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贾环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黛玉年幼，她打小儿家里也是跟男孩儿教养的，听闻贾环这话一说，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大逆不道，只觉得书里也没这般说过，反而是表弟说了出口，只觉得表弟是知己，心里熨帖。

    贾敏也与黛玉差不多了。因着她原本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就十分的不对，长兄贾赦虽然不说是多么的混不吝，可他决计不是一个能好好听话的主儿，但好在是脾气性格好些，谁若是跟他好，他也就跟人家好，也没多大的主心骨儿，一切但凭她祖母做主，后来娶了嫂嫂，便是嫂嫂说了算了。头前儿她病重时候也听闻嫂嫂病重，那可真是把她吓坏了，若是大嫂张氏有什么差错，她这大哥也就毁了。

    而她家里的二哥……贾敏也是觉得他让人更加无奈，在家时候也还觉得二哥还好，不管怎么说是个喜读书的人，圣贤书虽然给他读得有些傻，可到底还是读了进去，若是没什么事儿的，他只一辈子在家里读书写字，再娶个跟他差不多的喜欢读书的妻子，那真是琴瑟和谐，也算美谈。只可惜，她二嫂是王家人。金陵王家，只能说他们家的女孩儿，也是倒了天大的霉运了，竟然真的信“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知谁给他们家做的西席，这话哪儿能这么解释？人说的是女子不该当出头鸟炫耀才学，这到了他们家便是成了女子啥也不用学——这可好，王家女儿，那是不读书不认字的，这二哥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也是担心不起了。

    两个兄弟，各自有所不足，再有个不识字的嫂子，贾敏说是不想不想，她哪儿能真的不去想？只觉得若是各自门庭能有女孩儿顶门户，也未必不是好事……尽管，她现如今是生活美满，也倒不该抱怨。

    林玠是什么都不懂的，只觉得贾环的话十分有理，而且有趣。

    倒是林如海，高看了贾环一眼。

    林如海说他是家中列侯四代，本不该有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的，可他们家列侯也是武将出身，之后子嗣艰难，他祖父还常说是因着开国老圣人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他们家出人出力出的太多，以至于也杀了太多的人，倒是报应来了，子嗣艰难，一直单传，且还个个是个痴情种子……轮到了林如海，这一代就他一个，连个旁支，甚至是回到姑苏老家找个同族的都难，一共来回扒拉扒拉，反反复复的找，也就找出十二个人，还带上四个嫁过来的妇人。

    而当年与林家老老太爷同打天下的，可不就是他们家老老太奶奶嘛！

    因着这个，林如海倒是不觉得贾环说得有多不对。怎么说这当年开国之战，那打得昏天黑地的，多少女子也披挂上阵，等国家安定了，这女子就给扒了铠甲弄回家去做太太生孩子去了，林如海倒是觉得这儿事儿真是太便宜了。

    只是他是这么想的，可是他说肯定不会说，做也不会做——巡盐御史做的，他可不是个清清白白的两袖清风的清官，可也不是黑得昏天黑地欺压百姓的昏官，因而该怎么想是怎么想，该怎么做是怎么做，他是分得清楚着呢。

    故而他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等这一宿守岁过去，才跟贾环说道这事儿，要他不要出去多言语，只在家里这么说便罢了，更不能跟他亲爹贾政这么说。

    贾环直点头：“姑父放心。家里二老爷什么样的心思我是清楚的。”

    何止清楚啊！贾政在家里给称呼成了“老爷”，说是过两天等贾赦分出去单过的时候就不用改口了，贾赦则叫“大老爷”。只是一点，那贾政住的，可不是“荣国府”？

    还是说，贾赦要在荣国府旁边另开“将军府”？

    贾环把这事儿还是跟贾赦说过，也问过林如海，只是林如海不好过问岳家事儿，而贾赦……也没法跟贾母说。

    过了这一年，贾环又长了一岁，却在大年初一的时候，他接到了一封特殊的信，竟是来自只有一面之缘的图三爷。

    图三爷的信里说了些久别想念的话，倒是非常浅显，也没什么难懂的地方，最后却问了一句：“先前不知环弟竟寄居林府未曾相见，再想问询，环弟可曾请了西席？曾见弟颇有习武天分，亦不知可曾寻到教习？”

    贾环见这信，就觉得有些怪了。

    他也就跟图三爷同行过一次，真正能给人留下印象的难道不该是他大伯父贾赦？至于图三爷……这人身份不一般，他早就想到了……因此上，他怎么会给他写信？

    贾环是迷迷糊糊地发傻，但是林如海却知道个中缘由。

    “姑父，我该怎么回答好？”贾环把信递给林如海，问。

    林如海皱着眉，答道：“环儿，这事情也不是多难的，可也不是多简单的……你贾家四王八公里除了四位王爷便算得上是头号的，甄家现如今气数已尽，再到贾家……那这也是迟早的事儿了。”

    “姑父，你跟我说这些个的，我是不懂的，”贾环直摇头，“太不直接了。”

    林如海苦笑道：“那简而言之就是，今上对你家还有些温情，但是也不想看下面的这些勋贵人家仍旧把持着朝政，即便是不算什么大事儿，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抖了抖信纸：“所以，这位爷是问你，你要不要从贾府里出来——说白了，你是得了贵人的青眼了。”

    得了贵人青眼，这是说出去天大的好事，只贾环觉得这事儿麻烦得紧。

    “若是我不答应，是不是就摊大事儿了？”

    林如海失笑道：“没什么大事儿，环儿，人家贵人只是问问你，可也不是非你不可的，你想太多了。”

    “所以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被拒绝就要杀人全家的事儿？”贾环略尴尬地叹了一句，然后，他在脑子里听到了管理员03疯狂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