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死神的共鸣]

    詹天涯都忘记上次自己使用孟婆之手是什么时候了，唯一还能记起来的是，有个声音不断在脑子中告诫自己——封手！封手！封手！

    其实要封手的方式有很多，最直接的就是破戒，可惜詹天涯天生就是个自律的人，从前时常将“无法自律，又如何律人”挂在嘴边，所以他没有办法破出开棺人九忌，但却因此发现孟婆之手一部分的秘密所在——不用在开棺的时候，抹上五禽骨粉一样可以自由控制孟婆之手的方法。

    但这个“自由控制”也仅仅是在一段时间之内，如果过了这段时间，会有严重的反噬效果，也就是为何詹天涯无论如何都不告诉胡顺唐“孟婆之手”隐藏意义的主要原因所在，发现了秘密，就想去掌握秘密，一旦掌握秘密，也同时会被秘密所掌握。

    孟婆之手缠绕着詹天涯的手臂，开始慢慢滑向那女尸的脑袋，在快要触碰到那女尸脑袋的瞬间，却突然猛地一收，像是遭遇到了袭击的毒蛇蛇头，向后一缩紧急闪避一样。闪避之后，孟婆之手倒转着，缠绕着詹天涯的手臂向其头部袭来，詹天涯双眼瞪大，死死憋住的那口气差点吐出来。

    吐出来就完蛋了！这一口阳气必须要死死地憋着，虽然没有学会如何让这口气在体内游走，但只能硬憋着。詹天涯收紧手臂的肌肉，克制着即将发生的一切，但这好像没有任何作用，孟婆之手依然在詹天涯的胸口游走着，就在快到达他面部的时候，突然浮了起来，从其左肩上立起，“盯”着身后的吴军和宋松两人。

    充满好奇心的吴军终于睁开了眼睛，虽然闭上嘴，捂住双耳，却还是忍不住慢慢扭头去看詹天涯所在的方向，刚一回头，就看到一只翠绿色的手立在詹天涯的肩头，手部扭成的形状就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突然蹿到自己跟前来，咬住自己的咽喉。

    吴军盯着孟婆之手时浑身僵硬了，如同看到的不是孟婆之手，而是美杜莎那满头的毒蛇，瞬时间就将自己石化了一般，虽然隔着至少五六米的距离，可那双手距离自己好像越来越近，干枯没有水分的手掌，连带着前方轻轻颤动的手指，向他的面部袭来。

    妈的！动呀！快动！身体怎么动不了了！那是什么鬼东西！妈的！

    终于，孟婆之手收了回去，悬空在女尸头部做着来回抚摸的动作，像是在安抚带有怨恨的女尸生魂，紧接着手掌下沉，手指完全溶入了女尸的脑袋中，好似下面的脑袋只是女尸在水中的倒影。

    一秒、两秒……一分、两分！三分钟过去了，吴军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神态，但脸色却无比苍白，手脚冰凉，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詹天涯却收回了双手，长长地呼出那口一直憋着的气，刚呼出来，整个人眼前一黑，就向旁边倒了过去。

    竹林中，奔跑在前方，却不知为何总是找不到前往晾堂的路，寻思着是否迷路的胡顺唐突然间叫了一声，本还在奔跑的双腿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绊倒一样，径直摔向地面，滚了好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众人忙钻过去查看，夜叉王刚奔到其跟前去，胡顺唐的上半身突然立了起来，双手如同僵尸一样平行在前方，双眼翻白，颈部的关节发出“咔嚓”的响声。

    莎莉一见急了，冲上去就抱住胡顺唐，喊着他的名字，这个模样他见过，阎王刃事件中，胡顺唐出现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情况，被夜叉王称之为“活人尸变”，这次又来了，可毫无征兆可言，也没有任何触发的情况。

    夜叉王快速瞟了一眼胡顺唐的左手掌心中，上尸眼并没有出现，这又是怎么回事？就在众人手足无措的时候，胡顺唐的身体突然立了起来，身子再一翻转，四肢蹬地，脑袋使劲昂了起来，张大嘴巴发出怪声，突然间身体又是一软，双手高举，好像被一个无形的人提起了自己的双手，此时周围的众人都清楚地看到一个翠绿色的人影从胡顺唐的身体表面一晃而过，就在众人还未吃惊完毕时，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在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五禽骨粉的辅助下，胡顺唐手臂中的孟婆之手出现了！

    那双翠绿色手臂的出现，让贾鞠、葬青衣和刘振明三人吓得张大了嘴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孟婆之手的出现，虽说莎莉也有少许的吃惊，但这个吃惊与夜叉王一样，只是不明白孟婆之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孟婆之手出现后，随即便与胡顺唐的双手保持一致，重叠在一起只能隐约可见，但那翠绿的颜色衬在胡顺唐的双臂之上，显得他的双手也变成了阴森的绿色，加之竹林中反射出的那一道道绿光，映在胡顺唐的面部，显得更加骇人。

    “不要动！不是上尸眼！”夜叉王将莎莉拉回到自己身边来，看着保持奇怪姿势，却人事不省的胡顺唐，不明白到底是何原因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桃林中，清醒过来的詹天涯睁开双眼，一开始看到的并不是宋松那张脸，而是胡顺唐痛苦的表情，那种痛苦如同用工具雕刻在其脸上一样，惊得詹天涯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另外一边蹲着的吴军肩膀。

    吴军被詹天涯那一抓，惊了一跳，脱口而出：“干什么？”

    “和你无关！”詹天涯冷冷回应道，松开按住吴军肩膀的那只手，扣住自己的整张脸，吴军和宋松从詹天涯的指缝中看到，他脸上带着一种极其痛苦的表情，许久才喃喃道，“真有共鸣吗？太可怕了！”

    “什么共鸣？为什么可怕？”吴军又问。

    詹天涯根本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扭头对宋松说：“尸体收集起来后，就赶紧烧掉，周围那些坑里面的酒也点上火，全部烧尽！执行命令！”

    宋松点头跑开，去找卢洪营，詹天涯起身来，脸色恢复了正常，抽出叼在嘴里的那支烟，也不去看吴军，只是盯着旁边桃树上的一朵轻微摆动花瓣的桃花，道：“每个人都是有隐私的，就算是朋友也不能窥视，更何况是上下级，有些人忘记了这一点，带着好奇心沉沉入睡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吴军浑身又一次僵硬住了，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意迎面袭来，这与先前看到孟婆之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先前那种感觉是“我已经死了”，而如今的感觉却变成了“我快死了”，这是詹天涯的威胁吗？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看到了那双奇怪的手？那是什么东西？

    吴军还记得进古科学部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告诉他，如果有机会与詹天涯“共事”，一定要规规矩矩听对方的话，因为那家伙是个怪人！民间有“人中龙”的说法，到詹天涯的身上只能形容为“人中怪”。

    人中的怪物！

    工作认真、负责、不徇私情等等这些光环永远环绕在詹天涯的头顶，他这个年龄在古科学部内有了这么大的权利，很是罕见，就连曾达都属于他的下级，甚至还有传闻说他在执行任务时，曾毫不犹豫掏枪毙掉自己无能的手下。

    “走吧！”詹天涯转身向桃林深处走去，脚步明显加快，眉头也一直紧锁。

    宋松返回，看见吴军愣在原地，寻思可能是詹天涯心情不好，吴军又偏偏触了霉头，只得咧嘴对他笑笑，以表示让他不要多心，总指挥就这个个性，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的吗？那刚才那种“差点被杀死”的感觉仅仅是因为自己多心而导致的错觉？不可能！我在军中呆了这么多年，遇到过比他更彪悍的人，都从未有过这种所谓的“错觉”，看来呆在这家伙的身边一定要多加小心了。

    吴军看着特战队员将收集起来的尸体堆积在一起，然后扔下几颗燃烧弹，接着分成三个战斗小组分别离开，最后一组人离开时那堆尸体已经烧得不成形状，而周边那些特战队员从未用正眼去看过，好像只是在烧一堆垃圾。

    对，还有这群家伙，以前从未见过，也不像是古科学部里面的人，他们从哪儿来？对付这些怪物如此冷静不说，就连死了一个队员，只是出现了暂短的混乱，随即便恢复了平静。他们不是普通的特种部队，常规部队和特种部队就算看到这种爬起来的尸体，也不会保持这种冷静，还有那个领头的队长，冷静得让人感觉像是用冰块雕成的塑像。

    卢洪营走在人群中，回头还看着那具嘴巴裂开，脑袋上开了一个洞，后脑被掀开一大片的队员尸体，这个行为明确向周围的人传达了一个意思——这是我的兄弟！就算死了！我也不能把他扔在这！

    吴军突然感觉到害怕，因为他发现身在探索秘密的古科学部中，相反却被更多的秘密包裹在一起，紧紧包裹着，直到将他窒息！

    竹林内，胡顺唐的身体一软，翻了个身平躺落下去，而那双孟婆之手在消失之前却转移到了胡顺唐的背部，轻托着他的身子慢慢放下，这才彻底消失不见。夜叉王等人看着这一幕，一直等到胡顺唐猛地睁开双眼，这才赶紧围拢过去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胡顺唐的回答很简单，但这三个字并不让其他人觉得意外，因为无法解释的事情通常只能用这三个字来回答，即便是当事人。

    “不过……”胡顺唐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我看到孟婆之手了。”

    夜叉王点头：“我们也看到了。”

    其他人相继点头，葬青衣点头的时候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胡顺唐，心中寻思着为什么这些事情父母当初从未告诉过自己。

    “不，不止一双，有两双孟婆之手。”胡顺唐盯着手臂，抬眼看着夜叉王，“是两双，一双手抱着我，另外一双手则抚摸着我的脑袋，最后两双手握在了一起，接着我看到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夜叉王忙问，“是什么？”

    “一群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被带到一片开阔的地中，然后有人交给她们锄头和其他的工具，说什么我听不见，是无声的。接着这些女子非常不情愿的开始干活，旁边有人拿着枪监视着她们，有些女子干活途中反抗，当时就被打死了，其他那些女子在惊讶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一种被压迫而不得不浮现出来的笑容，很可怕……”胡顺唐目光看着前方，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先前看到的那些场景——那群女子人数不少，一开始大概有五十多个，五十多个女子，从年龄上分辨都不超过二十岁，穿着华贵的衣服，开始种着桃树，逐渐地，大部分女子死去，死去的女子被活着的女子用锄头砍成碎块埋掉，就在那埋下石块的土壤中种上桃树，更奇怪的是，那些女子每忙碌一阵，等到开饭的时候，她们要做的不是集体去吃饭，而是涂脂抹粉拼命打扮着自己，不时还用惊恐的眼神去看着那些持枪监视他们的男人。

    接着是一段恍惚的画面，虽然恍惚胡顺唐还是能看明白，是两个持枪的男人押着一个女子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接着两人轮奸了这个女子，而且还不止一次，等完事后，又出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两个持枪男子，完全不顾他们的求饶，接着又带那个女子离开。离开的过程中，女子不断跪下来哀求着那个男子，男子却面无表情将女子带走，带出桃林，指着前方，让那女子独自离开。

    女子哭哭啼啼离开，向着竹林的方向跑去，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此时那男子猛然转身，盯着胡顺唐的方向，伸手指着，像是发现了窥视他的胡顺唐。

    “桃林，女子，持枪的人……”夜叉王摸着自己的下巴，“会不会是托梦？”

    “女鬼托梦？”一旁听得入神的贾鞠道。

    葬青衣和莎莉沉默着，莎莉更关心的是胡顺唐的身体，刘振明站在所有人的后方，看着来时的方向，似乎真的迷路了，周围出现的小路依然和先前一模一样，分辨不出来到底是通往什么地方。

    “不，不像。”胡顺唐摇头道，“我倒觉得那个时候，我是在用其他人的眼睛看着一切，就好像是……好像是我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去了过去的某个时候，进入了某个人的身体然后……不对！我想起了！”

    胡顺唐起身来，闭眼揉着自己的额头摇头道：“我想起来了，在崖墓内，我用孟婆之手读过那个无形怪的记忆，虽然不是很全面，但也大概了解了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的和那时候发生的情形差不多，只是没从前那么清晰，模糊了很多。”

    但是这不可能呀？我根本就没有用孟婆之手去读取过那些女尸的记忆，就算她们还有生魂在，生魂没有进入体内，孟婆之手进入也仅仅是徒劳的。

    “还有个开棺人在这！”胡顺唐猛然转身，面对来时的方向，咽下口水，自言自语道，“不是别人，是詹天涯，只有这种推断能够成立！”

    “嗯？”夜叉王不是很明白胡顺唐话中的意思。

    “生魂在游荡，但你用术将其结合起来，造成了混乱，在混乱结束前夕或者结束后，生魂还未彻底脱离身体前，詹天涯用孟婆之手去读取女尸的记忆，造成了……”胡顺唐慢慢转头看着夜叉王，眼睛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造成了孟婆之手的共鸣？我明白了，不，只是明白了一些，明白了詹天涯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孟婆之手和开棺人的一部分秘密，因为开棺人有孟婆之手，而孟婆不是一个群体，而是一个个体，个体将那种能力作为交换给了无数开棺人，大家都同样使用孟婆之手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事情？”

    这仅仅是胡顺唐的推断，但这个推断同时也让夜叉王深入细想之后觉得可怕。如果是这样，那么从前胡顺唐在使用孟婆之手的时候，詹天涯同样也能感觉到，这之间是否有距离的限制？郪江崖墓内，傀儡城怪塔中，难道说胡顺唐知道了什么，詹天涯同样也知道？这太可怕了！

    既然能产生共鸣，那就证明了孟婆之手的共生之说！

    “不！”胡顺唐突然抬手道，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这一点或许詹天涯本身也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他在这个地方就不会使用孟婆之手了，他看到的，我能看到，他感觉到的，我能感觉到！”

    “不要谈什么感觉了，我认为还是应该早点离开这里……”一直站在外围的刘振明突然后退了一步说，“仔细听，你们没听见什么吗？”

    “嗡嗡嗡嗡——”昆虫挥动翅膀的声音，连带着反弹在竹林中的回音钻进了众人的耳朵中，所有人都意识到那种溶尸怪虫又回来了，但在这个四面都是竹林的环境中，要是它们小心翼翼地躲藏起来，根本不容易察觉。

    “废物！”夜叉王抓着贾鞠交给刘振明，同时又示意葬青衣抱着莎莉，接着吹响了口哨要去唤来自己前去探路的傀儡怪尸，但很可惜，傀儡怪尸并没有出现，就连半点响动都听不到。

    夜叉王用手掌按住自己的胸口，仔细感应着，却没有一丝回应，末了只得一咬牙，和胡顺唐一起招呼众人转身向前方跑去，避开那些即将袭来的溶尸怪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