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惜春比贾环还小了一些，但是辈分与他相同，是东府贾珍的妹妹，只不过她出生的比较尴尬，正赶上贾敬修仙道的时候出世的。又或者说，惜春出生的时候其实也就是贾敬在修仙的时候。这自古修仙方法很多，许多道士也是有采阴补阳的，贾敬那时候不得法门，还真就学了这么一招，于是就有了惜春的出生。原本，贾敬是想要修出“元婴”的，可谁知道他这“养婴孩”可没养明白，却是让女人生了个孩子——若是儿子，他可能还继续就信了这采阴补阳了，可是生的是闺女，他就对给他献计的那假道士半点不信了，于是，收拾收拾，上了山，出了家。

    而惜春一出生就没了爹，她亲妈原本可不是姨娘的，只不过是贾敬买的一个丫头罢了，等生了惜春，贾敬还算是很有点责任心了，收了这丫头做了姨娘，算是给惜春终于做了这么一丁点儿的好事了，之后才算是彻底的“斩断尘缘”。至于惜春，还得是留给了他的儿子媳妇去关照。

    所以儿媳妇尤氏这一出门，就得带着她这个小姑子，比对她亲儿子还得显得亲热，否则可不就要让人戳脊梁骨了？

    她在这里跟张氏说了会子话，却把惜春放一边，让她自己玩耍。好在丫头们都看着，倒也不担心别的。只是贾环也看出来了，尤氏可是真的并不喜欢惜春。

    因为不喜欢，她表面功夫做得到位，但心里还是很不爽快的，只不过别人就算敲出来了，又怎么好意思说呢？

    张氏虽然也看出来了，但是人家尤氏说话很好听的，每一句都好像是在说自己多么疼爱这么小妹妹，而公爹撒手就出家，她有多么多么的辛苦操劳……听得张氏也不好开口了。

    抱怨完了，尤氏又道：“我儿子说的那个媳妇，啧啧，我说婶子，你可瞧见过了？”

    张氏摇头。

    “改天我叫她跟着过来给你瞧瞧，”尤氏笑了起来，“她可比我家蓉儿大了几岁，不过也好啊，女孩儿大些懂得疼丈夫，我瞧着，再过两年等蓉儿通了人事，也就能生养孙子了。”

    “这是好事。”张氏到底是温婉的，她听尤氏这样快活，也便跟着点头赞同。

    “可不是好事嘛！那容貌，啧啧，我瞧着，还有几分西府的敏大姑奶奶的品格，又瞧着带了些甄家大太太年轻时候的样子，真真儿是让人喜欢呢。”尤氏这哪里是来探病的，分明是来炫耀的——她儿子贾蓉与这边的贾琏都张罗着议亲呢，贾琏这边八字没有一撇，她儿子还找了个这么好的姑娘，她能不过来炫耀？

    说是叔侄，可年纪相当，与旁人家比学业比本事的，这样的人家比媳妇比孩子倒也是正常。

    张氏附和了她几句便借口累了，尤氏的目的也达到了，转身再抱起惜春，带着她的随身丫头回了东府。

    “这东府的太太真的是让人可恼！”跟着张氏的大丫鬟青杏满是不悦，过来收拾茶盏的时候就多了这么一嘴，张氏刚要训斥她，贾环却接了话头，道：“我瞧着她对四妹妹可是没有半点儿好心的，倒也不是这人想要多坏，但是抱着个小娃儿，她不得亲眼瞧着四妹妹没事儿才能心安么？怎么就丢给丫头了？丫头也才几岁？照顾得了什么？所以青杏姐姐你跟她计较什么，她又不是我们西府的人，又不是多招人喜欢，不喜欢她就不行了。”

    贾环几句话说得张氏笑了起来，也就没再怪罪青杏，但也还是告诫青杏，不可出去这样说，免得让人抓着错处撵出去，实则撵出去是轻的，若是给那些个修行还没到家的假道学听到，可不还要活打死了？

    听了这话，青杏忙认了错，再也不敢多说了。

    不过贾环的这些话也让张氏担忧的。

    惜春年纪还小，她哪儿能一直跟着哥哥嫂子啊！

    那贾珍什么样不是她说的，而尤氏的的确确也并不是什么喜欢管事儿的人，至于贾蓉自己还是个孩子，他那媳妇还没过门呢，就是等过门了，又能让个新媳妇来管自己小姑姑？

    又过了两日，说是东府也担心要是贾敏真的去了，他们这边就算不治丧也要耽误婚事，便赶着吉日，马上就要贾蓉跟那新说的媳妇成亲。张氏也是身子好了些，在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还在与贾母小坐，听了这话，她便挂上了笑容，对贾母说道：“老太太，东府的那小姑娘才多大，现在他们那边办婚事，可不得把小丫头给累着？谁又管得到她？”

    贾母最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本来她就觉得东府这婚事安排得膈应，再听张氏这么一说，即刻就叫身边的大丫鬟去东府接人：“你就说，我老太太就喜欢小姑娘，漂亮小女孩儿多好啊！就让他们把惜春给我送过来！谁敢拦你，你便说是我说的，莫非东府要分家不成？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惜春也是我孙女，我想要见孙女，还容他们多嘴？我不只是要抱她过来了，还要养着她！”

    有了贾母这话，丫鬟果然不多时就把惜春接了过来。

    虽然接过来的时候惜春身边的丫头婆子都给她收拾过了，但贾母瞧着还是心疼万——才几岁的小孩儿啊，这帮人就给她穿这料子？还有这孩子的头法，那梳的叫一个紧，也不怕把头皮勒坏了？悄悄这头顶的软毛毛，看着就知道也小七天没给洗了！这些伺候的，都该打！

    “老太太垂爱我们姑娘，这可真……”

    “来人，把这奶妈子逮着，给我扇她耳光！”贾母可不是旁的什么人，她怎么说也是超品，想要打人，那她就打人，“你们就这么伺候你们姑娘的？这衣服里面的棉花都硬了！还这头发，几天没给你们姑娘洗了？今天篦了头发了吗？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东西！”

    打了一顿，这些丫头婆子给打得直抽搭。

    “再不好好伺候姑娘就把你们都撵出去！”张氏也是当家太太，她可不能就只让老太太气恼，“老太太，我把身边的丫头青杏给四姑娘吧，有她盯着，这些人不敢造次。”