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佟先生回忆，徐楠开始制作这件衣服已经有段时间，甚至听徐楠提到过一种说法，只要衣服做得好，穿在不同人身上就能显出不同的风格，不是人去挑选合适的衣服，而是一件衣服适合所有人。

    他的想法很大胆，创意听起来十分新颖，可类似的做法在我听来，就好比在衣服上施加法术，让这件衣服产生一种天然的魔力，去改变它在每个人身上呈现出来的样貌与形态。

    佟先生也认为徐楠或许接触到了这些东西，在徐楠身前最后一段时间，每次见到徐楠时他总是在神神秘秘念叨着什么，仿佛念咒般的声音，让佟先生和他太太都十分恐惧。

    后来，佟先生提供了一个地址给我们，说是徐楠生前使用的工作室，在那里还保留着不少徐楠生前遗物，以前服装设计的原稿。

    可说到灵异事件，佟先生却是没有遇到过的。

    除了佟粟那一次见鬼遇险，他这一生中都没有见过鬼，或许是在徐楠的工作室内见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出现。

    “不过有一点。”佟先生突然开口提到了另一件事，“徐楠很爱他太太，尽管他们已经离婚了，但在徐楠心里，他太太对他来说很重要。”

    两人相识的过程，也和衣服有关。

    在15年前的一个早上，徐楠开车去工厂看货，当天路上有积水，徐楠不小心弄脏了路边一个年轻女孩的衣服。

    那时他们还不认识，女孩却为此急哭了，她当时也是为了见客户，刻意买了一套新衣服来穿，没想到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鞋子、袜子和裙摆都被溅起的积水弄脏。

    徐楠深感愧疚，就开车送女孩去了公司，顺便拿了车上的一套样品衣服送给女孩……

    佟先生说起这件事，语气感慨，眼中有笑：“徐楠初期的作品很符合女孩的气质，提升了她的形象，也让这个女孩和徐楠结识，后来还成为了他太太。”

    离开办公室，佟先生一边走，一边说：“包括徐楠后期设计的作品，很大一部分都是在为他太太的形象做设计，所以他一直主攻职场女性品牌服饰，离婚后，更是希望他前妻还能穿上他设计的衣服，获得事业上的成功。”

    说到这件事，我就不解了：“既然他们相识的过程这么浪漫，为什么后来会离婚呢？”

    佟先生按下电梯钮，微微叹了口气：“没办法啊，两个人都忙，徐楠向往家庭生活，有一段时间把工作室搬回了家里，但他太太是事业型女性，成天忙于工作，不想要孩子……吵架的次数多了，感情就淡了，主要是他太太不想和他过了，说离婚，徐楠也就成全了她。现在她事业倒是发展得不错……”

    说到这里，佟先生顿了顿，看向他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太太：“对了，前段时间，你不是和她联系过吗？她怎么说，有没有提到和徐楠有关的事？”

    佟太太皱眉：“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她哪里还能想到徐楠？我看她就是想问也不方便问。”说着，佟太太便抬眸，扫了佟先生一眼，低声提醒：“你忘了，她这次和我们联系，不就是想让我们出席她的婚礼吗？兜兜转转一圈，出国了，找一个离婚带着孩子的男人嫁了，给别人当后妈，自己还不要孩子……”

    佟太太不能理解，也只剩摇头叹气：“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呢？我们又不好说什么，仍由她去罢了。”

    两人都是徐楠的朋友，当年见徐楠离婚，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这次徐楠的前妻邀请他们出席她的新婚婚礼，佟先生、佟太太是肯定不会去的。

    下楼之后，佟先生便让司机开车过来，送我们去徐楠后来的工作室，我和杨卓与佟先生他们同坐一辆车，顾风和袁香兰则跟着另一辆车。

    在车上，佟先生又聊了几件和徐楠有关的事，却没有急着再次提到那件衣服。

    车行半小时，到了公司厂房附近的区域，两辆车同时在一栋看似普通的民楼前停下，佟先生率先拉开车门，指着旁边的小白楼说：“就是这里了，我带你们进去看看。”

    ——

    小白楼一共有3层楼高，是徐楠生前找附近居民买下来的房子，价格很偏僻，户外也没有多作修整，始终保持着老房子的外观面貌，看上去十分普通。

    通过爬满青苔的院墙，步入潮湿杂草丛生的庭院，佟先生掏出钥匙打开前方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将房门朝两边彻底推开，迎面扑来的就是淡淡的霉味。

    但钥匙是在佟先生的钥匙串上挂着的，他没有单独存放，而是和他平时经常使用到的钥匙放在了一起，可见经常会用到它，并且来这里整理徐楠的遗物。

    是真的好朋友啊。

    我想，或许佟先生和佟太太曾经见识过徐楠不正常的时候，只是那时徐楠的反应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警惕。

    而到了屋子里以后，1楼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大屋子，一个屋子是以前徐楠用来会客的地方，里面的装饰还算时尚简洁，饶是放在今时今日来看，依旧突显潮流；另一间屋子是样品间，好比一个大衣柜，徐楠生前设计的作品样品都挂放在里面，每件衣服外都单独包裹着塑封袋避免灰尘。

    我大致看了一下样品间内的几个系列板块，发现有些衣服是没有出现在公司照片墙上的，数量还比较多。

    佟先生见我看得失神，便简单解释道：“徐楠从小就喜欢服装设计，你看这边色彩鲜艳的，就是他早期个人认为不成熟的作品，但在我们看来还是很好看，只是徐楠不满意，衣服就没有对外发表。还有这一排，都是徐楠某个时期的作品，但他不喜欢了，就不允许我们对外公布，这些衣服也就只有这一件而已，丢了就没有了，只能根据设计稿上的内容再做。”

    我点头，认为佟先生说得很对，至少在我看来，徐楠生前设计的衣服都不错，不止我喜欢，袁香兰都看得失神，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什么都喜欢。

    而且，我和袁香兰都不是职场女性，对于黑白灰系列的职场服装不感兴趣，相反，那些被徐楠认为不好的作品，刚好是我和袁香兰比较欣赏且能够接受的。

    离开样品间以后，正对面就是一个洗手间，这个洗手间以前客户也会用到，所以里面的装潢也十分时尚，地上铺着白净的瓷砖，只是近来无人打扫，地上面铺着薄薄的灰尘。

    但总得来说，这里还是很不错。

    房间的玻璃都具备隔音效果，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噪音，外界的灰尘和水汽也不易进入室内。

    旁边还有一个类似小型茶水间的地方，算是一个小厨房，平时可以用来煮一些东西。但徐楠忙于工作，平时吃的东西基本都是速食，他生前请过助理和佣人，大多数食物还是由他们带回来给他食用，这里就很少开伙了。

    再去2楼，这里才算是徐楠平时正常的办公区域，原来的房间基本被拆除，只留下承重墙，将几个大型空间全部连接起来，一目了然地可以望见屋子的各个角落。

    靠近窗户的地方，是徐楠画设计稿的地方，旁边就是人形模特和各种布料墙，用于搭配服装的色彩和面料。

    东西放得很多，相对比较凌乱。

    佟先生指着旁边一张灰色的长沙发告诉我们：“徐楠一般都是直接在这里休息，自从和他太太离婚后，他就总是待在这里，很少回家，也很少上楼去卧室睡觉。”

    “楼上还有卧室？”

    “是。”佟先生点头，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侧小门和另一边的一排柜子，“每层楼都有洗手间，你们想找的东西应该在那边的柜子里放着，里面有徐楠收集的各种资料，比如设计衣服时的灵感来源，你们都可以看看。只是看过之后，最好放回原位，不然收拾起来会比较麻烦。”

    “知道的，您放心。”

    佟先生很客气。

    他尊重徐楠的遗物，我们自然不会给他添乱。

    杨卓不打算上楼，和顾风留在了这里寻找柜子里的资料。我和袁香兰则跟着佟先生、佟太太继续上楼，去看了看3楼的情况。

    3楼就是佟先生刚提到的住家区域，设计得也不错，不过就如他所说，徐楠生前几乎很少使用这层楼，屋子里的东西少得跟个样品间似的，除了必要的家具，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衣柜里的那几套还算正式的衣物，也整整齐齐的挂放，还不如楼下样品间里的衣服多，看上去，徐楠似乎也没怎么穿这些看似华贵的西装。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这里还有一堵红酒墙，小茶几上的红酒杯只有一支。

    佟先生发现我正在观察这个位置，又一次开口解释：“徐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喝酒，喝酒之后灵感会爆发。他说和他太太离婚后，处于失恋的那段时间，反而是他灵感最好的时候。他对生活依旧有向往，而其中那份感伤正是驱使他不断设计的动力。”

    这么说，徐楠是一个很感性的人，需要情感的刺激，才能设计出好作品？

    “那他设计鬼衣的时间，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佟先生一愣。

    许是不习惯我称呼那件衣服为鬼衣，他微滞片刻才开口继续说道：“是在他去世那天的情人节，那天的日子也很特殊。徐楠说过，他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就发生在和他太太刚认识的那年情人节，两人曾有过一次浪漫的约会。所以，时隔多年，即便他们离婚了，再想起那天的经历，徐楠还是萌生出了要设计那样一套衣服的想法。”

    “可两者似乎毫无关系，如果他怀念他太太，设计的衣服应该是女装，为什么最初的设计想法却是希望男女都可以穿呢？”

    面对我的疑问，佟先生只能失笑：“我也不清楚徐楠当初具体是怎么想的，但大概他还是希望他太太可以穿上这套衣服的吧。”

    ——

    回到2楼时，袁香兰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这个徐楠还真可怜，他怀念他太太，但他前妻竟然连他的葬礼也没有出席。你说，他后来穿着鬼衣离开，会不会就是希望能够见到他太太，所以才四处杀人，弄得人心惶惶的？”

    这番话，听起来没什么逻辑，但仔细去想，其实说得还蛮有道理的。

    在进入工作区域以前，我拉住袁香兰的手，和她讨论了一番：“照你的意思，佟粟出席葬礼后，当晚见到在路上行走的黑衣男人，就是徐楠本人？”

    “是。”

    “为了见到他太太，徐楠不断杀人，想要拥有一个实体，或是离开这个地方，出国去寻找他太太的下落？”

    “对啊。”袁香兰眨眼问我，“这种分析有错吗？”

    没错。

    只是，依旧不能解释为什么徐楠会设计这样一套衣服。

    步入室内，杨卓和顾风已经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在佟太太的帮助下，找到了徐楠生前最后使用过的那个档案柜，从中取出许许多多和鬼衣有关的资料。

    而这些资料的内容，大多和一个传说有关，不过对于这个传说的故事，我们却是闻所未闻。

    当然，佟先生和佟太太也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徐楠生前收集到的那些资料，上面的字体并非简体字。

    他拿到的版本也是影印版本，残缺不堪的，只占据了影印稿中间的部分，旁边空白的地方都被徐楠用其他颜色的笔做上了标记，翻译出了其中部分内容。

    顾风和袁香兰凑过去一看，暂时不知道这个传说描述了什么内容，但看上面的笔迹从来没有涂改过的迹象，便认定了这些内容是已经被徐楠证实过的版本。

    不出意外，徐楠曾经带着这些资料找人翻译，肯定翻译结果是正确的，才会将他看不懂的重点记录标记在上面。

    而帮他翻译这份资料的人，有可能就是告诉他这个传说的人，也有可能是徐楠后期找的懂文字翻译的专家，帮他译出了其中部分文字。

    在这份影印稿中，部分地方还有模糊不清的黑白图片。

    佟先生见我们看得认真，表情各有反应，便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们能看懂上面的字吗？”

    顾风和袁香兰同时摇头，之后，顾风就比着杨卓说：“但杨先生能够看懂这些内容，月灵应该也……”

    我是能看懂部分内容，可能被我看懂的那部分，并没有讲述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