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和往年的习惯没有多大区别，全家是界山庙烧香拜神。

    一大清早，雾气还没散开，方宁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奶奶在厨房里做祭拜神明用的肉食，妈妈收拾茶包和水果，这些到山上祭拜了以后，拿回来泡着吃就可以保佑平安。

    滨江西路沿岸一路上都是车辆，如同长龙般蔓延，基本上已经停不下车了。

    好在方宁一家目前还没买车，坐车到民建路，往右拐到滨江西路干道上，步行一公里就是怀甫路风景区，也就是界山庙山脚。

    界山庙庙宇众多，有善集寺、仙山庙、观音庙、千手如来庙、城隍庙、大雄宝殿等建筑群，是平海县宗教基地。

    每年都有各地的信徒慕名而来，烧香拜佛，捐纳钱财，以求心理平安。

    奶奶和妈妈两人是这里虔诚的信徒。

    尤其是妈妈，她说当年动了胎气，要不是在这里拜神求了平安符，全靠老爷保佑，也生不下方宁，还说的有板有眼，让人不得不信服。

    初一拜神自然是件辛苦的事情，每个庙宇都要跑到，尤其是这个时候正是拜神的高峰期，鞭炮和烧香产生的废弃尘埃几乎将整个界山庙都笼罩了，他们又没带口罩，吸入尘埃是避免不了的。

    一家人拜完神，求得老爷茶和平安符，顺带在几个算命的那里算下前程，折腾了一上午，这才得下山。

    下山路上，方宁刚好看到程曦一家人也上来拜神。

    由于方宁的关系，程曦经常来他家，程家人和方家人也还算熟悉。

    方爸方妈热情和程父程母打招呼聊天，方宁程曦这些小辈就只能乖乖站到一边。

    “莹姐，曦姐，好久不见！”方微特乖巧的大打招呼。

    程曦颔首，“好久不见。”

    程莹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半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啊？”

    方微苦着一张小脸，“个子是没长多少，体重反倒是胖了两斤。”

    “你读初几了？”程莹问。

    “初三了！明年就是中考。”

    “哎呀！以前刚看到你哥的时候，他都还没读初中，现在一眨眼，连你都快读高中了，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

    方微笑嘻嘻的挽着程莹的手臂，“不怕不怕，莹姐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点都不老！”

    “就你嘴甜！”

    方宁看着这两个家伙姐妹情深，微微叹气，她们两人以前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分别了这么久，反而更加亲密了，他是有些搞不懂女孩子友谊到底是怎么弄的。

    他偷偷的看程曦几眼，憋着笑，小动作频频。

    程曦茫然的眨眼，然后被他的搞怪动作弄的莞尔。

    程莹看方宁和程曦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咳咳两声，“你们俩人够了啊。”

    方宁顿时就收回表情，方爸和程父将注意的目光往这里看了一眼，又挪回去了。

    “你过年收了多少红包？”问这个问题的，当然是百无禁忌的程莹。

    方宁一脸羞涩，“不多，就那么一点点。”

    方微无情的戳穿他，“莹姐，我哥红包有三千！”

    “喂喂！你胳膊肘不要拐那么快好不？”

    “打土豪，分地主！”包括程曦在内，姐妹俩一齐鄙视他。

    一阵玩闹过后，方宁笑着问程莹，“莹姐，你有没有找男朋友啊？”

    “你姐姐我风华正茂，不愁找不到男朋友。”程莹哼了一声。

    “那就是没找到咯。”方宁贱兮兮的笑着。

    “我跟你说，不要勾搭我妹妹。”程莹白了他一眼，警告道。

    “哈哈？今天的天气不错……”

    “少打马虎眼！”程莹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交谈的大人，担心他们知道，也就不再说了。

    程曦早就脸红到脖子根了，这话摆在明面上来说，过于赤裸，于是有些不满的瞪了一眼自家姐姐和方宁两人。

    方宁一脸无辜，眨了眨眼睛。

    程莹喟叹，“女大不中留！”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宁一头黑线。

    方微咕噜咕噜转动着眼睛，可惜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敏锐的方宁敲了一栗子。

    大人们相谈的差不多了，也就过来。

    “那我们先走了！”方宁挥手告别。

    “拜拜。”

    方宁一家继续下山，坐车回家里。

    界山庙上，香火缭绕，信徒云集。

    程父拿着烧香出来，去炉子路插香，程母也跟着出来了。

    “方家你觉得怎么样？”

    程母诧然的看了一眼，“听小莹说，他们家住的是别墅房子，看起来也点钱的人家，那个叫方宁的男孩，眉清目秀，阳光开朗，成绩也不差，至于他们家人，父亲温文儒雅，谈吐风雅，母亲温柔大方，言语随和。”

    程父略带深意的回望了一眼，深叹，“照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一户好人家。”

    程母琢磨过味来了，探问，“想和他们家互通来往？我看咱们的小曦对他们家小子挺好的，关系不同寻常。”

    “目前来说还有些早，再看看吧。”程父顿了顿，专心烧香。

    “也是。”程母对方宁还算比较满意，不过当家做主是他老公，自然都要听他的。

    夏海岸小区，方宁家。

    方微对方宁道：“刚才走的时候，曦姐她爸妈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就跟看女婿似得。”

    方宁原地打了个寒颤，“去去，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那可不一样，他们家可是有两个闺女呢，谁叫你老是和曦姐走那么近，成天形影不离，就是她爸妈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你惦记着人家闺女呢！”

    方宁摸了摸下巴，“有那么明显？”

    “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那从你的角度帮我分析一下，她爸妈怎么看的？”方宁有些当局者迷，还需要方微这位旁观者来分析。

    “看他们的笑脸一直就没断过，还有往你身上丢去关注的目光，时不时点头一下，我估计应该算满意。”

    “那就好！”方宁放下心来。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方宁：“……”

    方微说道：“再说了早恋这东西，家长和老师都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在目前这阶段，你们还是偷偷摸摸的吧！”

    方宁明白，这个东西大家都可以知道，默认着，但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说白了就是见光死。

    他在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还在成长之中，肩膀也很稚嫩，担不起责任，一脸稚容，连嘴唇的绒毛都没硬，这样的自己，还太年轻，无法让人相信未来，只能继续蛰伏，等待黎明到来的那一天。

    初一拜神完后，方宁以为可以休息，可谁知道是无休止的走亲戚。

    云柘老家要回去祭拜祖宗和太爷爷。

    杉树村里各家各户都得走遍，连大山深处的一户也要过去登门拜访。

    方宁兄妹二人随同爸妈拜访老村长。

    村长方汉民看起来老了许多，老态龙钟，靠在火塘旁边烤火取暖，青烟笔直冲进烟囱，排到屋外去。

    老村长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坐在太师椅上，包裹着棉被，搭耸着深皱的脸，眼睛无神，时而清醒时而睡过去，偶尔回了两句，也是让人听不懂的呓语。

    方汉民的孙子方孔璋进屋了，跟他们说了一下，“我爷爷旧病复发了，盆骨发炎，现在已经是下半身瘫痪……”

    方宁这才回想起小时候那件事情，龙爷爷的儿子方倪把村长推到山沟里，导致做了半年的轮椅，后来还是爷爷代替当村长。

    他以为村长的伤势应该好了，可是谁知道又复发了，而且是积重难返，一下子就瘫痪了。

    方爸塞了三个红包给方孔璋，方心愉，方家罗。

    出来村长家，方爸叹口气，用很小的声音自语，“方汉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方龙兴家。

    外面都是一亩一亩的池塘，田排上堆积了黑色的淤泥，池塘里的水都干枯了，露出淤泥和河蚌，边上覆盖着稻草保温。

    远处则是暖棚罩住的池塘，看起来白花花一片。

    干枯的池塘里养着小龙虾，打洞穴居，藏在石头缝里或者泥缝里越冬，小龙虾易养活，随便折腾没事。

    而带暖棚的池塘养的是基围虾，这种虾比较娇贵，温度高，水位高，死亡率也高。

    自从爷爷开了香辣虾锅店以后，他的龙虾和基围虾来源大半是龙爷爷提供的，这样一来，爷爷的进虾便宜，龙爷爷的虾也有地方卖，互相合作。

    基本上每年的五到六月是上市的好时候，这期间的小龙虾比较肥美，而在六到十月，虽然也成熟，但个头比较小，肉质也没那么鲜美。

    龙爷爷在院子里晒太阳，他老婆去年正式离婚，也就是陈海林他母亲刘落兰，现在跟着儿子在县里住，带带小孩过日子，至于方倪常年在外不归家，他也就当没这个儿子，目前也算是孤家寡人了。

    爷爷见他一个人守着家太孤单了，就叫他下来去县城跟他一块住，兄弟大半辈子了，不忍心他老年孤苦伶仃。

    “我这边还要守着家，养了几只鸡，走不开。”方龙兴婉拒。

    “几只鸡你放到山里让它们自己找食吃，很快就开春了，到处都是虫，还能饿死是怎么？况且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湘西老家看看，正好你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爷爷再次劝道。

    “那好吧……”方龙兴点点头，满脸落寞。

    一整天的时间，方宁家兜兜转转去拜访了二爷家，小爷家，老姑姑家，还有哲寮寨的七大姑八大姨，整个人都要跑断腿，全身疲惫。

    晚上洗澡，方宁浸泡在浴缸里，水温一直保持着温热，他抹了一把水倒在脸上，头发都被打湿了。

    浴室内的暖灯开到最大，整个浴室都呈现出一种橘红的光热色调。

    他闭着眼睛枕在浴缸上，因为浴室内温度过于高，水蒸气萦绕而上到一半就被蒸腾掉，露在水外的脖子，锁骨，肩膀，手臂等神启的皮肤呈现出煮熟虾子般的色泽，彤红彤红。

    或许是今晚太累了，他直接睡过，轻微的鼾声响起，伴随着还有淋浴池淅淅沥沥的水滴声。

    方妈在外面敲了几下玻璃门，这才把方宁惊醒。

    “噗通”一下滑入水中，闷着脑袋，连吃了几口水。

    “阿嚏！”方宁围了一件浴巾，结果还是感冒了。

    方微脚放在火架里烤火，整个人猫在沙发里面，一动都不动，看到方宁过来了，“老哥，你泡在水里睡着了吗？洗个澡比我们女孩子都还要久。”

    方宁囧然，“还真被你猜中了、”

    “今天挺累的，我洗澡完也去睡觉了。”方微起身去洗澡。

    奶奶在厨房里面搞宵夜，爸妈和爷爷在打牌斗地主，打的火热，目前还没有要睡觉的想法，至于宵夜他也不吃了，虽然是挺饿的，但吃多了宵夜容易发胖，还是小心为好。

    班级群里没几个人活跃，就算是有人发消息也多半是在抱怨走亲戚痛苦，问七问八。

    他自己创了一个小团体的群，把余小乐等人都拉进来，又在群里面问了一下大家的近况。

    老谭表示最近的日子不是很好过，爸妈回来了，可是没挣到多少钱，一年到头忙活个不停，结果到家里，身上的村矿就剩下四百块钱了，过个年都不成，还是找二叔家借的，要不然连米都吃不起了。

    众人表示对他默哀几分钟，紧接着又聊起其他的事情来。

    程曦潜水好久了，在群里纵横全程，直到方宁艾特她，才极不情愿的冒泡，“大家晚上好。”

    方宁问道：“最近没见你发消息，在干么呢？”

    “我去老家了，信号不是很好。”

    群里老谭和老广这两个小贱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插科打诨的机会，又是挤眉弄眼，又是酸溜溜的哄笑，弄得连程曦都不好意思了，再也不肯发消息，直接潜水了，方宁一看，气的鼻子都歪了，也潜水了。

    好在程曦没有真正生气，单独发了消息给他，又拍了些照片，本来她自己不是很喜欢照片的，熬不住方宁这个厚脸皮的经常催着要，也就习以为常，过段时间就发些照片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