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粮道一战

    粮道被建立在四面空旷的平原上，务求一望无际，周围三百尺都找不到可以藏人的地方。但是像这样临时建立的建筑哪里就能做到尽善尽美？几十里长的甬道，哪怕是在平原上也做不到周围连一个山丘都找不到。

    但是真正能决定成败的，是细节。在一出隐晦的山包周围，此刻就静静地埋伏着一干士兵。

    甬道是保护也是阻碍，因为建了这么一条甬道，就让运粮的军士潜意识地觉得自己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不比一望无垠的环境更让他们提起警惕。也是，要抢粮何必要攻打这样有墙的地方呢？那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但是，最能坚固的掩体，从来不是外界的环境，而是坚不可摧的人心。

    丈高的甬道不算太逼仄，所以站在高的地方还是能看到两堵墙之间隐隐有秦兵的兵刃头。

    几声恍如雏鸟的叫声让所有埋伏着的精兵都无声无息地握紧了手里的兵刃，人，来了。

    热血无声无息地在心里沸腾，恨不得现在就马上上去冲杀一番，可是大脑却无比清醒冷静，就像三九天狠狠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一样浑身打着机灵的清醒冷静。

    带队的英布觉得此刻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但是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好，也许，只是面对这样一场大战，兴奋了吧。

    英布眼里燃着两朵血红的火花，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一出甬道前的墙。

    一把又一把的兵刃在眼前晃过去，英布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十个，二十……五十，六十……一百，一百五……

    先头部队过来了，探哨解决了，运粮车沉重的声音在“晃荡晃荡”地响，队伍过来四分之一了，三分之一了，五分之二了……

    终于，一点红色晃晃悠悠地映入他的眼帘。其实很不起眼的一点红色，就是一个相比之下比较新的红樱，还没有染过血而已，但是在英布眼里，却又一丝又一丝的金光一闪，一闪。

    一闪，一闪地刺激着他的眼球，就像挂在公牛眼前的红布一晃一晃地，挑起他的战意，鼻息粗重地咻咻的，等着。就像斗兽前对斗兽的压抑和饥饿，只能使他的战意更加高昂，更加嗜血。

    近了，近了，更近了，就像弓弦越绷越紧，静静地蛰伏，等待着“铮”地一声响，箭矢猛然窜出，才能拥有最强大的杀伤力。

    终于，那一点红到了地方，季布猛然挥下早已据地高高的手！

    伴随着这一挥，面朝着他们这一边的粮道的墙猛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整面墙面晃荡了两下，无数的灰尘和碎石子四处乱砸，打在人身上就像冰雹，狠狠地一砸就是一个包！

    运粮的军队瞬间慌乱起来！走了无数次都安然无事的粮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粮道被攻击其实不是想不到的事情，毕竟粮草对军队的重要性哪怕是小兵都知道，毕竟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在那些被他们私下称呼为泥腿子贱种的对方军队中，很多人都只是为了这一口吃的而已。其实他们军中的辅兵也一样。但是要是有人从粮道外面攻击倒也罢了，最多也只能暗叹一声自己的运气不好，怎么偏偏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摊上这样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这危险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被他们心理上视为依托的粮道防御墙上！这种地龙翻身一样恍如天威的压力，这个时代的迷信的人不是每一个人承受得住的。

    在无数的灰尘把原本就不甚清晰的太阳都遮的灰雾蒙蒙的时候，墙体的摇晃却一直没有停止，墙体爆裂的巨响随着一条条裂缝在墙体上四处攀爬蔓延，掉落的石块越来越大，从手指肚大到拳头大再到人头大仿佛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劈头盖脸得砸下来！

    那一声声的巨响，就像是临行前聚将出兵的鼓声，一下一下，砸在英布的心上，也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不用任何人提醒发令，山呼海啸一般的咆哮猛然从这个山包后面响起：“杀——”黑色的洪流夹杂着喊杀声猛然从山包上、山包后扑下来，猛然向那孤独伫立在平原上如挡在海啸前的小小礁石一样，冲刷过去！

    好像被这喊杀声惊到了一般，墙体摇晃得更加剧烈，终于，在那只黑色的洪流还没有到达面前的时候，轰然倒塌……

    一丈高一尺厚的墙体猛然崩塌，石砖黄泥砸在身上，中间那一段的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墙活生生埋在了下面，连挣扎都来不及！

    其实这堵墙的石砖混合着黄泥稻草垒成的，看着厚实一旦倒下来却没有那么坚固，总会散开，要不是真的那么倒霉直接被石砖打在要害部位其实本来也不会死，但是他们却没有爬出来的机会了。

    黑色的洪流趁着墙体倒塌的余威猛然扑了进来，甚至都没有等到倒塌的石块停稳，在最人心惶惶的时候冲进来，没有给人回神的机会就把手中的兵刃狠狠朔进胸膛！

    粮道的两堵墙对于运粮来说不算逼仄，但是对于两军交战就太逼仄，狭小的空间不断有人倒下，一旦倒下却少有人能站得起来了。但是没关系，他们的位置转瞬之间就会被他们身边的其他人所顶替，占满。至于原本在这里的人，谁知道呢？谁知道脚下踩着的是石块黄泥还是尸块血泥？总归都是混在一起，混到谁都分不出来原本到底是什么东西。尘归尘，土归土，哪怕是万物灵长，最后的归宿也不过就是和最低级的单细胞生物一样归于泥土罢了。

    黑色的海啸轰击着摇摇欲坠的礁石，溅起的却是血红的浪花。喊杀声震天一样的响，狠狠冲上云霄撕碎天空的云朵。

    在没有太多装备和兵器优势的冷兵器时代，一旦短兵相接拼的就是一股血气之勇，狭路相逢勇者胜！怯者死！而此刻，一方士气正隆，一方军心被夺，这场战争的胜负，双方的生死，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