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却说贾府这边，王夫人正在拨她那手腕子上的琉璃珠子，并未涂抹口脂的嘴唇蠕动飞快，时不时还听闻她念叨出一声两声的佛号，她念的是《大悲咒》，每一句都有颂号，每一个颂号念出来她心里都咯噔咯噔的。

    正当她念佛的时候，就听身边人走了过来，说是王家的下人前来求见。她忙停了嘴，要那人进来。

    王家的下人进门，却是门房上的蔡二家的。

    这蔡二家的是王夫人原本在王府的丫鬟，因此上她也就跟蔡二家的唠了唠家常，待见的时机到了，这才屏退众人。

    蔡二家的小声开口道：“大姑娘，这……扬州的事儿，失败了。”

    接着，王夫人那琉璃珠子就滚了一地。

    “怎么回事？”她小声地问，脸上的震惊跟不甘也是一点儿都隐藏不住了。

    “并不知道。”蔡二家的摇头，“金氏那贱蹄子没能做到，我也叫人问过了，说是被贾府的那大姑娘发现了，将她发卖了去，现如今……”她摇摇头，似乎是觉得一切都没办法了。

    “等着吧。”王夫人看了看蔡二家的，“叫我哥哥们都小心些。”说完，她又高声道：“老姐姐，也劳烦你给我带信儿了，你去，我让人准备些好饭菜来给你，吃好了就回去跟我哥哥们说，就说啊，宝玉可好着哪！”

    蔡二家的点点头，这便去了。

    等蔡二家的离开了，王夫人这才摊在了椅子上，吓得浑身发抖。

    她虽然是没什么好心，可若是真的下手做什么坏事，她也是怕的啊。

    怎能不怕？

    自打她珠儿去了，她就觉得是无依无靠了，再见大嫂张氏也是家里好着呢——即便她去了贾瑚，可王氏就觉得张氏是在跟她炫耀，是在招惹她……这感觉抓着她的魂魄，让她日夜难安，恨不得就过去撕烂了张氏的那张脸才好！

    却也是奇了怪了。

    在王家，顶数这她这位王家大姑娘是长得普普通通，而她妹妹却是眉目如画的，长了一张芙蓉面，只好在她是够端庄够稳重，又是嫡出大姑娘，这才配给了贾府的二儿子，她妹妹是跟着薛家的儿子成了亲的。

    等她到了贾府一看，就连老太太的容貌姿色也是不俗的，唯独她，就也不知道是怎么着了，甚至连丫鬟也是比不过的——她这些也还好，但见了张氏，她那长嫂，真的是气不过了去。

    就也不提贾敏那小蹄子了，她那张脸，哪里像是武将家的出身？活脱脱的扬州瘦马！

    气归气，王氏一开始也是并不因为这些就要闹什么幺蛾子的，何况她的儿女个个长得好，也是没什么过多的想法，只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也就算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她珠儿就这么去了。

    李纨那小女昌妇就知道勾着她珠儿做那种事情，这可不就搞坏了她珠儿的身子骨儿？

    李纨又是跟张氏属于连亲的，她对张氏的恨意也就更上了一层——诸多事情层层叠加，这荣国府的二夫人算是彻底的变了态了。

    只是她变态也就变态了，到底是后宅的女人，许多事情她也做不到——但是她哥哥却在此时联络了她。

    王子腾想要的是权势，权势最高的可不就是从龙之功？从龙之功有诸多可论，他现如今就想要得到盐铁的利益，把林如海的位置换上自己的人，因此上，兄妹俩一拍即合，便有了王夫人联系金氏暗害林玠的事情。管是金氏对贾敏有多忠心，不过天下万事，总是离不开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只是王氏这件事没做得好，她到底是心里不顺的，也就又想了些招数，可怎么想都是不行——前头的事儿她管不了，后宅的事儿……要伸手去倒是容易，何况她当然知道贾敏是个什么德行，几句好话就哄她老实听话了的，不然也不可能只是发卖了金氏，换成他人，早就把金氏活活打死了。

    贾敏没下手，她可得下手了。

    王夫人还做着美梦想要弄死金氏，再安排人下毒林如海呢。

    这边贾府里其他人是断然不知道这些的。

    贾母这也是读了信，先看到林玠身子骨出了事儿，又说林玠身子好了，她这双手合十，高念佛号：“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我的乖孙儿啊，真是天生的福气哦！”

    “老祖宗，有没有环儿的消息啊？”贾宝玉在一旁焦急地问。

    “有，有啊！”贾母笑着抱过贾宝玉，“你环儿弟弟啊，还是跟你姑母的八字合，就让他在你姑母那里多住些日子，等到来年啊，你姑父上京述职的时候，你们不就见着了？”

    贾宝玉这时候也是长大了些。他原本以为小孩子就需要是跟他，跟环儿，跟他大姐姐差不多的，谁知道等给他选小子了，他才知道这孩子啊，果然是不一样的。

    环儿是天生的老成，他大姐姐那是又美又好，温柔善良，而他是知道事儿明白事儿，却不愿意照着他明白的那些事儿去做，唯独想要按着他自己的意思来，在他那屋子里，摆放了许多女孩儿喜欢的东西，只觉得这样就能让他屋里的姐姐们开心，这便好了。

    其实刚弄明白的哪里是只有贾宝玉一个人呢。

    此时在林府之中，贾环也是才懂这么个事儿——他也算是彻底的明白了，原来人家金陵十二钗是金陵十二钗，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来的，是定然跟旁人家的孩子不同的，而贾宝玉也是这般如此，唯独他，本来该是个流鼻涕撒尿和泥玩的泥球小冻猫子，却因为他穿越了，这才没成了电视剧里那个形容猥琐的。现在想起来，贾环未必是形容猥琐，只是个普通孩子罢了，普通孩子再有个赵姨娘那样的亲妈，当然是不那么招人喜欢的了，再弄得埋汰一点儿……得了，这招人烦的劲儿就算是齐活了！

    不过也好在他是穿的，这也就没那么招人烦。

    因此，他也就能留在林府里听闻那金氏被审出来的秘密。

    果然，金氏是一颗能扎死人的钉子。

    “我二嫂怎能做出这种事来？”贾敏吓得直哆嗦。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从来不知道害人，也不知道谁会害她——这样的姑娘，大部分的人是愿意跟她做朋友相交的，只是她长得太好，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大约就算她不想害人，也是有人要害她的，尤其是“闺蜜”，不是抢男友就是要造谣她不检点了——也好在这是在古代，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想要造谣也就要多想想了，指不定搭上自己。

    林如海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防人之心不可而无啊。”

    “可她是我二嫂啊！”贾敏哭了出来，“她还没嫁给我二哥的时候，我们关系也算不错，这……这怎么就……”她擦了擦眼角，恨不得这就过去跟王氏当面对质。

    “姑母不要哭了，”贾环虽然知道这时候不是他该说话的，王夫人到底是他的“母亲”，他也不该是背后里说她哪里的不是，但是……这话也真不至于就这么留着，“大部分的时候，你不想害人，不代表人不想害你，只是到底是要害你，还是害姑父，可要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