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了。

    虽然这事的本质是阿特拉斯提供给云中城一批蕴含着先进魔导技术的仪器，但西格玛没索要什么好处，教皇也没有给什么承诺，这两个男人平时看起来全无节操，不过这副嘴脸之下的心灵却比谁都骄傲，正如西格玛相信教皇不会赖账，正如教皇相信他事后所付出的价码和回报，一定不会让西格玛失望。

    有些事情，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必要，跟圣职者做生意的好处和坏处全在这里——他不会让你少赚一分，也不会让你多赚一点。

    只有姬莉有些犹豫，她迟疑道：“圣座……这样真的好吗？”

    即使西格玛以私人名义下了订单，以阿特拉斯诸位传奇强者的智慧和眼线，一定能够推测出云中城似乎出了一些变故，再加上此时充斥在云中城之中的可疑流言说不定早已出现在了各大势力领袖的办公桌上，教廷此举，无异于挑明真相，直接向阿特拉斯求助无异了……

    “我想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接受西格玛的帮助，尽管他的帮助很大意义上就是阿特拉斯的帮助……”教皇失神了片刻，他凝视着会客厅穹顶上的水晶灯，缓缓道：“这是我的决定，我将承担一切，无论是指责还是嘲笑。在我的任期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令云中城和信徒们置身于危险之中，本来就是我的失职与耻辱……所以为了保护我发誓守护着的圣城与信徒，我愿意去做我能做到的一切事情，一点虚名和个人的荣誉，算不上什么。”

    老人的身体向后仰了仰，靠在了椅背上，这稍显疲惫的姿态反映出了他心中的点点倦意，圣座轻声道：“姬莉，我这个教皇是不是做的很失败？”

    “我促使圣研部与法师国度进行魔道学交流研究，鼓励资助一些魔道学者进行学术研究，甚至还力排众议，同意了特斯拉与梅思丽的婚事，结果一些德高望重的修士斥责我向异端和禁忌靠拢，最后特斯拉还留下一个炼金炸弹要摧毁教廷……”

    “我努力修复教廷与死亡国度曾经一度紧张的关系，黑衣修士们说我脑子有病，他们有些人甚至依然把死灵法师与黑暗生物混为一谈……”

    “我与神圣帝国寻求沟通的途经，试图平衡皇权与教权之间的关系，令那位至尊少一点防备，多一点信任，但是每次想要尝试，都会被灰衣修士怒斥，说这是教权对皇权的再次让步……他们难道不知道吗？把持着诺伦信仰的身为圣光代言人的我们，正因为被信徒们所崇敬，所以才应该时时警醒，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地位是腐化的根源……”

    伟大尊贵的诺伦精神之父，此刻第一次显露出他的疲惫和无奈。

    姬莉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圣座，她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西格玛，却发现死灵法师已经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魔力信纸，开始向阿特拉斯传递信息，对这边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这厮面对需要心灵执导的美少女时嘴上说完一套又一套的，但对象如果换成了干干瘪瘪的老爷爷时，居然连看一眼都欠奉。

    圣骑士跺了跺脚，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教皇语气苍凉道：“也许……我并不适合做教皇，当一名注重教育和民生的大红衣主教就是我的极限了。我们身为父神的孩子，圣光的宠儿，却栖居在一个险恶的世界，人心的阴暗，恶意的敌视，在如此残酷的危险之中，一名刚硬勇烈的教皇也许更加适合带领教廷前进吧……这个位置也许应该属于克雷芒……”

    “如果您是这么想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西格玛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至少……如果此时坐在教皇圣位上的是那位大裁决长，你们教廷就会孤军作战了，因为至少，我看他很不顺眼啊。”

    教皇愣了一下，死灵法师已经将一张魔法信纸放在桌子上，推向了他。

    价值连城的信纸上只写了两句话，一句是西格玛发出去的信息，一句是来自阿特拉斯的回复，并没有使用死灵法师的密码暗纹，一目了然。

    西格玛写的是，我决定帮助教廷，你们送点东西过来，教皇已经同意了。

    阿特拉斯的回复是，明白了，注意安全，另外告诉老棍子，阿特拉斯感激教皇陛下为改善教廷与死亡国度之间的关系所做的一切。

    圣座怔了一下：“这……”

    “就是我们会尽力帮忙的意思。”西格玛笑了笑，“我们会连夜将那些魔导仪器消除掉阿特拉斯的设计风格，送到教廷之后，再由你们圣研部进行进一步改造，从而令这些东西至少在表面看起来像是教廷出品……另外阿特拉斯会对此事守口如瓶，并全力保密，至少死亡国度不会流传出‘教廷走投无路从而向阿特拉斯求助’的说法，而且在这次毁灭之光的事件中，死灵法师的身影将被淡化，包括我在内。”

    教皇愣了片刻，突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这可不像是冰冷理智的死灵法师会做出的事情，尤其是萨格拉斯这个不要脸的老货，应该趁机敲诈勒索才对啊……这种抬高己方声望、贬低圣职者的绝好机会，任何一个合格的政客都能好好把握的吧。”

    “陛下，在遥远的地方有一句谚语，具有包容美德的人会得到更多的帮助，我想说的就是您这样的人吧。”西格玛也露出了笑容，“我虽然不太清楚您的施政方针和外交策略，但我相信您是令人尊敬的宽仁长者，您的策略也许在短期内会被短视之徒所反对鄙弃，但绝非毫无意义……至少是现在，来自阿特拉斯的援手，就是我们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感激，您为改善两国关系所做出的努力，还是有人铭记的。”

    教皇苦笑道：“于是你们死灵法师又用个人的感情来影响国策了？”

    “这是传奇之间的尊敬……圣座，即使你的部下全都不理解你的行为，认为你是个蠢货，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群与你同样屹立于生灵巅峰的绝世强者敬佩你的善良，尊重你的执着，并愿意将这善意和谢意化作实际的行动。”西格玛微微一笑，“就像这次的行动，是死灵君王们基于对教皇圣座的认可和感激所做出的决定，即使教廷和死亡国度仍旧处于一定程度上的竞争状态，但并不妨碍我们尊重您的坚持与执着，老棍子。”

    “最后那个绰号不用说也行。”教皇嘟囔道，“你们这些**者。”

    “**者多好。”西格玛笑道，“**的好处就在于，首领可以凭自己的好恶来决定一件事情的走向，而不用担心不长眼的傻*总是在旁边瞎逼逼。”

    教皇缓缓地叹了口气：“……总之，谢谢你们了，西格玛，请替我向萨格拉斯表示谢意。”

    死灵法师点了点头，收回了那张信纸，又在上面写道：“老棍子感动得都快哭了，刚刚他的模样真是挫爆了，滔滔不绝地说他的部下怎么欺负他，就差委屈地哭出来了。还有，顺便说一句，他说他非常感激你……”

    片刻之后，纸上浮现了魔力的光辉，萨格拉斯回复道：“卧槽？真的假的？你用镜像水晶照下来了没有？”

    西格玛不假思索地提笔写道：“废话，也不看看我是谁——《走进光明圣座的心灵，深刻剖析诺伦精神之父的内心独白》，我连题目都想好了，你说能不能在老棍子的对头那里卖个高价？”

    萨格拉斯那铁画银钩的笔迹几乎在同一时间闪现出来：“愚蠢！卖出去的话只能卖一次，留下来勒索老棍子的话可以利用很多次，你连这种粗浅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教皇一直在偷瞄，似乎想看看老对头兼老基友对自己的评价，结果越看脸越黑，原本略微有些感动的神情早就变得微妙无比，他蹦了起来，戟指叫道，“你们在干什么啊！老人家我刚刚可是很感动的！心里说萨格拉斯这个老贱人总算干了一件人事啊！结果你们这两个贱人又在搞什么啊！”

    他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目光盯紧了西格玛手上的空间戒指——那刚刚拍到他失态一幕的镜像水晶肯定在这里面。

    但西格玛微笑道：“圣座，您还是不要抢了，就让这个水晶留下来，作为对您的鞭策吧。还记得吗？就在中午时，您还赞赏过姬莉的改变，向她阐述了一位教皇应有的品质和心境，并坚信着自己的道路……但是今天晚上，您身为传奇强者的心境就发生了一些动摇，云中城的危机将您这些年的迷茫和一点挫折无限放大，从而导致了您的失态——我觉得这种情况对于传奇强者来讲，很危险。”

    他指向了姬莉，笑道：“您看，她差点都被吓坏了。”

    姬莉狠狠地眨了眨眼睛，将眼眶中某些莫名出现的液体消除痕迹，她有些羞怒道：“我才没有呢！”

    死灵法师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无视这件事情……最好记住圣座刚刚的茫然与无措，这对于你我来讲是一件好事。因为看到圣座刚刚失态的瞬间，我才骤然领悟，原来传奇强者也尚未摆脱人类的局限，只要有所执着，坚定的信念与强大的心灵就会出现破绽和漏洞，传奇强者，并不是什么完美无缺、不可战胜的强敌。”

    姬莉翻白眼道：“然后呢？所以你觉得你可以去挑战传奇了？”

    “当然不是，人要懂得进退，有自知之明，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打算与什么传奇强者硬拼。”西格玛眨眼道，“但是如果阴差阳错，我不得不面对传奇级的强大敌人，那时的我也会少一点忌惮之心，这样的话，存活的几率会更大一点吧。”

    “最重要的是……”死灵法师直视着姬莉的双眼，微笑道，“我对传奇的境界和力量少了一点敬畏，因为它对我来说，再也不是什么无法想象的存在，因为即使是传奇强者，也会茫然和无措，也会为现实的挫折所无奈，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懂得喜怒哀乐的人，只不过在心灵和力量上，比我们更加强大，仅此而已。”

    姬莉先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她瞥见了教皇脸上的震惊之色，同样聪颖的圣骑士瞬间想到了西格玛的话语中所隐藏着的更深一层的含义——正因为对传奇境界的敬畏在一点点减少，等到死灵法师臻至圣域巅峰，着手准备晋级、突破这传奇领域时，他的自信心会更加的坚实，因为传奇对于他来讲，已经不是无法想象的神话境界。

    因为他明白，传奇强者与他一样，也是这一方世界、懂得喜怒哀乐的生灵。

    “……看来你不仅有着丧心病狂的死灵天赋，还有着胆大包天的怀疑精神。”教皇将震惊之色收敛，叹息道，“真是令人羡慕啊……不过把我当成晋升传奇领域的垫脚石，真是令人比较郁闷。”

    虽然这样说着，圣座的模样一直瞄着西格玛的空间戒指，看来还是没有死心，依旧对西格玛偷拍下来的东西耿耿于怀——话说连教皇都没有察觉到西格玛刚刚的偷拍之举，某死灵法师练就的文文神功也相当不错啊。

    “别在意这些细节……我们回归正题吧。在各大路口街道布置监控仪器，是为了防止圣殿进行战术欺骗，偷偷将炸弹用手提箱之类的容器带入云中城，但还有一个可能性我们必须兼顾。”西格玛抬起了手，露出了手上的一枚空间戒指：“这枚戒指是我在自然国度，从一名圣殿门徒的手中缴获而来的——我觉得炸毁云中城不比那位圣殿门徒的任务要轻，所以圣殿为这次行动配备一枚空间戒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教皇眼中光芒一闪：“所以你想……”

    “巡查的审判骑士和路口秘密安装的魔导仪器，一明一暗，可以用来麻痹敌人的警惕心。”西格玛的眼中寒光一闪，“然后引发小规模的空间震，感应空间戒指的存在！”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