反应。

    男人抬手，却惊异地发现手腕不知何时被割伤，寒气进入伤口，周身的力气在快速流失，眼前景物都模糊起来。

    “低估你了。”男人看着诏时又捏碎的冰壳，冷冷地扫了眼季心然，“毁掉‘冰仓’，只为救她？”

    “储存手段而已，想要多少都可以有。”诏时毫不在意，重新扔下一波晶莹碎片，“你死了也可以提取生命力，补货很方便。”

    “也可以饶你不死，来交换下。”诏时走向男人，“直说。X组织总部在哪里？”

    “休想。”

    空间裂痕，肉眼可见地出现。只不过是在男人身上。

    季心然只感觉眼前一热，鲜血有些飞溅到了这边。

    头一次看见活着的人死在眼前就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视野受限，依然能看见男人的手臂飞了出去。

    季心然浑身颤抖，衷心希望诏时不要回头，不要移动，那人被劈成两半的样子她不敢看。

    “无所谓。就算你自杀，早晚也能找到。”

    诏时平静如常，展开冥泉晶体，开始从尸体上回收残余阳气。大量生命力涌入，化成新的冰体胶囊。

    季心然胃里在翻涌，像是看着有人蹲在尸体边吞嚼肉块。

    “这就受不了了？”诏时转身，看着干呕的季心然，嘴边带着丝冷笑。

    “接下来，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