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东为晚上怎么睡觉纠结的时候。

    大洋彼岸，此刻还是白天。

    这一天，雷曼兄弟最后的救命稻草，美国银行发布声明，拒绝了雷曼的并购意向。

    早在前一天，美联储也宣称不会救援雷曼。

    截至此时，雷曼兄弟已经无力回天。

    有着158年历史的雷曼，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全球金融风暴，正在朝最巅峰发展。

    闻名世界的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在5月份被摩根大通收购，美林公司即将被美国银行收购。

    雷曼无人救援，死期不远。

    五大投行中，硕果仅存的高盛和摩根士丹利也岌岌可危，主动向美联储提出转为银行控股公司的请求。

    曾经站在世界金融巅峰，主宰无数企业沉浮的五大投行，渐渐成为过去式。

    哪怕再次崛起，也不再是独立的个体。

    当国内企业，还在纠结于国内经济萧条的时候，更大一轮的风暴开始来袭！

    ……

    夜深了。

    今天一天，袁成道主持了一次董事会，一次高级管理会议，一次总部主管级会议。

    三场会议下来，袁成道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让李总回来，李总回来我们就有救了！”

    袁成道捏了捏拳头，从大厦中走出。

    转头看了一眼远方大厦，依旧灯火通明。

    今夜，远方无眠！

    远方的定海神针，主宰远方五年时间，远方的创始人，李东被请去喝茶了！

    这对很多人而言，不蒂于晴天霹雳。

    晚上的最后一次主管级会议，哪怕几位董事全部坐镇，也压不下大家心中的惶恐。

    有李东在，远方哪怕之前面临一波波冲击，大家也是自信满满，觉得度过难关不难。

    可当李东一走，事情还没到爆发阶段，很多人就已经充满绝望。

    上了车，袁成道有些疲惫。

    平时话不多的司机，今天开车有些走神，车也开的有些颠簸。

    直到到了住所楼下，司机才忍不住小声道：“袁总，董事长什么时候能回来？”

    袁成道怔了一下，微微蹙眉道：“快了。”

    这是他的司机，按理说，更应该关心他如何掌控全局，带领远方走出这一关。

    可现在，司机担心的是李东，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他难道不明白，自己才是他的老板？

    只要自己一句话，他随时都会失业？

    袁成道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临下车的时候，想了想道：“如果，如果李总短时间无法出来，你觉得会有什么影响？”

    “啊！”

    司机吃了一惊，想都没想道：“怎么可能！董事长不会出事的！

    董事长要是出了事，那我们怎么办？”

    说罢，司机又急切道：“袁总，董事长真的会出事吗？”

    袁成道无言以对，许久才抚平了皱起的眉头，淡笑道：“放心吧，李总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话，袁成道迈步离去。

    此刻，袁成道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原来，在远方所有人眼中，自己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们难道不知，没有自己，远方就没有现在！

    袁成道不是自夸，在远方疯狂并购和扩张之际，人力、财力、稳定、融合、企业文化的冲突，种种困难之中，都是他在平事。

    一家企业扩张，不是说有战略目标和钱就足够的。

    当初的新一佳，和远方何其相似，都是从超市起步，都是疯狂扩张，展开全国布局。

    可新一佳的扩张，因为后方不稳，配套设施和人才都跟不上，导致如今外埠严重亏损，已经无力支撑。

    唯有远方，越战越强！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他坐镇远方，保障远方的后勤和人才供给，远方真的有现在吗？

    然而，众人看到的只有李东，李东的一次次成功，让他在所有人眼中被神话。

    他这个总裁，则是被所有人遗忘。

    甚至齐云娜、王悦，以及后加入的陈浪几人，都比他存在感强。

    袁成道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无愧于心，无愧于现在的职位。

    可是，真当所有人无视了他，袁成道还是说不出的颓然和沮丧。

    他年纪不大，三十出头。

    这个年纪，热血沸腾，他也想风风光光站在人前，让人仰视，而不是现在，居于幕后，让人觉得他尸位素餐。

    想着这些，袁成道渐渐有些走神。

    直到走到自家楼下，袁成道才渐渐清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黑乎乎的那间窗户，袁成道轻轻叹息一声。

    不管在外面如何风光，每次回到家，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屋，终究还是会感到寂寞。

    正准备踏上台阶，身后忽然有人轻声道：“袁师兄。”

    袁成道脚步一滞，接着就急忙转身道：“沈茜？”

    灯柱下，沈茜走了出来，笑了笑道：“袁师兄回来的可真晚。”

    “你……你怎么在这？”

    袁成道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接着就恢复了镇定，缓缓舒了口气道：“你是为李总回来的？”

    “差不多吧，袁师兄不介意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袁成道稍微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

    ……

    咖啡厅。

    暖色的灯光，让人渐渐舒缓下来。

    袁成道脱了外套，看了一眼对面的沈茜，缓缓道：“李总这次是被冤枉的，你应该了解李总的为人，这次李总进去了，远方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沈茜，你回平川，是不是有办法了？”

    沈茜搅动着调羹，没有急着说话。

    过了一会，沈茜才抬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回来是为了救他的？”

    “难道不是？”

    袁成道蹙眉，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上次李总的举动和言语，有些不合适。

    可那都是意气之争，没必要一直耿耿于怀。

    沈茜，远方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稍有不慎，便是大厦将倾。

    百联、华润、苏宁、阿里、腾讯……

    这一大堆巨头企业，都在盯着远方，都在等待远方出现混乱，随时会将魔爪伸向远方。

    你和李总之间虽然有些误会，可远方现在需要你，需要每一份力量。

    难道你真忍心，看着远方轰然崩塌？”

    “危言耸听。”

    沈茜摇头道：“远方还没到你说的那个地步，走到现在的远方，不是谁说要吃下就能吃下的，哪有那么严重。

    再说，李东也不是出不来，迟早的事而已。

    只要度过目前的难关，我觉得问题不大。”

    “可目前这一关就很难过去，我已经收到消息，各地供货商已经奔赴平川。

    各大银行也加大了对远方的审查，随时可能会来收回债款。

    另外，东宇地产和远方物流，近期拿下了很多地皮，尾款都没付清，关键时刻，可能会出问题，土地被强行收回。

    还有……”

    沈茜幽幽道：“远方账面上还有将近200亿资金吧？”

    袁成道心中一震，不过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这事可以瞒过别人，瞒不了沈茜。

    当初沈茜也在远方，李东有事都不瞒她，自己知道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袁成道吐了气道：“是，远方账面上是还有钱。

    可这些钱，也是货款。

    现在大厂商还都按兵不动，一旦他们也毁约，那就麻烦大了。

    200亿的资金全部给出去，还有巨大的资金缺口。

    而且这200亿，当中有180亿都是下期的货款，时间不远了。

    大厂商不动，问题不大，可腾翔第一个动了，李总现在又出了事，他们很难保证不会有动作。

    只要他们也动了，远方资金链断裂的谣言就成了真事。

    而且李总临走的时候，还说要保持项目进展。

    按照原计划，远方城计划，这个月底都要动工，起码要保持30亿以上的现金流备用。

    除了远方城计划，其他地方也都在花钱。

    就算度过了现在这一关，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们即将面临第二次资金危机。

    账面上没钱不说，项目进展也会面临停工的危险。

    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李总出来主持大局，李总不出来，这些问题，我们都难以解决。”

    沈茜微微点头，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道：“李东心高气傲，一心想要扩张，扩张，扩张，殊不知，一味的扩张，只会将问题越压越严重。

    远方的问题，其实也不单单是钱的问题。

    就从这次危机来看，暴露的问题还有很多。

    公关不到位，掌握微博这个舆论大杀器，居然连舆论导向都控制不了，刘洪和微博的运行团队难辞其咎！

    还有，超市这边，人事虚浮，各大大区总裁权柄过重，听调不听宣。

    几十亿的投资，大区总裁居然只对李东个人负责，而不是董事会！

    你这个总裁，恐怕话语权还比不上他们。

    而且他们不单单主管超市业务，连当地的物流、地产、互联网产业，也有权利插一手，已经完全乱了套。

    吴胜男虽然是东宇总裁，实际上最多也就主管华东区业务，华北区大权全在齐云娜手上。

    就连华东区，陈浪这个超市董事长，也能插上一手。

    孙涛、王悦两人更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完全掌控了远方，四大子公司，总部真的能辖制吗？

    物流方面，秦海几乎不和总部沟通，董事会这边唯一的作用就是拨款。

    超市更是如此，就连刘洪，现在恐怕也不会太过重视总部。

    吴胜男那边，有心无力，东宇地产，除了买卖几块地皮，毫无其他作用。”

    袁成道越听越是皱眉，半晌才道：“沈茜，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茜脸色平静道：“远方毕竟是我工作过，奋斗过，努力过的地方。

    真看着它倒下，是我不愿意的。

    可是，继续交给李东掌管，这样的危机不会是第一次。

    他太任性了，从来都听不见任何人的意见。

    远方到了需要变革的时候！

    它也是我的心血，不单单是我的，还是很多人的，我不想看着远方一步步踏入深渊。

    为今之计，想要远方继续壮大下去，唯有推翻李东的独裁统治！”

    袁成道脸色变了，喉咙有些发涩道：“沈茜，你糊涂了！

    远方能有现在，离不开李总！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李总的独裁霸道，可不得不承认，这当前，远方需要李总。

    而且远方还没到绝路的时候，只要大厂商不动，其实目前的这一切，都无足轻重。

    李总有他自己的谋划……”

    沈茜嗤笑道：“我知道，他有自己的计划，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了。

    他赶走我，故意挑动腾翔反水，甚至将各大中小厂商踢出局，乃至于疯狂的远方城计划，都在他算计当中。

    可惜，他太自我了！

    他这是拿远方在赌，而且你觉得，这次去省厅，也是他的算计吗？

    不会的！

    这个世界，没有万全的计划，显然，这次他出岔子了。

    他觉得，有他在，就可以掌控全局，就可以做他想做的，踢走想踢走的人，继续维持他的独裁统治。

    可他不明白，赌，永远都不是一家大企业该做的。

    赌一次，可以，赌两次，可以，可一直赌下去，绝不可能！

    你说，现在要是大厂商也反水，银行开始催债，远方资金链恐怕真要断裂了。

    他本人又不在公司，远方真的可以度过难关吗？

    百联、华润这些企业，也不是死人。

    网上的消息有真有假，可不见得全是假的，这当前，他们要是致命一击，远方离死真的不远了。”

    “不会的！”

    袁成道头上有冷汗渗出，要是事情真到了沈茜说的这个地步，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李东有谋划，他是知道的。

    原本有200亿资金打底，其实他倒不是太过担心。

    可现在，他忽然又有些惶恐了。

    真要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办？

    李东要是还出不来，或者出来了，也无力回天，那该怎么办？

    紧接着，袁成道又看向沈茜。

    他原本以为，沈茜这次回来，是为了救援李东的。

    可结果，出乎他的预料。

    沈茜好像真的不是为了李东而来，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咽了咽口水，袁成道艰难道：“沈茜，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茜平静道：“袁师兄，你是我引荐进入远方的，在所有人眼中，你是我这个山头的人。

    李东自从赶我离开，恐怕就没再信任过你。

    你真的甘心，当这个名义上的总裁？

    你除了工资高一点，还有什么？

    有成就感吗？有事业心吗？

    你为远方付出了多少，你明白，我也明白。

    我为远方付出了多少，同样的，大家都明白。

    现在的远方，是李东的没错，可也是我们的心血铸就。

    我不会让李东毁了远方，他该清醒了，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他在转，他的算计，不是每次都会成功。

    与其让外人瓜分了远方，不如我们掌控远方。

    我不是为了钱，想必你也不是，我们都是为了让远方走向正轨，走向它该走的路，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一人出事，集团崩塌。

    将整个集团的命运，交给他一个人，他累，集团也累，我们更累。

    他永远都是远方的董事长，我没想过要把他如何，但是我希望，远方可以做出改变。”

    如果沈茜说，要瓜分了远方，那袁成道不一定相信。

    可沈茜说，她只是为了改变远方，让远方走向正轨，让李东清醒，袁成道当即有些相信了。

    心脏不停地跳动，心火不断地翻滚。

    喉咙越加干涩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袁成道艰难道：“你想怎么做？”

    “远方，业务太杂了，人事太过混乱。

    物流、超市、商城、微博，这四大业务可以保留，精益求精。

    可PP、东宇地产、远方实业、万卡通、远方物业、互动娱乐、东星娱乐、豌豆荚……这些业务，可以剔除。

    一口吃不成胖子，涉及的业务越多，麻烦越多，也很难做大。

    各项投资，都是天文数字。

    类似于远方城业务，我们完全可以租赁，为什么好耗费巨资在这上面？

    而PP业务，这几年，牵扯了我们太多的精力，有这个精力和投资，我们早就可以扩大规模，冲击零售第一集团，而不是到现在，面临危机。

    还有下游产业链，太过繁琐复杂了。

    30多亿的投资，在这上面浪费了，哪怕成本稍微高一点，也能维持我们多年的运转。

    做到零售第一，乃至于零售和物流都做到第一，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我们应该放开视野，朝国际发展，而不是因为其他业务拖累，继续在国内深陷泥潭。

    压缩业务，集中投资，将不需要的产业变现，我们不缺钱发展，也不会多很多竞争对手。

    这样一来，我们会发展的更顺利，师兄，你觉得呢？”

    袁成道眉头不断跳动，是这样吗？

    好像是吧！

    东宇地产，加上之前的产业，如果变卖，起码能筹集200亿以上的资金。

    然而，现在呢，东宇地产投资了太多，负债更是惊人，拿下这十块地皮，负债已经超过了200亿以上。

    一反一复，这就是400亿了。

    还有PP、远方实业、万卡通这些业务，如果现在也出售的话，筹集100亿以上的资金，难度也不算太大。

    变现出去，最少能拿到300亿以上的现金。

    而且还能少了200亿左右的负债，一下子，远方就多了500亿资金发展。

    有这个钱，物流的所有项目都能上马，航空公司的筹建和仓储铺设，一下子就能全部到位。

    而远方超市，可以全面进入华南、西北、西南、东北几大地域，一举成为真正的第一霸主，无人可挡。

    物流、零售，都做到第一。

    O2O项目，也可以有钱发展，甚至不需要融资，远方商城就能成为电商第一霸主，称霸亚洲。

    很诱人的提议，也很符合袁成道的口味。

    然而，袁成道知道，李东不会同意的。

    他的目的，他的野心，不单单是打造一两个行业的霸主，他是想打造一个完整的生态圈，以生态圈的形势，成为最强霸主。

    其中难度之高，连袁成道都为之却步。

    现在，沈茜提议，出售这些产业，真的很对他的胃口。

    可是……

    袁成道晃了晃脑袋，总算清醒了许多，摇头道：“不可能！这样的方案，李总不会同意的！

    不单单李总，孙总、王总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可李东现在不在！”沈茜阐明了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